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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很认真地问他:“你是要先呢,还是要生呢?”
蒹葭已经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桑中你要生吗?”
“不……不用了……”难得正经人桑中被逗成了这副模样,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了。
“那便犬先’字吧。”徐福一本正经地提笔在绢布上写字,他的字已经比起刚到秦国时要好太多了,现在也能被勉强赞上一句颇有风骨了,只是无形之中还有点儿嬴政的字体的味道。
“先,取其形,人形慌乱之下奔走,向西南方而去。”
蒹葭眨了眨眼,龙阳君也跟着眨了眨眼,柏舟勉强忍住了,桑中还在懵。
“这、这就完了?”蒹葭一脸不敢置信。
“不然你以为呢?”徐福斜睨了他一眼,收起了绢布。
“就……不用,说个金木水火土?比如上面像水啊,下面像火啊……”蒹葭结结巴巴地说。
“测字时,心中想着所求之事,然后第一眼看到字时,想到什么,那便是什么了,怎会故作复杂?一个字若是盯得久了,恐怕是有数种拆法的,最后求出来的结果也是杂乱的,又如何能相信呢?”
蒹葭张了张嘴,顿觉无从反驳,只能讷讷道:“先生说得有理,那李将军是往西南方去了吗?”
“卦象如此,我们先记在心中,要获得更详细的信息,还得到李信失踪的地方查看一番。”徐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绢布递给了一旁的桑中,上面还有炭笔写的字呢,等会儿搁进袖子里,说不定一抖全是灰。
桑中刚要伸手接过,柏舟出声道:“我来吧。”说着便将那绢布硬生生地截了胡。
桑中也只能郁卒地看着。
徐福并不知这二人间如何暗潮汹涌,他命士兵打了水来,简单洗漱一番便准备要休息。
徐福往床榻边走去,桑中动也不动,唯有蒹葭和龙阳君迅速离去了。柏舟愣了愣,不由问道:“桑中,我们不走吗?”
桑中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脚下生了根,“你走吧,我留在此处。”
柏舟额上的青筋的蹦了蹦,露出我已经忍了很久了的表情来,“桑中,你要做什么?先生在此休息,我们怎能在此叨扰先生呢?若是扰了先生清净便不好了。”
“并非我要叨扰先生,而是从前有一次,便是因为我未守在先生身旁,等到先生失踪后,我才反应过来,到那时已然迟了……”桑中眉头紧锁,如今他的眼中都还带着懊悔之色,他是真的懊悔当初没能守在帐中,所以如今徐福也默认了他守在帐中的行为。
柏舟立即改口,“那我便随你一同守在先生帐中吧。”
桑中无奈应下,等他们俩扯完皮,再一回头,徐福已经闭上眼,拢着被子,睡着了。桑中和柏舟对视一眼,就在帐子里胡乱将就了一夜,这一夜倒是没什么事发生,更没什么人来劫刘军医。
徐福从床榻上起身时,桑中已经将水备好了。洗漱,用饭。很快便搞定了早起后的事情。
撩起帷帐,李信的那两名手下,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他们面上微微泛着红,一见着徐福出来,便立即激动地往上凑,“徐都尉!”他们两眼放光,活像是看见了什么天价珍宝一般。
徐福觉得有些瘆人,便皱了皱眉,将桑中和柏舟往前一推,挡住了自己。
“走吧。”
那两人要在前面引路,总算没有再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徐福。
徐福身后走着蒹葭和龙阳君,他们二人纯粹就是来凑个热闹的,也不知是不是成了婚的人,当真会有变化,从前多么冷漠纯情的少年蒹葭,现如今也会和龙阳君坠在后头打情骂俏了。
徐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心中有点不大爽快。
这时候嬴政在宫中做什么?徐福的脑子里才刚冒出了个苗头,便又被他按了回去。这种时候,老想情情爱爱的东西做什么?徐福漠然地扫了一眼蒹葭和龙阳君两人,然后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
蒹葭和龙阳君并不受影响,健步如飞,也还可以继续*。直教徐福看得胃疼不已。
