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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连山下了大理寺监的事情一传进庆府,府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这就是没有沉淀的坏处,有根基有沉淀的世家断然不会因为主人家突然发生事情就乱成了散沙。
林怜儿忙不及伤心,双眼直盯着地面,心思却转了千回。
蓦地抬起头来:“伊春,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厅前来。”
伊春迅速的召集了所有人,上至庆俊旸庆怜枝下至最底层的粗使丫头和佣人,不一会儿都立在了厅前的院子里,只是不太安静,都在窃窃私语相互交换着心思。
“安静!”寄秋得了林怜儿的眼色吼了一声,倒也管用,下人们都停了下来。
“今日之事发生的突然,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疑问。”林怜儿缓缓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让众人听清楚,下人们慢慢的集中注意力去听林怜儿讲话。林怜儿一扫以往温和亲切的模样,隐约之间带出来了当家主母的气势。
“但是,要是因为这一点事儿就乱了,你们的规矩何在!庆家,在你们心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庆家丢不起这个人!再有窃窃私语乱议的,直接卖到关外去!我现在就明确的告诉你们,庆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倒下。”林怜儿盛气凌人,一下子就镇住了厅前的下人。
待人都各自散去,值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林怜儿这才转身要回房。
“夫人不必动怒,眼下,您得稳住。”出声的是一直站立在一侧的管家庆荣,他本姓不是这个,他很小就被贩卖为奴,说不清楚自己姓甚名甚。因着他一直忠心耿耿,办事得体,庆连山还了他的卖身契,赐予了庆荣二字作为名字,是庆家第一大管家。
林怜儿看了他一眼:“是啊,我得稳住。庆荣,给我备马车,我要去林家一趟。”
“是,夫人放心,府中有我。”庆荣话不多,但确确实实是能让林怜儿放心府中事务的人。
“母亲,孩儿不孝,不能陪母亲一同前去。”庆俊旸出了声,他现在情绪很复杂,父亲到今天这一步,也有自己辞官表明态度不参与党派斗争的因素在。
“旸儿,你在府中好生待着,一切有娘呢。”林怜儿知道庆俊旸心中不好受,但是碍着内心急切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快速进了屋子更衣准备动身。
因着庆俊旸也被下了旨意不能随意出府。林怜儿便要自己前去,庆怜枝放心不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紧攥着林怜儿的手不放开,林怜儿走一步她也跟着,就是不撒手。林怜儿一看庆怜枝心意如此坚定便也就不再阻挠。
“怜枝,有娘在,你别怕。”庆怜枝的心里暖暖的,林怜儿以为她是害怕,但她只是担心林怜儿。
不多时,马车便行到了林府。
“小姐回来了!”看门的侍卫看见林怜儿下了马车,立马着小厮去通报。那小厮跑的极快,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林怜儿牵着庆怜枝一路前进来到了正厅,穿过正厅和紧连着的一个花园就是林怜儿的父亲林远清和母亲房氏的卧房了。庆怜枝没来过几次记不熟路,对林府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林府花园里有一株特别漂亮的牡丹,但也忘了是在哪个小花园。
庆怜枝在心里默默梳理着自己对于林府的认知。林府现在备份最高的是林怜儿的祖父,也就是自己的外曾祖父,曾任翰林院掌院院士的林正道。然后就是林怜儿的父亲,自己的外祖父,现任通政使司通政使的林远清。
林远清膝下三女一子,林怜儿排行老四,是林远清最宠爱的女孩,林怜儿上面就是林远清的独子林文康,现任都转盐运使司。林怜儿的两个姐姐都远嫁在外,无一留在京城。
林怜儿和庆怜枝来到正厅。厅中首座上摆着是一堆金丝楠木的太师椅,因为用料好所以刻工极为讲究,繁复的花纹并不多,最大程度上保留并展现了木料的质感。只在当中嵌入了一块不大的玉牌,庆怜枝对玉的研究不深,只看那玉也是珍品,虽然不大,水头却是极好,就算只看颜色也是令人很舒服的。
厅内陈设的其他物件也不用再细看了,只这一对太师椅就能瞧出这林家家底丰厚。厅内家具皆是上等的木料,有些小处的陈设虽不打眼,但仔细看竟无一次品。家具物什摆放上,除了表露着主人家家境如何,也显露出主人家性格和品位。就拿林家来说,除了家底丰厚,品位也是高的。
摆放得体,且观赏有次序,隐约中还带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就连不怎么显眼的地方也都用尽了心思。这林家的掌家人,必定是个厉害的。
只是庆怜枝现在有点糊涂,这掌家人是谁呢,自己的曾外祖父还是外祖父还是眼前的这个舅舅?
