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五零(修)

故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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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嬴政的表情,徐福顿觉他知晓什么内情,或者说,让韩非死,本就是嬴政的意思,所以姚贾只需推波助澜就行了……但若是这样的话,为何嬴政的面相并不带血光呢?还是说这是属于君王的特权——哪怕我杀再多的人,也都不算什么?

    从前许多精怪故事里,不是就有这样的桥段吗?真龙天子都是受神灵庇佑的,他们鬼邪不侵,享有世间极大的特权……徐福打住了自己的思绪,真是越扯越远了。

    “韩子意外身死,叫人叹惋,王上,不若令人将韩子的尸身带回咸阳安葬吧?”姚贾无比自然地说道,别人很难从他的表情或者语气里看出,他究竟对韩非是个什么心思。

    嬴政沉吟半晌,叫人进来,去云阳寻韩非的尸身,同时还派了一名内侍到韩国公主处,传达韩非身死的消息。

    徐福猜测,韩国公主听到消息之后,肯定吓得魂不附体,将秦国当做吃人的地方,韩王说不定也会坐立难安。

    姚贾看着嬴政将一系列的命令发下去,他这才直起了腰身,嬴政见他脸上的疲色都快掩盖不住了,这才放手让他下去休息。

    姚贾一走,徐福才出声说了三个字,“可惜了。”

    嬴政知道他说的是谁,似笑非笑地道:“是可惜了,但更可惜的是,这个人寡人用不得。”明显嬴政看重韩非身上的才能,但却更看重这个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徐福沉默了。他虽然也欣赏韩非,但是嬴政说得不错。何况如今他同嬴政站在一起,立场不同,自然对韩非的生死的看法也有所不同了。

    他和嬴政同时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去,韩非身死,不会在秦国掀起多么大的浪花。顶多就是让众人都对姚贾多加提防,不敢随意去招惹姚贾罢了。人死如灯灭,纵然是韩非,死后又有多少人能想着他呢?

    这一年的蜡祭与往年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咸阳的百姓们,一年比一年更信任徐福了,就差没跪下来,对着徐福顶礼膜拜了。

    结束蜡祭后,徐福换下了身上的祭服,照旧同嬴政一起吃着晚膳,旁边坐着扶苏和胡亥,这便是一家人在蜡祭结束后的晚宴。看上去,倒是与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能够在咸阳城中过蜡祭,而在外的将士却没这个机会,幸而嬴政从不亏待为自己开疆辟土的士兵,他命人送了许多食物前去,等到负责人归来时,带来的却不是个好消息。

    桓齮病倒了。

    桓齮将军在攻打赵国上出的力,是众所周知的,他是个将才,与赵国之间的输赢胜负,有很大一部分都取决于桓齮的指挥。但如今指挥的人倒下了,士兵们没有乱作一团,那已经是秦军团结了。

    “怪不得了。”徐福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忍不住说了这四个字。

    之前桓齮一直想要向嬴政请求,让徐福随军。但是桓齮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递消息来了,徐福还当他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谁知道不过是因为桓齮突然病倒了。若单单只是桓齮病倒,也不至于这么久才传来消息。盖因除却桓齮之外,还有位将军也失踪了。

    一时间,军中群龙无首,没能及时向咸阳递消息倒也是正常的。

    嬴政听过那人的禀报之后,脸色登时就阴沉了起来,蜡祭后的喜悦被冲散了,“可知桓齮将军为何会病倒?”他们这些常年行军打仗的人,哪有那样脆弱?何况桓齮打了这么久的赵国,怎么突然间说病就病了,而且还这么长的时间都未能恢复康健,那个失踪的年纪将领也很是古怪,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踪?嬴政不得不考虑对方通敌叛国的可能性。

    这一切,对于征战路上几乎一路顺风的秦国来说,可实在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这……不知。”那人冷汗涔涔,将头低得更低了,“小人已经问过军中的人了,他们都说不知将军为何会病倒,军医看过后都说是怪病。”

    “怪病?”嬴政的面色更难看了。若是知晓生的什么病,那倒也好解决,可最麻烦的便是“怪病”,谁知道那怪病有什么症状,又怎么样才能治好。弄到最后,恐怕桓齮的小命都堪忧。

    “那个叫李信的将军,又是如何失踪的?”嬴政冷声问。

    “这……也不知,他们说得太过古怪,小的以为他们恐是中邪了。”那人的面色怪异道。

    徐福从旁闻言,心中不由一动。

    李信失踪了?!因为是认识的人,徐福难免上了点心,甚至还有些想要亲自去看看,秦军之中究竟如何古怪了?