徐福干脆转移了目光,不放过走过时的每一个地方,统统都收入眼底,记在心中。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那二人口中的林子前。
这片林子瞧上去平平无奇,只能隐约透过林间的枝桠,看见一些白色的雾气和隐在雾气之后的耀眼日光。而林子前的脚印,早已经被模糊了痕迹,再也难寻到半点那天的模样了。
李信的那两名手下,在林子前来来回回打了个好几个转,眼珠子都瞪红了,愣是什么也没能找到,他们颓然地蹲在地上,手无力地比划着面前的地方,“就是这里,当时李将军就站在这里,他往前,喏,往这个方向前进了几步,然后就有光闪过了。”
“光是从林子里来的?”徐福早就料到没这么容易就能查清,他并不着急。
那二人先是一愣,随即便皱着眉仔细回忆了起来,“好像……好像是从林子里出来的……”
“进去找找。”徐福当即下令道。
那二人面露尴尬之色道:“不瞒都尉,当时李将军失踪以后,大家便不敢入这林子了,生怕也碰上那么邪门的事儿。”
一群大男人,一群军汉,还会害怕邪门的事儿?徐福转头看了一眼这片林子,好吧,蒙着这层薄雾的时候,看上去是有些森森的,挺能唬人。李信这样的人物都能中招,大家不敢去步后尘,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那我去吧。”徐福还是不相信这些东西,哪怕他手腕上的布条也万分神奇,但他决不相信,会有什么一道光闪过,就将人吞没了的。哪有那样玄乎?除非是真有神仙还差不多。
那两人闻言,看着徐福的目光顿时膜拜不已,“都尉,拜托都尉了。”在他们眼中,徐福几乎快要成无所不能的人物了,这样的林子是定然不能为难他的!
徐福要进林子,桑中等人自然随行。徐福都不畏惧,他们怎会畏惧?他们的身份是徐福的侍从,本就是要跟着徐福走的。
林子里头杂草丛生,又因为之前并未有士兵进来过的缘故,里边倒是没有被破坏,还保留下了当时的模样。林子里应当是下过大雨的,但尽管如此也没能冲走杂草丛间的东西。
它们被绊住了。
徐福弯腰将东西捡了起来。
上面还有水银的痕迹。只是令徐福惊奇的是,上面的水银痕迹,并非这个时代常见的天然硫化汞,要知道这个时候硫化汞因为色泽鲜红,因而才有了朱砂之名,并且常被人当红色颜料使用之。这样的硫化汞虽有毒,但毒性并不强。而被握在徐福手中的碎片上,附着的水银竟然就是后世里,温度计里那样的水银,水银已经干涸了,在表面上留了黑黑的印记。
徐福心中一动,这是一层……水银涂层?
他将那个东西翻转过来,便更觉得惊奇了。
那东西晃了晃徐福的眼,隐约间有光被反射到徐福的眼眸之中,因为那东西的面积实在太小了,所以能反射的光也并不强。
若是这个东西面积再大上一些,那不是便能通过调整角度,轻而易举地将日光反射过来吗?徐福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个东西的身份。
它是一面镜子,而且还是一面极富现代化风格的镜子。徐福虽然对战国历史不通,但他也知道,古时候大部分都还是用铜镜呢,哪有高端到能用玻璃镜子的?以此时的工艺水平,包括发现的现有物质来看,都是造不出玻璃镜子的。
徐福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个穿越者。
那个已经死了的郑有安。
一个死了的人,还怎么能作妖呢?要么是他留了什么手札下来,被人利用了,要么便是这个世界就是个筛子,还有其他的穿越者潜伏着。真有意思。徐福不得不说,自己的兴致已经全被勾起来了。
李信他还必须得救回来才是啊。
“再找一找,草丛里有没有类似的玩意儿。”徐福摊开掌心给他们看了看。
众人会意,便马上在草丛里搜寻了起来,在林子外探头探脑的二人,也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见并没有发生诡奇的事,他们松了一口气,跟着也找了起来。
估计当时李信往前走的动作太快,对方也很仓促,将李信带走的时候,掩护的东西也难免落了下来,于是草丛中就留下了碎片。草丛密集,下大雨都很难将其冲走,于是很快就被他们搜寻了出来。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人都没想过回来将碎片带走,要么是因为不在意被发现,要么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带着李信走远了。徐福觉得第二种更为可能。