“大哥?”一道身影将林怜儿和庆怜枝拦在了厅里不得前进,来人正是林怜儿的哥哥,庆怜枝的舅舅,任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的林文康。
林文康比起庆连山要矮一些,面相也不如庆连山周正。庆连山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魁梧,但看着也是结实,林文康就不太一样,脸圆圆的,五官也很是圆滑。
“祖父前几天去了道观还没回来。父亲身体不适,你莫拿这一点小事叨扰他了。”还未等林怜儿说清来意,林文康就先阻挡住了林怜儿。
“我去见母亲,你总不会拦着吧。”林怜儿很是诧异,自己的哥哥竟然会拦着自己。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会拦着你去见母亲呢,只是母亲陪在父亲床前,你若是去了不也就打扰到了母亲么。”林文康话锋一转,就是不让林怜儿继续前行。林文康突然绷紧了眉毛,似是发怒的模样。
“怜儿,不是哥哥不帮你,只是庆连山这次忒不知好歹了点,连着庆俊旸也是如此。”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山哥为人做官一直行的正坐得直!”林怜儿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竟然遭到这般指责,气不打一处来。
“正是因为他行得正坐得直才使得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上。你说他是正直也好自持也罢,就是因为他的倔他的拧,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派,才落得如此下场!你是我妹妹,我怎能见死不救,只是这回,哥哥我也帮不了他了。”林文看接机搭上了话。
“你什么意思?”林怜儿呆了,自己的夫君不与他人同流合污竟然是错的?
“你不懂,在这朝堂之上,不选择就是最坏的选择。他,太清高了。”
“你,你怎能如此说他!”
“我就是这么说他了!他庆连山就是错了!包括你的好儿子庆俊旸也错了!自诩清高就罢了,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林文康激动地说道。
“你!我就当没你这个哥哥!”林怜儿情绪也十分激动,是被林文康气的。
庆怜枝听不下去了,向前一步,微微屈膝给林文康行了个礼:“舅舅。”
然后侧转过身子伸手拽了拽林怜儿的衣角:“娘,别生气了,我们走吧。林家,不过如此。”
庆怜枝转过身去,昂起头直视着林文康,像林怜儿今早训话下人一般缓缓出口。
“舅舅刚才一句话,怜枝听明白了,也觉得很好。那就是不选择就是最坏的选择。但是舅舅,有些时刻,不选择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你是我的舅舅,我爹的内兄。此时你若是按兵不动倒也罢了,要是你也落井下石以显忠心的话,指不定你背后的主子怎么想你。”
“我娘刚才不过是气话,你是她的哥哥,血浓于水,这是怎么也断不了的。庆家损,也会给林家带来不少麻烦吧。还望舅舅能够再三思量,别最后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庆怜枝的话很不客气,声音虽然稚嫩却字字如针扎的林文康是满身见血。
庆怜枝说完这些话,用稚嫩的小手牵起林怜儿的手先她一步向前走着。只留下林文康愕然的表情在背后行注目礼。
林文康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手紧攥着扶手的头部。庆怜枝刚才的话像剑一样直戳进了他的心窝。
他是真的想过踩庆连山一脚,他最近因为庆连山查案的事情在二皇子那里受尽了委屈和猜测。虽然他这都转盐运使司是个让人眼红的差事,油水足还能围住很多人脉,但在怎么样还是个从三品,京城这么大,三品处处是,更别说从三品了。他的野心,盐运使可装不下。
林文康在皇子们的党派斗争中早早的将宝压向了二皇子,除了二皇子的个人魅力,更重要的是他看中了二皇子出身低微,背后没什么靠山。自己身为盐运使,手里有的是钱,二皇子想要上位,就得要钱。只可惜没想到后来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押向了他,他就变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最近他又受尽了猜测,每日在二皇子府中议事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隔离他,他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只求有的机会跳出这个被同党围观的热锅。