    嬴政抿了抿唇,令那人整理成文书递交上来,那人见嬴政并未发火,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点点头快步出去了。

    不久之后,竹简被呈到了嬴政的跟前,徐福主动凑上前去,和嬴政一同翻看。

    那人在竹简之中对李信失踪的过程进行了描述。

    李信是如何失踪的呢?的确有几分离奇。他是带着人前去查探敌军的时候,从他带去的手下跟前,离奇消失的。那些手下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道绿光过后,众人只觉得眼球刺痛,忍不住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李信就不见了踪影。

    听故事的人,恐怕会不自觉地将它当做是个灵异事件。

    也难怪那人说古怪了。

    但正是这样的古怪才挑起了徐福的兴趣,除了他之外,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更离奇的事?难道真的有鬼怪吗?徐福也不敢完全否认,因为他现在都还记得小布条化为黑影的英姿。

    嬴政回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猜到了徐福的心思。

    嬴政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让徐福去解决无疑是最好的法子,但嬴政心中的不舍也是实打实的。连带兵的将领都出事了,徐福去了又如何能保证安全?可是理智上又提醒着他,速战速决,派徐福前去。

    徐福像是没看见嬴政脸上的纠结之色一样,出声道:“送我前去吧,我会常命人给你传信的。”若是换做以前,徐福绝对想不到这些,但是现在就好像突然间无师自通了一样,他能想到这样的小细节了。

    嬴政的面色柔和无比,他深深地看了徐福一眼,应声道:“好。寡人的麻烦,却要委屈你去解决了。”

    寡人的麻烦?

    这五个字突然在徐福脑海里掠过,倒是让他想到了之前的卦象,会不会这便是嬴政身上所谓的小麻烦?

    那正好,他亲自去解决!

    徐福胸有成竹,甚至还隐隐充满了期待。

    若是桓齮真的生了旁人都难以解决的怪病,便请姜游来试一试。想到这里,徐福还稍微有点心虚,他对这个师兄,是不是有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啊?这样是否过分了些?不过麻烦当前,徐福没有那么多心力去思考这些。他迅速回到寝宫中收拾行李,并且让人去将扶苏和胡亥叫来。

    与扶苏和胡亥简单讲了这次的事,告知他们自己会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徐福才由嬴政陪着往城外去了。

    临走时,徐福先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先去找一找姜游的下落,能早些找到,到时候也是有备无患,徐福便能放心一些了。

    这个时候嬴政倒是有些叹息,只有徐福能帮上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反倒并无能帮上徐福的时候。

    到了咸阳城外,桑中与柏舟二人在等着了。甘棠在嬴政眼中太过不靠谱,便没叫他来,而蒹葭……虽然成婚对象奇怪了一些,但好歹也算是新婚燕尔,嬴政还不至于残暴到这便将人叫出来干活儿了。

    徐福从马车上走下去,换到了桑中他们的马车上,嬴政面色微冷,目光挪也不挪一下地看着徐福远去。

    徐福这头快速离开,而嬴政这头回到王宫之后,便听人来报,韩国公主请求回到韩国去。此时心情不够愉悦的秦王政,命人将那韩国公主带上前来。韩国公主的确是个美人儿,她在嬴政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妆容都顾不上了,哭得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嬴政知道她这是真的畏惧秦国了。

    韩国公主昔日在国内,也是韩王的掌上明珠,哪成想到到了秦国之后,难见秦王一面也就罢了,那公主本就对秦王无甚好感,秦王在她心目中极为残暴,她怎么会愿意秦王看上自己呢?而后听闻韩非身死,韩国公主便觉得毛骨悚然,认为秦王下手无情。往日她是听说过秦王待韩非如何如何好的。那时她还想着,自己在韩国时可比韩非受宠多了,想来到了秦国,虽是要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但过得应该也不会差。

    韩国公主哪里想过,现实是这样的!

