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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去了书房。
宁相生负手站在书桌前,挤出一丝苦笑,“当初你与少桥来借画轴,两个小小孩童,偏偏摆出一副大人模样,那时我还想,多好的两个男儿。”
太叔奂安静的听着,听宁相生将宁朝来没有说完的秘密说出来。
宁相生却还是接着话题说道,“你与少桥不同,他行事虽也拿捏得住分寸,但性子直率,有一说一,只图痛快。你却太过沉稳,凡事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想要完美。”
太叔奂还是安静的等着,等着宁相生说出那个秘密。
“你或许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聪明。”宁相生扬唇,终于奔入主题,道,“你听我说出来,不过是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已,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朝来没说完的话。”
宁相生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告诉了太叔奂,一个皇帝,一个公主,他们之间会有的秘密。
太叔奂拱手道,“朝来过后,就是丞相了。”
对宁朝来下手之后,就该轮到宁相生了,对宁朝来用的是后宫中惯用的手段,对宁相生多半会用朝堂上不见血的方法。
宁朝来可以逃过一劫,因为她只是女眷,成不了搅弄风云的人。
宁相生便不会有此运气了,他是朝中重臣,举足轻重,威胁太大,加之素来站在太子一侧,皇帝早有防备。
“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朝来平安无恙。”宁相生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想垂死挣扎。
他放心不下的,只有宁朝来。
这个时候,徐少桥与柳兰一门心思扑在宁朝来身上,只担心宁朝来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在淡定看着事态的,只有太叔奂与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是匈奴人,不可多往来,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太叔奂了。
既然宁相生提起了,太叔奂也不好再绕弯子,直接道,
“曾有和尚给过我一个锦囊,让我百花宴在第二日打开,按照锦囊里所写的做,可我迟迟不愿照做。”
宁相生道,“说吧。”
能让太叔奂记在心里的,想来那锦囊中所写的必然与宁朝来有关。
太叔奂看着宁相生略显老态的脸,轻声道,
“锦囊里写的,是让丞相将女儿赶出家门,断了亲情。”
果然,杜鹃的死只是残忍的开端。
宁相生缓缓闭上眼睛,他不震惊,只是伤情,事情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杜鹃死了,宁朝来饱受打击,若在这个时候将她赶出家门,岂不雪上加霜?
“我知道宁相不舍。”太叔奂抱拳,“当日我看了字条,也不愿意,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丹阳被杀,宁朝来进了天牢。”
这次要是再不狠下心肠,谁知道之后等着宁朝来的又是什么。
“我要什么时候将她撵走才算不晚?”
“杜鹃到底是背着杀害公主得罪名自尽的,尸体不宜放太久,明日是个下葬的好日子。”
便是明日,等杜鹃下葬后,将宁朝来赶出丞相府。
“理由呢?”
丞相爱女如命,为什么要将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宁朝来赶出家门,需要一个能说服别人与他自己的理由。
“公主府门口杀人,无视皇家尊严……丞相公正严明,就算那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大事面前,也不会徇私。”
给了上阳交代,给了皇帝颜面,保住了宁朝来,这一个计谋就将全部的问题解决了。
除了宁相生舍不得,宁朝来难过之外,有百利而无一害。
“多好的计谋,只可怜朝来……”宁相生心疼。
宁朝来是人人景仰的长安才女,是宁氏满门的骄傲,谁能想到众星捧月的她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杜鹃死了,宁相生再出事,天下之大,谁还能年年岁岁,长长久久的照顾宁朝来?
相府没了,长安再回不来,除了江南,天大地大,哪里又会是宁朝来的容身之处?
知道宁相生的感慨,太叔奂宽慰,“柳兰重情,会照顾好宁朝来的。”
柳府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宁朝来去了江南,得柳兰照拂,远离长安的肮脏,每日养养花,看看景,过一回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日子,不比在长安过得差。
“承蒙大人不计前嫌,愿意施以援手。”
“我知道宁相的意思,也同意宁相的看法。”
能给宁朝来简单生活的人,只有柳兰。
太叔奂与宁朝来,都孤傲卓绝,都太过敏锐,他们是一种人,喜欢计谋,擅长猜忌,不适合一生一世。
杜鹃死在上阳公主府门口的事,轰动了整个长安城,但人人都以为杜鹃是无路可走才选择自尽,虽然也有人垂怜这个死了还被鞭尸的女子,但不过是个婢女,谁会真正记得。
宁朝来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她知道皇帝想压住这件事,不愿声张,也知道如今翻脸只会连累更多人,她强迫自己忍住将皇帝丑事昭告天下的冲动,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只是,杜鹃决不能安安静静的就下葬,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荒野就打发了。
她要将杜鹃葬在丞相府的林子里,刻上石碑。
杜鹃生是相府的人,死了也是相府的鬼。
宁朝来穿了件月牙白的襦裙,长发披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点缀,她走在前,让人抬着杜鹃的棺椁走在后,从相府的后门出去,走过熙熙攘攘的集市。
她要告诉所有人,宁朝来心里,从来就将杜鹃当成亲姐妹,她要给杜鹃该有的排场。
她也是在告诉自己,若有朝一日权倾在手,她一定要杀尽天下所有负她之人。
守着棺椁哭了一夜,片刻不歇,宁朝来的眼泪流尽了,她双眼红肿着,布满血丝,过腰的长发在风中拂动,乍一看,像个行走的鬼魅。
她一手挎着竹篮,一手从竹篮里拿出冥钱,扬手撒到半空。
冥钱被风吹得呜啦啦的响,像是孩童的嬉笑声,听上去竟是毛骨悚然。
集市上的人都退到一边,两眼盯住围着棺椁盘旋的诡异冥钱,大气儿不敢出。
人活着时,他们能尽情讨论,人死了,他们倒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乌氏小楼与贺赖站在人群中,等宁朝来走过,贺赖小声说,
“王子,听说,宁女公子快要和她表哥去江南了。”
贺赖不敢大声说话,自从那夜一时冲动没有毁掉丹阳尸体开始,乌氏小楼便没有给过好脸色。
他曾一味坚持自己没错,认为是乌氏小楼重色轻友,被宁朝来迷了心智,直到亲眼目睹后面的一切悲剧,他才明白自己闯的是弥天大祸。
早知道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他当夜说什么也要毁了丹阳。
要是后悔有用,他一定会不让自己那么冲动。
但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早知道与后悔药。
半空中的冥钱还在随风飘飞,洒落在地上的冥钱只能轻微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