看来这里遗留下来的痕迹,顶多只能知道对方耍了什么花招,破除那个诡异的谣言。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却仍旧不清楚。他们去往何方,也还真的只能靠测字结果了。
毕竟如今当真是一头雾水,少有真正有用的线索。
为避免错漏,徐福还嘱咐他们稍微扩大一下圈子,在周围再找一找。
过了会儿他们别的都没发现,倒是龙阳君手里抓着一块布帛回来了,“树枝上勾掉的。”
徐福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听龙阳君出声解释道:“胡风骑射服,此人地位不低。若不是贵族,那也定是王公贵族身边的亲随。能在赵国境内,光明正大穿着这等袍子的,那便也只有赵国人了。”
徐福迟疑了一下,“要做坏事,还将这样的衣袍穿在身上,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他们一直未曾露面,想来根本就没打算让人瞧见。二来,也或许是这人心性高傲,不屑隐藏,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度的自信。”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徐福如今是愈加好奇,那背后之人是谁了。赵国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走吧,既然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我们便回去收拾一番,准备早些离开。”徐福拍了拍手上的泥灰,转身先往前走去,桑中紧跟而上,然后才是其他人跟上。
回到营地之后,桓齮便命人前来将他们请了过去。
徐福掀起帷帐走进去。
桓齮由人扶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微微一笑,问道:“今日都尉可有所获?”
“有,明日我便带人启程去寻李将军的下落。”
“这样快都尉便有目标了?”桓齮一脸错愕。他虽然知道徐福是个有本事的人,但也没想到徐福会有本事到这种地步啊。
“将军可是忘记了我是做什么的?”
桓齮哑然一笑,“也是,都尉只需卜筮一下便可知晓。”
这其中当然有夸大的意思,不过徐福并不打算解释自己是如何卜筮,又如何佐证的,反正他在旁人眼中都已经是个脱离普通人范畴的人物了,那他自然也没必要还强将自己拉到普通人的线上去。
“徐都尉这便要走了,桓齮还没来得及好生感谢都尉……”桓齮露出了惋惜之色。
“无事,日后自然多的是机会。”只要你不战死。
桓齮笑道:“正是如此。”说罢,桓齮便暗暗在心头下了决心,等过段时日,他还要再继续锲而不舍地往王上跟前递木牍绢布,请求王上同意让徐都尉随军。
徐福可不知桓齮已经暗暗在心中打起自己的主意了,与桓齮闲聊几句过后,嘱咐他好生休息后,徐福便立即出帐子去了。
桓齮望着他的背影,感叹了一声。
“这等大才。精通卜筮,又身负精湛岐黄之术,还有着玄妙的能力……幸而是生在秦国。”他定要好好笼络住才是!
待到徐福准备离开营地时,他擅岐黄之术的名头,不知不觉竟然又传了出去。
估计等他寻到李信的时候,七国中人都要夸他全才了吧。徐福颇为好笑地想。
一行人怎么来的营地,便又怎么离开了营地,只是稍有不同的,他们离去时,还带上了李信的那两名手下。原本徐福也是很想从刘军医口中,再问点问题出来的,但很可惜,刘军医的级别实在太低了,他连自己手中的水银是何物都不知,只知有剧毒。
其它的,他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能交代,他是赵国人。
若无出错,便是赵国狗急跳墙了,打算派人来拆掉秦国的部队,这样就可以免掉他们的灭国之危了。
如此说来,他们送到咸阳去的赵国公主,不也就成了个随意抛弃的棋子?徐福心中只有一瞬的同情。站在什么位置,就难免承受什么样的责任。就好比韩非心怀家国大义,他可以执拗地选择放弃梦想,而为心中的大义赔上性命。那赵国公主处境如何,同样也轮不到他来同情或评价。
……
徐福一行人还真的就朝西南一路行去,走着走着便发觉,这不是往邯郸的方向去吗?
