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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地一家春的宫门下,零泪立刻不悦地甩开他的手,撇撇嘴道,“你着什么急啊,我还要……”
“还要什么?”弘历阴沉的脸紧紧靠近过来,翕动的长长睫毛下,黑色的眼睛里含着几分恼怒,“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警告你啊,以后离我额娘远点,让我知道你再死皮赖脸地缠着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她眨了眨眼睛,目光对上他咄咄的俊眸,惊奇的发现,原来他有……恋母癖!
“听见了没有啊?”他用手狠狠地敲她的额面,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女子。
“听到啦”,她露出一脸的嫌弃样,耸肩道,“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要是你娘上赶着要缠我,那可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他喉口滚了滚,真想骂她句“不知羞耻”,也不知道她到底施了什么法术,把他额娘哄得心花怒发的,竟会对她心肝宝贝似地疼爱,心里笃定,这臭丫头绝非善类,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住处”,他慢慢转身,弹了弹长袍的衣襟,再抬眼时,全不见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神情,双手交负于身后,面带潇洒的笑容,拿出翩翩公子该有的气度风华,信步朝前走去。
大师啊!她差点想要为他鼓掌叫好,这脸变化之快,她甘拜下风。等出了宫门,她才霍然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判若两人,原是一路上有大批的宫女纷纷拜倒在他风神俊秀的容颜下,花痴得恨不得立刻就扑上来。她略略点头,这人的偶像包袱背得够重,也不怕压死他。
沿着长廊向下,方转过一处转角,就看到不远处的一片万竿翠竹林,绿满遮天的林间,一道曲幽小径折折叠叠,直通向林后的一座四面八角的小楼。他俩穿过竹林来到院门口,苏培盛早已领了一干奴才恭候着。
“都收拾好了?”弘历随手捡了片竹叶在手里把玩。
苏培盛笑道,“回四阿哥,皇上早就吩咐过了,内务府的人岂敢怠慢,收拾得干净着呢,保准让零泪姑娘住得舒舒服服。”
早就?弘历的手不由顿住,转头看了零泪一眼,难道皇阿玛早就打算让她住进园子里来?顿了顿,又扬眉对她笑道,“零泪姑娘觉得此处如何?”
她懒得看他虚头滑脑的伪笑,打个哈欠,“将就着住吧。”
他脸色一僵,说得好像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勉强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继续挤出笑容,“这里名叫‘竹子院’,离我的‘莲花馆’很近,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差人去找我。”
她一脸疲倦地点点头,瞌睡虫蠢蠢欲动,边睡眼朦胧的往里走,边随口问,“我住哪间屋子啊?”
弘历轻叹一声,负手而立,没有跟进去的打算,“要奴才们带你进去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也不待她回话,说完转身就走。陪这么一位主儿比他读一天书都累心,他也得早些回去,沏壶香茶,躺在榻上,好好歇会神了。
苏培盛深感他的辛苦,颇为同情地目送他离开,“到底我的床在哪儿啊?”身后传来零泪不耐烦的声音,他赶忙跟上去,一一向她介绍竹子院里的情况,又将内务府拨给她的奴才介绍给她。
零泪有点吃惊,居然派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供她差使,是要让她这寄生虫当得彻彻底底吗?“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他们伺候”,她决定还是自食其力比较好,省得将来回去成了“废人”。
苏培盛为难道,“这可不行啊,他们都是皇上亲自挑的人,姑娘不要的话,岂不是怨皇上挑错人吗?”
这顶大帽子扣得她差点没站稳,不亏是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说话一针见血。她佩服地看他一眼,“好吧,但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宫女留下,太监就算了,我不习惯。”
苏培盛暗暗苦笑,礼尚往来,她也不客气呀,摆了摆手,让两个太监先退下,又道,“皇上说姑娘今天也累了,明日再和姑娘一同用膳。”
“嗯”,她又打个哈欠,困得眼皮打架。
“姑娘休息吧,我告退了”,苏培盛向两个宫女使使眼色后,便转身离开了。
零泪抬脚直奔西侧内室,把鞋随意一踢,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什么,附身将她的鞋子拾起,整齐放在脚踏上后,便静静候在了床边。
许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了,她心心念念的满汉全席啊,终于在梦里得到实现。她坐在摆满各式山珍海味的长长饭桌前,不停地吃啊吃啊,刚感叹了句“今日这胃口真是出奇地好”……却没想一支利箭猛地洞穿她的胸膛,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惊呼着从梦里醒来。
“姑娘,你没事吧”,两个宫女,一个忙着为她擦汗,一个忙着为她抚胸,她好半响才回过神,眼神茫然涣散地望着她们俩,“你们是……”