“怜枝,你究竟还有多少瞒着娘?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娘,我聪明啊。”庆怜枝虽然不知道朝堂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形势如何,谁和谁是一派,舅舅又是属于那一派的这些她都不知道。但是从林文康今天的表现来看,庆怜枝清楚的明白一件事,父亲这次查案查到了舅舅背后支持的那一派。
一般来说,如果林文康背后的那一派和父亲查案查出来的那一派是对手的话,现在帮助父亲就是给自己帮了大忙还能顺势将大理寺少卿揽入自己的圈子里。
就算这朝堂之上不只有两派斗争,而林文康背后的那一派恰巧既不是对头也不是助手的话,作为第三派或是第四派,对于他们来说,水越混越好,越能趁机摸大鱼。虽然一开始不能明确表示帮助,但回应绝不是像林文康那般坚决和抵触。
庆怜枝根据这个,推断出了林文康的所属。但是令庆怜枝没想到的,也是令林怜儿伤心的,是林文康的龌龊。林文康真的是想踩自己父亲一脚啊。林文康在厅内对林怜儿咄咄逼人,将怨气都洒在了庆连山和庆俊旸身上,骂他们父子俩有眼无珠,林文康发狠的样子和之后的伪善嘴脸让林怜儿伤透了心。
同脉同姓如何,血浓于水又如何?夫妻还“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一个官员,在官僚系统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多余的情谊也早被刮了去,只留下一个只为了官名声利的心罢了。
见庆怜枝表情呆滞,眼睛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怜儿也就没再继续往下问。刚才多亏了女儿,她不是个傻子,林怜儿自幼跟林文康一起长大,对林文康的动作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刚才庆怜枝说完话,林文康虽然表情没变,但眼神中却有什么被震了一下,些许不自然被林怜儿收进了眼底。
女儿说对了,原来自己的哥哥也想在这关头上踩自己夫君一脚,她的心凉透了。
“娘,咱们能去看爹爹吗?”庆怜枝出声,她得见到爹爹问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年龄还太小了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能告诉大哥,是庆俊旸的话一定可以帮上什么。
“好,咱们这就去问问。伊春,叫车夫直接行去大理寺,你从这儿下来回府去给老爷拿些东西再去大理寺找我们。”伊春一直留在马车上,是林怜儿的意思。
马车行到了大理寺,林怜儿顾不得许多直接去求见大理寺卿魏光明。
“魏大人,连山在您手下那么多年,您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私吞赈灾银两这等无耻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啊。”林怜儿言辞恳切,眼睛含泪。
“我知道,我也不相信庆连山会私吞银子。这次的事,哎。”魏光明一声叹气便没了下文,他头发花白,手不断的捋着长须,眼中竟是麻烦混乱的神情。
林怜儿相信魏光明的为人,就如同庆连山相信魏光明一样。林怜儿也看出来了这次的案件很是棘手,要不然魏光明不会愁成这样。
“魏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和孩子去监里看看我的夫君。”林怜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这,,,”魏光明稍有犹豫便下了决定:“去吧,我让人带你们母女二人悄悄的去。你们快些上来,现在我这里也并不方便。”
庆怜枝一下子就明白了,哪怕是皇上钦点的魏光明审理此案,也派了人来监督他。很可能不只有皇上派人了,其他的,尤其是父亲查案查出背后的那些人也派人来监视了。
“谢谢魏大人,我们一会儿就上来。”林怜儿轻谢过他。
魏光明挥挥手,示意她们不要声张,带她们来到内室。寻了书架上的暗格,手放了进去,不知是怎样,书架缓缓的打开了,墙露出了一个通道。
“沿着暗道直走再左转,贴墙边不要让人看见你们,再右转直到尽头就是了。右转出去之后你们就不用太担心,我将庆连山放在了尽头处,那边没有别的犯人。你们快去快回。”
魏光明仔细嘱咐。林怜儿和庆怜枝听的认真,生怕漏下什么。
今天一天,看见了世态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