    她是真的怕了,她要回韩国去,她不想像韩非那样死于非命,死在异国他乡。

    看着在面前哭得惨兮兮的韩国公主,嬴政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命人将她送了回去。

    “既然你要走,那便归国去吧。”

    “韩、韩非的尸身……”说这话的时候,韩国公主小心翼翼的。

    “韩非便葬在秦国了,寡人曾在他生前赐过他一个院子,他死了自然是埋在那里。”

    韩国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这样就不需要她带着一具尸体回去了。

    来人将她送走以后,嬴政突然想起了宫中还有一位赵国公主,他叫了内侍过来问:“赵国公主如何了?她可有说要回赵国去?”

    内侍低头答道:“并未说起过,赵国公主在宫中没有任何不满,整日只吃喝休息,偶尔到就近的院子里走一走。”

    这与韩国公主比起来,可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

    如今秦军还停在赵国内呢,赵王哪里还敢硬气地同秦王叫板?想来这赵国公主也是清楚的,所以她比韩国公主更甘心为国家献身。

    只可惜,赵国想献,还得看嬴政同意不同意呢。

    嬴政挥了挥手,让他们多注意盯着赵国公主便就此不再过问。

    处理完了这些事,嬴政才觉得心中因为徐福离去的不舍,淡了一些。

    虽然徐福走了,不过瞧着扶苏和胡亥,嬴政倒也能想起,平日里他们四个人团坐在一起的模样。于是心血来潮的嬴政,便揪着胡亥和扶苏检查起了功课,扶苏是面色如常的,唯有压根不好好学习的胡亥整个人都懵逼了。

    父亲你快回来啊,你一走父王就来虐待我们啦……

    小可怜胡亥泪眼汪汪地在心头哭喊。

    ·

    徐福一行人刚出了咸阳城没多久,便有马儿追上来了,桑中撩起车帘往后一看,却见着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桑中愣了愣,惊讶无比。

    “如何?是谁?”徐福靠在车厢里,出声问道。

    “蒹葭,还有龙阳君。”桑中嘴唇动了动,脸上的表情都还有一些不敢置信。

    徐福也有些惊讶,只不过他将这些情绪都收在了心底。

    柏舟停下马车,好让蒹葭和龙阳君走近。柏舟沉声问他们:“你们如何会来?”若说以前他们见着龙阳君,还拿他如同传说中的人物一样来谨慎对待,那么如今都看着蒹葭和龙阳君成婚了,他们对待龙阳君的态度也就随意许多了。抛开龙阳君那层身份,他现在就是蒹葭的家眷而已。

    龙阳君冷淡地掀了掀眼皮,道:“我与蒹葭本是不想来的,奈何王上还是下令让蒹葭跟来,蒹葭要来,我自然也只有随行。”

    徐福在马车内听见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嬴政之后又后悔了,还是忍不住让蒹葭跟过来了。当时嬴政应该是算到了的,蒹葭要来,龙阳君又怎么会不跟随?龙阳君有自己的势力,何况他那一手好剑法,的确少有敌手,带在身边是个强有力的助手。

    徐福窥破嬴政的心思之后,心底的滋味陡然间变得怪异了起来。

    好像有点儿酥酥麻麻的,像是一串电流迅疾地贴着心脏擦过。

    他将这股情绪压下去,示意他们继续往前走。

    蒹葭和龙阳君进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再度往前行了。

    龙阳君看了徐福跟前摆着的东西,饶有兴致地道:“先生如何会想起来带这些东西?”摆在徐福的面前都是鼎,龙阳君记得,其中有一只还是自己交给徐福的。

    “桓齮将军病重,我带这些前去制药。”

    “制药?”龙阳君的面色有些怪异,制药的用具那么多,怎么偏偏用这么几个破鼎?反正以龙阳君那挑剔的目光,是看不出这几个鼎有何珍贵之处的。“龙阳怎么不知,先生何时还会黄岐之术了?”

    “也就跟师兄瞎学了两招。”徐福厚着脸皮毫不客气地道。他的口气哪里像是“瞎学”啊。

    龙阳君嘴角抽了抽。

    徐福的师兄姜游,的确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神医,毕竟都出自鬼谷门下啊。

    龙阳君面上的淡漠之色褪去,他微微笑道:“那龙阳便等着瞧先生的好本事了。”