“姑娘忘啦,奴婢剪春。”
“奴婢是花笺。”
零泪拍拍胸口,可不是得做恶梦嘛,搞半天她身边有两把“剑”啊。她穿好鞋下地,拿起剪春捧过来的茶碗,喝了口,压压惊。她长这么大也做过不少恶梦,可每每醒来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唯独这次却是记忆犹新。凶兆啊!她挑眉,看着窗外的月色,若有所思。
剪春与花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好奇问,“姑娘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好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啊,不会是要有什么血光之灾发生吧”,她心不在焉道。
“啊”,两宫女一听,均是吓了一惊。
她又忽地眯眼笑了起来,“你们不如去杀只鸡应应景吧,正好我也饿了,可以弄个麻油小烤鸡吃。”
杀鸡?在深更半夜时?两宫女想到这一幕都是一哆嗦,这位新主子的口味是不是也太……太重了点。
院子里点了一堆火,柴禾是就地取材的,阵阵竹叶清香随着火光飘动飞散,馋得零泪不由得吞吞口水,用毛刷在已经烤得半熟的鸡背上又抹了一层酥酥的麻油。肉香四溢直让人垂涎欲滴,剪春与花笺忍不住也围蹲在火边,咧嘴笑道,“姑娘,这烤鸡看着都好吃。”
“那是当然”,零泪颇为自豪地昂着头,想她做杀手时,派给她的任务多数是荒郊野地里搞伏击,她要是不练就点做野味的手艺,人生就了无乐趣了,不禁得意洋洋道,“等熟了,让你们都尝尝,不是我吹,宫里的大厨都做不出这么棒的味道。”
两宫女也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小年纪,听她这么说,顿时眼里放光,笑呵呵地点头谢赏。
“火不够旺了,你们谁再去抱点叶子过来。”
“我去”,花笺兴奋地一路小跑去院外竹林,抱了一满怀的竹叶子回来。
零泪随手抓了一把扔到火里,火光再次烧旺,她美滋滋地哼着小曲,等着烤鸡出炉,眼瞅着差不多快熟了,她最后又抓一把叶子进去,可这次的火却蓦地急窜而起,她来不及躲闪,一下子燎着了额际的刘海。
宫女见状,赶忙去救,好不容易扑灭了火,却看到零泪的刘海已烧焦了一半,面上染了一层厚厚的灰黑,完全看不出容颜。
她呆坐了半响,惊魂未定地长舒几口气。刚才院子里明明没有一丝风,火绝不会自己突然烧着,她眼珠子碌碌转了几下,这也太迫不及待了吧,她才住进来第一天啊,就有人已经嫌她碍眼了。她张开黑眸,捕捉到两个小宫女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恐,心里虽有怀疑,却神情自若道,“没事没事,你们去给我打盆水,我洗洗脸。”
“是,是”,两人手忙脚乱地都跑开了。
待到她们走远,零泪起身,在未烧尽的竹叶堆里翻了翻,果然找到异样,她拿起一片油滑的叶子在鼻前一嗅,诧异地脱口而出,“煤油”。忽地想起一事,那日在猎场,弘历也曾被困火中,她当时在周边也发现了一滩油渍,莫非是同一个人所为?害害未来的皇帝还说得过去,可她又没碍着谁。
匆匆洗完脸,剪春在给她重新梳理头发,刘海卷上去尚能藏盖,但鬓角烧焦的碎发却是麻烦,“这可怎么是好?明日姑娘还要去见皇上呢”,剪春急得额头已是一层细密的汗。
零泪倒是饶有兴致地摆弄起妆匣里的小工具,惊奇于古人梳个头居然还有这么多法宝。
这时,花笺引了弘历进来,弘历当头对她就是一番奚落,“你也太胡闹了,深更半夜居然还玩火,幸亏是烧了头发,要是烧了脸,可怎么办?”
零泪皱起眉头,看着镜子里的他,不悦地撇嘴道,“你也说是深更半夜啦,这么晚往女孩睡房里跑,我名节受损事小,你堂堂四阿哥被当采花贼就不好啦。”
“你”,弘历被他气得一时语塞,他本来睡得好好的,被人扰了清梦,他还无处说理呢,没好气道,“也罢,等下次你烧死了成了灰了我再来,这下总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吧。”
居然敢咒她!她当即一脚飞踹,虽不致将他踹飞出屋,却也让他差点跌坐在地,“快滚,少来招惹姑奶奶我”,要不是在猎场遇到他,她何至于跑到这儿遭人算计,想起这些她就更来气。
“陈零泪,你疯啦——”他肝火大发地怒吼道,被个女人大呼小叫,还拳打脚踢,绝对是他人生最大的耻辱啊。
生怕这两人真会打起来,剪春赶忙出来挡在中间,“是奴婢不对,擅自让花笺去找四阿哥,姑娘要怪罪就怪奴婢吧。”
是该怪她,多管闲事!零泪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剪春是不是就是那个要害她的人啊。可转念一想,她把弘历叫来,正可以向外面的人传达一个信号,这竹子院不仅与莲花馆挨得近,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也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也就是告诉所有人,这里是四阿哥罩的,别人休想乱来。
零泪微微侧目看她,也是,她与花笺都是皇帝亲自挑的人,不可能会害自己啊,摆摆手道,“算了,你也是好心”,转头睇向弘历,夜凉如水,人家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她,也算仁至义尽,她拨动几下被烧焦的鬓角,笑吟吟道,“我刚刚差点毁容,难免心情不好,四阿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啦。”
要不是念着皇阿玛的嘱咐,他早就还击了,以他尊贵无比的身份,还要对个小丫头忍气吞声,简直是莫大羞辱,他心里打定主意,等哪天皇阿玛对她厌烦时,他非要折磨死她不可。
零泪略略抬眼,迎上他眸中变得解恨到有些邪恶的目光,就知道他非善茬,看来,她得另觅一棵大树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