如今赵国和秦国正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眼看着是往邯郸去的,他们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才行。
郑有安也是赵国人,不知这次出手的人,和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乔装过后的徐福撩起车帘往外瞧了瞧。
奇异的是,这里的百姓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慌张焦虑,甚至可以说,他们是平静的。这不由得令徐福想到了,许多人都爱说的话。多数百姓并不在乎当政的帝王是谁,你要打仗可以,只要别打到他们头上去就好,只要他们还可以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就好,当然,如果可以过更好的生活,那就更令人高兴了。
桑中板着脸扯下了车帘,“姑娘,注意您的姿态仪表。”
哦。
徐福面瘫着脸坐了回去。
这个馊主意来自于龙阳君。龙阳君自己常扮女装也就罢了,这次还干脆拖着徐福下水了。他们二人容貌太过出众,难免引起他人的猜想,何况有些人还是见过龙阳君的。所以干脆扮作女子,就算是再漂亮出色的女子,谁也不会拿着他们往那传闻中的徐太卜和龙阳君身上想。
徐福坐在马车里,感受着马车慢慢从邯郸城中行过,心中似乎冥冥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不错,就是在这个地方了。
李信被人直接带到了邯郸来吗?徐福微微皱眉,若是真如龙阳君所说,对方是贵族,或贵族亲随,那的确有些麻烦啊。哪个贵族家中没有防护啊?当初嫪毐造反,不就是说动了一些贵族富户家中的护卫力量吗?他们区区几个人,就算龙阳君等人再能打,自己的神棍气质再能唬人,那也并不会有什么用。
“先住下来,再做打算吧。”徐福低声发话,“去客栈。”
“去什么客栈?”龙阳君笑道:“我在邯郸城中有宅子。”
徐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暗自道了一声,土豪龙阳君。
也莫怪当初魏国上下都将他视作祸水了,实在是龙阳君在魏国不仅分了魏王的宠,还握了魏国的权,得了魏国的爵位,还拿了魏国的钱。
细细一瞧,这可不就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奸佞了么?
他竟然还爱在他国置办家产,要是有人污蔑他有异心,那都绝对是一污蔑一个准啊!
龙阳君带着他们到了自己府邸中。
府中的下人见了龙阳君的女装打扮,个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一着不慎就被龙阳君给灭了口。
只是这些人免不了频繁打量徐福。
被打扮成冰山美人的徐福从不在这些人前开口说话,于是越发稳固了他在这些人心中的高岭之花的形象,不多时,名声竟然还传了出去。
徐福听闻之后,无语良久。
他这算不算是金手指呢?无论走到何处,总是要出个风头。很早以前,他在赵国出名的时候,还是有人将他当做了鬼,他还记得当初那户人家,大娘对身边的丫头,讲起他多么的三头六臂,多么的可怖,以此来恐吓不肯好好睡觉的小孩儿。
如今打扮成女子,也能传个名头出去。尽管如今这是美名,但徐福觉得,还不如说自己三头六臂,四只眼睛呢。
因着名头传了出去,还常有人偷偷从府外走过,企图能有天大的好运气,恰好见一面美人芳容。
龙阳君对此解释道:“我们寻不到人,但你的名头传出去了,说不定便能吸引到人了。”
“我又并非舞姬,并非女闾中的妓子,就算再传出名头,又如何吸引人来?”他连个豆腐西施都不是,人家就算听闻,你怎么能确定人家一定好.色呢。
龙阳君微笑不语。
徐福已经看出来了,龙阳君分明便是憋着一肚子坏水,什么借名头吸引人,不过就是个糊弄人的借口罢了。
怀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心思,在府邸中呆了几日的徐福叫上了龙阳君等人,准备到街头走一走。
龙阳君根本不畏惧穿着女装在外行走,他大大方方地跟着徐福走了出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徐福难以习惯。
不过走上街头后,徐福便诡异地发现。
那些人的目光竟是净冲着他来的,徐福被瞧得毛骨悚然,还以为自己哪里露陷了,龙阳君却实在忍不住笑了,“赵国中人,应当更爱你这般的女子,纤侬合度,身高……身高合适。”
徐福面色黑了黑。不就是因为他比龙阳君矮上那么一些么?