    徐福与龙阳君熟了,便知道他这话并无半点嘲讽的意思,徐福点了点头,正儿八经地应了,“好。”他也想看一看,自己跟着学了那么长的时间,到底有多少长进。

    因为心系军中境况,徐福不敢耽搁,便早早嘱咐了柏舟快速赶路。

    一路上虽然辛苦,但徐福的精神倒还不错,总算是在半个月后,赶到了如今秦军驻扎的营地里。

    到的时候,徐福还睡在马车上补眠。

    有时候环境所迫,人也讲究不起来了,徐福便是如此,从前他巴不得马车行得越慢越好,这一次马车在路途上狂奔不已,每晚也只是匆匆休息便要快速启程,吃的东西也越发简陋,甚至偶尔还有饿肚子的时候,但徐福也硬生生扛下来了。

    到了后来,马车就算是行得再颠簸,徐福都能入睡了。

    “先生,先生,我们到了。”

    桑中掀起车帘进了车厢中。

    蒹葭与龙阳君早已下了马车,先行往营地过去了,他们要先去查探一番。

    徐福在马车之中还睡得正香,桑中无奈之下,只得走得更近一些,低头去唤徐福。徐福的面容在他眼底放大,对方脸上的皮肤一寸一寸,桑中清晰可见,徐福的脸上连颗痣都寻不见了。

    他的模样实在足够精致。

    桑中看着他眼睫扇了扇,他看着徐福不自觉地张了张嘴,然后才睁开眼,一双漂亮的眼眸分外水灵,不过也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徐福的双眼便变得冷漠起来了。

    桑中看得心中颤动不已,好半天才强行忍住心中莫名升起的激动。

    “到了?”刚睡醒的徐福,声音还有些暗哑,听上去很像是情.欲过后的声音,桑中心中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不敢再想,只能匆匆别过脸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徐福掀起车帘走了下去。

    正巧这时候蒹葭和龙阳君走了回来,身后还带着士兵。

    那些士兵曾经跟着桓齮见过徐福,他们当然认得出徐福的面容,当即便快步走上前来,深深地叫道:“徐都尉!”

    对上他们那热情的眼眸,徐福有些疑惑。

    这些人对自己怎么这样热情?就像是好不容易见到亲爹妈了一样……

    士兵们对徐福万分敬仰,他们尊敬地将徐福迎了进去。这次徐福前来,嬴政为了方便他接手,又一次封他做了护军都尉。护军都尉,统领诸将。如今两个大的将领倒下了,就剩下一群小将,还有一群小兵,都没什么用,徐福前来正好将他们都握在手中。

    如今他们暂时不需要急着进攻赵国,所以徐福哪怕是做个护军都尉,也并不会妨碍军情。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快稳定下军心,救回桓齮的性命,再命人寻到李信。

    其实嬴政是多想了,他特地为徐福铺了路,而之前桓齮也表现出对徐福的崇敬膜拜,军中的将士们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也将徐福视作了极为厉害的人物,他一定能救将军的!将士们如此想到。

    于是处处装神仙的徐福,到了营地里,还是得继续装起神仙。

    神棍事业,还真是永生不止啊……

    徐福轻叹一口气,由士兵引着先到了帐子里去放行李,徐福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后,便马上到了桓齮的帐中去。

    帷帐一掀,徐福站在帐子门口,便立即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还卷着点儿臭味儿。因为里面空气不够流通,所以沉闷的空气一涌出来,徐福顿时恨不得掉头就走。

    就这,憋也能将人活活憋死啊。

    徐福心疼了会儿桓齮,马上让人来将帷帐撑起来,紧接着才快步走了进去。士兵们对视一眼,不明所以,为啥一来就要将帷帐撑起来?这个撑起来,将军的病就能好了吗?出于对徐福近乎盲目的信任,他们马上将帷帐撑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地等着看徐福继续大显身手。

    徐福往里走去,很快便见着了桓齮躺在床榻上的身影。

    桓齮年纪并不算大,但短短一段时间里,他的面容衰弱了很多,看上去无端被拉大了十岁。

    他的面容泛着青白色,嘴唇发紫,头发和眉毛甚至都有了点脱发的迹象。桓齮似乎还有点知觉,他想要睁开眼看床榻边上的人,但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

    一阵冷风从掀起的帷帐外灌进来,桓齮打了个哆嗦,突然咳嗽了起来。

    士兵们紧张不已,马上就要去拉帷帐,徐福出声喝止了他们,“先别动!”