龙阳君扮女装时更妩媚动人,偏生他个子高大,于是就显得有些违和,反倒是徐福因为身量初张开,个子虽然高挑,但也只是将身材衬得更加纤侬合度罢了。他着一身白衣,上着一层薄妆,面色漠然,眸光清冷,瞧上去真是十足十的冷美人,能将人目光牢牢吸引住。
因为人带多了不大合适,而桑中等人也对李信也并不熟悉,因而今日出来时,徐福和龙阳君身后便只带了那两名李信的手下。他们在邯郸城中逛了一圈,收获了不少目光,倒是却没一人上前来搭讪的。
看来邯郸城中的民风要矜持多了。
他们随意寻了个酒馆坐下。
有无数人进进出出,总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徐福被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他已经能镇定自若地喝水吃东西了。
只是他没想到,其中有一道目光格外的灼热,那道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了脚,到后头,更是肆意到了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剥开衣袍的地步。这样的目光,令徐福有些难以忍受,他不由得转头看去,但是却被一扇围屏挡住了。
也就是说,只有对方能看见他,而他却难以看见对方。
徐福心中顿时不快到了极点。实在好不公平!
龙阳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多半是在邯郸城中小有地位的。”
瞧周围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徐福差不多也猜到了。
徐福没开口和龙阳君说话。
他实在难以想象,等有人无意中走近了,却见两个美人发出粗犷的男声,那该是多么的……刺激啊!
“有人盯着你。”龙阳君也发现了那道目光,他微微皱眉,“不如我们走吧。”若是徐福当真被什么人盯上了,龙阳君觉得,两个自己都还不够秦王撕的。
“嗯。”徐福刚点了点头。
那围屏后突然动了动,紧接着便有好几道身影走了过来,因为背光的缘故,徐福一时间并未能看清那几人的面孔,只隐约能看见他们的身形。
其中为首的人,身上穿的衣物,的确很像是那日龙阳君手中的布帛。
这时,那人走近了,低声道:“能否请两位姑娘一同享用饭食?”多么熟悉的声音。徐福心中微微一颤,他转过头去,迅速收起眼底的惊讶,以陌生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错,是他!
这道身影……
徐福甚至还在电光石火间想起了,他曾经在橑杨被掳时,龙阳君救了他出来,而他后头在城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追出去却又不见了。
是他……正是他……
怪不得了,怪不得了……镜子的制法,也应当是郑有安告诉他的吧,当时郑有安可是同他一起在橑杨的,他们之间有交情并不奇怪。
只是徐福想不明白,他怎么还会活着呢?
熊义,怎么还会活着呢?
当初从蜀地离开时,嬴政便告知他,令蒹葭等人解决了他,蒹葭不可能犯这样的错才是啊……徐福压下心中的百般思绪,只能暗暗感叹,幸好今日他扮女装,恰好又没带蒹葭等人前来,不然今日他们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姑娘?”熊义见他们半天都不出声,不由得又出声道。
龙阳君最先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
徐福微微皱眉。
他们两人谁都不能开口,等会儿坐到一起,那不是要露陷?但龙阳君已经应下了,徐福也只有硬着头皮,与熊义一起挪了地方,换到了围屏之后坐下。
落座后,熊义便立即叫人来添了食物,然后才有礼地笑了笑,道:“这位姑娘颇似我的一个故人。”
他的目光是看着徐福说的,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熊义难道认出他了?
徐福努力拿出自己平日装逼的气势,分外淡定地迎向了熊义的目光,熊义的目光中并无探究之意,反而带着三分怀念。
这是何意?难不成熊义还怀念他?
熊义见对面的姑娘目光冷漠,更懒得搭理自己,遂只能无奈一笑,“冒犯姑娘了,我并无他意,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徐福点了点头,照旧不说话。
熊义见他高冷范儿十足,只当他是天生如此性子,便也不生气,只是熊义的目光再度变得灼热了起来。
徐福被他盯得有些难受。他没忘记当初熊义对他的示好,但是他本就不喜欢熊义,何况后头立场不同,熊义和他的父亲是包藏野心,一心想对嬴政下手。熊义被嬴政害了性命,他父亲也因自己而死。徐福可不太懂,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还能引起熊义灼灼的目光呢?