    士兵们打了个哆嗦,哪里还敢乱动,只能生生停下了。他们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和不解,不断自我安慰,徐都尉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他可是活神仙呢……

    桓齮剧烈地咳嗽两下,突然他嘴一张,竟然喷了口血出来,徐福被他惊了一跳,死死稳住了脚底,才没有做出什么丢脸的动作。

    桓齮似乎很疼痛,他忍不住全身微微抽搐,眉头紧皱,额上很快渗出了汗珠。

    徐福定睛一看,他刚才喷出来的血里,竟然还带着肉沫。

    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桓齮的病的确太奇怪了,究竟得是什么样的病,才会让人咳嗽都喷出血来,血里甚至还带着体内脱落的碎肉沫。徐福甚至不敢想象此刻他的腹腔里是什么模样了。

    会是脏器都溃烂了吗?

    徐福定了定神,回头吩咐道:“将军医都叫到我跟前来。”

    “喏。”士兵们马上一溜烟地跑去找军医了。

    龙阳君等人紧跟着进来,也看见桓齮喷出来的血,龙阳君皱了皱眉,“不容乐观啊。”他说的是实话,不带半分幸灾乐祸。

    桓齮如今的模样,谁都能看出来,他可能随时都会死去。

    徐福走得更近一些,想要将桓齮如今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一些,但身后却突然有士兵急急地出声道:“都尉,别……”

    别什么?徐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士兵,然后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桓齮的身上。

    徐福心中一动,伸手掀起了他身上的被子。

    被子掀开后,臭味便更明显一些了,那是从桓齮身上发出来的。

    徐福明显地发觉到桓齮脖颈处的皮肤有些不大对劲,他伸手去拉了拉桓齮身上的衣袍。那士兵惊叫一声,“都尉!”

    徐福手很稳地将桓齮身上的衣袍揭开,紧接着他就知道,为什么士兵不让自己去看了。

    因为桓齮身上在溃烂脱皮,乍一看,的确能带给人极大的视觉冲击,不过徐福从站在帐子口的时候,就已经有充分的准备了,所以哪怕是这样恐怖的模样,也并不会将他吓得陡然变色。

    徐福捏了捏手掌,迅速在脑子里搜寻着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正在思考间,一阵脚步声近了,有士兵低声道:“都尉,军医来了。”

    “进来吧。”徐福头也不回地道。

    军医只有两人,原本是有四人,还有两人不慎死亡。这二人在军中便显得可贵起来了。徐福将他们叫到跟前,让他们叙述桓齮从刚发病,到现在的过程。

    其中一人闭口不言,低垂着头,另一人急于表现,忙出声将桓齮患病的过程说了。

    低热,呕吐,腹泻。

    口腔溃烂,指甲青灰,面皮发白,嘴唇泛紫。

    四肢无力,肢体开始溃烂。

    只能卧床休息,再难起身,神志不清,四肢震颤,便血,严重咳嗽甚至会引起吐血,就像刚才徐福看见的那样。

    这就是桓齮病倒的过程。

    徐福光是听一听,都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了,也不知道桓齮在经历这个过程的时候,是如何的疼痛难忍,原本无比健壮的人,却一日衰过一日,如今甚至称得上是性命垂危。桓齮心中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徐福心中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又问那两名军医都开了什么药。

    他们写在绢布上,尔后才离开。

    身旁的士兵忍不住低声道:“都尉,我觉得胡军医有问题。”

    胡军医便是指那个急于表现的人。

    “为何不是另外一人?”

    “当然不是了!胡军医这个人胆小怕事,但又爱表现,爱揽功。将军身上的症状明明最早发现的是刘军医,结果方才与都尉说话的时候,那胡军医抢先开了口。”

    听士兵的描述,那个胡军医的确人品低下,但这并不该成为怀疑他的理由啊。

    士兵小声说:“那个胡军医好像在帐子里藏了什么东西,但是我们无故不能去翻军医的帐子,万一真将人得罪了,到时候兄弟们没人医治,我就要成罪人了。”

    “胡军医和刘军医可是住在一个帐子的?”龙阳君突然出声问。

    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他急迫地还想要多说两句胡军医哪里坏了,徐福却对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知道了。”

    士兵只能立即服从命令,从帐子里离开。

    徐福此时明白了龙阳君的意思,他与龙阳君想的一样。

    那两个人相比起来,他倒是觉得刘军医更有问题。听士兵的描述,胡军医的人品是有些问题,但那些缺陷还不到大罪过的地步,如果真是个有问题的人,他应当是夹起尾巴来做人,而不是这样锋芒毕露。何况,他们都是随军出来的军医,哪个不想能得到看重?胡军医刻意讨好的行为虽然落了下乘,但刘军医一声不吭,表现出的淡泊模样,也显得格外违和。

    真有淡泊名利,性格完美无缺的人吗?

    淡泊名利的人或有之,但毫无缺陷的人却是没有的。

    徐福和龙阳君想到了一处去。士兵最怀疑胡军医的,莫过于认为他藏了东西在帐中,但刘军医与他同住一帐,若胡军医真藏了什么东西,刘军医岂会发现不了?以他们两人的表现来看,刘军医应该比胡军医聪明多了。那么徐福如今可以合理怀疑,同在一个帐子里,藏了什么东西的人可能是刘军医,而并非胡军医。

    徐福直接叫了人过来,命令他们等会儿去搜帐子。

    龙阳君带着蒹葭跟了过去,他们主要是去盯那个刘军医的,刘军医在军中名声不错,那些士兵恐怕未必会对他提防。

    龙阳君何等聪明的人,对方若要耍把戏,绝对骗不过龙阳君。

    之后徐福才带着桑中直接在帐子里搭起了药台。

    他将鼎放好,再拿出随身的药材,以及他之前就制成的药丸。这些药丸看上去黑不溜秋,模样实在难看,但是徐福已经试验过了,他们的效用都很不错,他虽然没能研究出什么回血回蓝的药,但是能加快伤口恢复,迅速止血的药丸是有了,还有缓解疲劳的,治疗水土不服的,迅速降热的……

    各种各样,都是徐福这段日子以来的成果,走之前,他还留了些给嬴政,虽然嬴政身边并不缺侍医和药材,但徐福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似乎这样的行为能让自己心中更为安心。

    徐福选了降热和止血、以及促进伤口恢复的药丸,将服用的方法告诉伺候桓齮的士兵。士兵面色慎重,如同捧着神药一般,小心地拿着药丸,守在了桓齮的身旁。

    徐福多想制作点防感染,治疗溃烂的药,但他如今的水平,暂时还真的做不出来,此次过来,他还带了不少书简,到时候希望翻一翻就能有收获。

    第一天刚来到营地的护军都尉,吭哧吭哧地捣起了草药。

    而另一头,营地的宁静被打破了,一群士兵围住了军医的帐子。

    胡军医害怕又气恼,跑出来大骂这些士兵,没良心云云。其实胡军医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他担心护军都尉找他算账,他害怕将军一直未能痊愈,是因为他开错了药的过。

    士兵们冷着脸,将胡军医如同拎小鸡一样拎到一旁,然后直接进了帐子。

    胡军医大声骂骂咧咧,想要上前阻拦他们,但他的身板太小了,根本拦不住一群凶悍的秦兵,于是他被扔了出来。

    “嘭”的一声,胡军医被摔得起不来了。

    刘军医此时不见了踪影。

    士兵们畅通无阻地搜起了帐子,最后在胡军医的床下,发现了一只小破鼎,鼎上是紧紧密封住的,士兵们不敢贸然打开,冷冷地瞥了胡军医一眼后,便将这个看上去浑身邪气的玩意儿,带到了主账去。

    龙阳君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和蒹葭交换目光过后,便分头去寻找刘军医的身影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跟胡军医没有关系了,士兵们要去搜帐子,胡军医是去阻拦了,但他那是被冒犯后的恼怒,而并非拼死拼活也要阻拦下士兵们的心虚。

    到了后面,胡军医被扔到地上,就干脆不爬起来了,就连他的床下搜出东西,他都没觉得那个东西哪里不对,脸色都没变一下,可见他是对此真不知情。

    若非徐福和他一起到了这里,那个刘军医的计谋恐怕就要得逞了。

    ……

    “都尉,东西搜到了。”那士兵高兴地道。

    “进来,放在这里。”徐福头也不抬地道。

    士兵拿着小鼎进来,只见徐福正在熬药,顿时脸上的神色变得更为小心翼翼起来,看着熬药器具的目光也分外灼热起来。

    徐福总算分了点目光到那小破鼎上面。

    “打开。”

    士兵费劲儿地打开了盖子,里面的气味扑面而来,难闻至极!

    徐福脸色骤变,“盖上,拿走!拿出去!不准任何人再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