徐福忍不住皱眉。
熊义突地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冒犯了,便无奈地笑了笑。
“姑娘确实……确实太似故人……”对面的姑娘神色依旧漠然,不为所动,熊义心中有些黯然,但同时又生起了个念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漠然的表情,才更像他。
实在像足了他。
熊义根本难以遏制心中翻涌的情绪。这几年来,风雨中来去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但是又好像变得格外沉重了起来。他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境况,全是拜徐福所赐。原本的喜爱转变为深深的憎恨,但是恨得久了,便又奇异地由恨生爱。
熊义将一切的过错盖在了秦王的头上。
若非秦王,他与徐福岂会如此?他又岂会沦落到赵国?
熊义死死地捏住了手中的器皿。
见他突然间面色难看,手上用劲儿,徐福心中一凌。熊义该不会是对着他这张脸,顿时想起了与他的仇怨,于是心中愤恨难忍吧?应该就是这样了。熊义本对他的喜欢就不是多深,怎么可能还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继续倾慕他?熊义憎恨他,那才是正常的。
徐福突然间反倒镇定下来了。
“该回府了。”有人俯在熊义的耳边低声提醒道。
熊义骤然紧紧捏着器皿的手,面上闪过遗憾之色,“敢问姑娘家住何处?不如我将姑娘送回去吧?”说这话的时候,熊义已经全然无视龙阳君了。
“不必了。”徐福身后的士兵站了出来。
熊义眯起眼打量了几眼那士兵,倒是没认出来他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于是只能轻叹一口气,“有缘再见。”说罢便大步走了出去。
等到熊义离开之后,徐福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府了,他需要回去好好理一理现在得到的消息。
他根本没想到背后的人会是熊义!
所以他还需要好生斟酌一番,毕竟熊义是认识他们的,若是惹出麻烦,反倒将自己赔进去就不好了。
回去的路上,四人都万分沉默,等一进了府,桑中等人便立即围了上来。
徐福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嘱咐他们,“之后几日你们都莫要离开府中。”
“先生,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蒹葭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便立即问出了口。
“我在酒馆之中碰见熊义了。”
“熊、熊义?”蒹葭大惊失色,“不,不可能啊先生,当初是我亲眼看着他……”
“确实是他,我虽变了装,但他见我面容熟悉,还是上前来搭了话。”徐福皱眉沉声道。
蒹葭顿时冷汗涔涔,“是我未能完成王上给予的任务,我……待我回去后,定会向王上请罪……”
因为他一时失误,却牵扯出后头这么多麻烦,的确是重大的失误。
龙阳君拽了他一把,“如今不是请罪的时候。”
蒹葭这才冷静了下来。
龙阳君看向徐福,低声道:“我这里也有个消息。”
“什么?”
“信陵君在邯郸。”
徐福一点就通,“熊义或许是跟着他来的?熊义可能成了他的门客?”
信陵君广收天下门客,不问出身年纪,熊义能混到他底下去并不奇怪。信陵君是个很好的掩护体,的确很方便熊义。以当初信陵君救过赵国的恩情,熊义在赵国同样受到重视,也并不奇怪,所以当初他才能和郑有安一起出现在橑杨。
郑有安当时或许也是想要拉拢他,于是便给出了自己这里先进的技术,试图以此震撼熊义,说不定郑有安还做着称霸梦,想要收熊义为小弟。
只可惜他人死了,熊义倒是利用起了他留下的东西。
熊义经过磨砺,现在说不准愈加聪明有手段了,李信会栽在他手里也不算冤。今日徐福见着他的时候,都觉得熊义的变化不小。
“明日我让人去打听信陵君在何处,他手下的门客又住在何处。”
徐福揉了揉额角,“嗯,要救李信还真是麻烦。”但他不能把侯生的试验品给丢了啊。
而且他对李信还是有两分好感的,这样的将才,秦国怎能轻易丢弃?
蒹葭咬咬牙,冷声道:“之前没能杀了他,这次我总能杀了他。”
龙阳君拍拍他的头,“熊义不比从前,小心为上。”
蒹葭冷哼一声,心中憋着气恨不得即可将熊义杀了,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污点。
他们在这头的府邸里商量着如何对付熊义,而那一头熊义却叫了人来,“去查一查今日那姑娘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