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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不知道改变命运对于一个人来说,究竟有着怎么样的魔力。对面的男子,在这种魔力的驱使下,已然朝着他冲了上来。
圆日从天边渐渐升起,照亮了男子那狰狞的面容。
“你想干什么?”徐福口中爆出一声厉喝。
男子却不管不顾,脚步不停地朝着徐福冲了上来,“你能为王河改面相,自然也能为我改!”他双手弯曲成爪,徐福毫不怀疑他在扑上来之后,可能会压住自己的脖子,让自己陷入窒息之中,最后直接昏厥在他的面前,然后就别想再离开舆城了。
徐福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什么气质,什么风度,这个时候都见鬼去吧!
在咸阳城中养尊处优惯了,徐福的体力确实不太行,早晨的街道,不少人走出来,渐渐开始摆摊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奔跑过的人,全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徐福越跑越没底。
他对舆城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男子要抓住他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正想着呢,徐福就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个死胡同了。
他只得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手摸上了腰间。那里有把刀,是从陈阿婆府上取走的,说是给他防身用的。虽然徐福并不精通耍刀,但是有防身的武器,总比没有来得好。
他不能再往前了,一旦进入了前面的死胡同,他到时候想跑都不容易了,对方可以完全将他堵死在里头。徐福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各种恐怖片镜头。可以说,这算是他遇见的最大危机了。
毕竟熊义之流,都还是可以商量,可以忽悠的。
而面前的人,纯粹就是个为命格、面相而发疯的人。
除非他答应对方,为他改面相。但那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徐福的脑子迅速转动着,他捏了捏腰间的那把小刀,扎入对方的什么部位呢?在楚国杀了人,他会遭殃吗?当然,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能杀了对方吗?
男子已经追赶了上来,男子喘了两口气,然后狞笑两声,道:“先生跟我走!”他说着快步走上前来,伸手便要去抓徐福,他手上的力道之大,刚一捏上徐福的手腕,徐福就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徐福掏出了自己的刀。
一道黑影突然从上面蹿了下来,重重砸在男子的身上,男子哀嚎一声倒地。
徐福手中的刀登时便没了用武之地。他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那个落下来的黑影,是个人。而且是个高壮的男子。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徐福打量的目光,他转过了头。
“阿武?”徐福全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阿武,而且恰好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敛下心中的怀疑,并没有急着暴露出来,毕竟这个时候阿武就是强大的助力,他得借助阿武的力量,先料理了男子。
刚才阿武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将男子砸了个正着,光听声音,徐福就觉得应当将男子什么部位都给砸骨折了,现在听着男子哀声叫唤的声音,徐福更确定了这个猜测。
阿武将男子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我追了你们一路,眼看你们不见了踪影,就只有翻墙了。”
倒是正好。徐福在心底接了句嘴。
“他如何处置?”阿武问道。
“带走,出城。”徐福道。
阿武点头,“正巧,马车就在城门口。”
徐福知道也并不急着追问阿武发生的事,现在明显不是最好的时机。
男子一听他们要将他带出城,立即便挣扎了起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杀了我?”不得不说,男子不仅懦弱没有担当,还是个地道的悲观主义者,甚至还有点儿被害妄想症。
“我带你去找王河。”徐福淡淡道。
男子顿了顿,小声问:“真的吗?你决定要给我改面相了吗?”
“嗯。”徐福当然只是想要安抚住他,免得在出城的时候闹出幺蛾子。只有离开舆城,徐福才敢和阿武毫无顾忌地审问这个男人。
男子是真的疯魔,他一听见徐福应声,就高兴极了,半点怀疑也无,甚至还手舞足蹈了两下,这才配合着他们往城门边走去。此时城门已经开了,陆续有些百姓出城去。
阿武驾来的马车交付给了城门口的人看守,当然还给了他们钱。他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徐福便立即上了马车,而阿武则是带着那男子,牵着马车往外走。
男子全然不知晓,阿武的手一直紧握成拳,一旦他有异动,便会被阿武一拳爆头。
此时徐福坐在马车里,放下手中的行李包袱,缓缓抚摸过了里面的座位和桌案。他没想到,阿武竟然驾过来的,还是这辆嬴政令人打造的马车,看着熟悉的内设,徐福总算觉得胸口某个地方被填满了,整个人仿佛都从紧张和疲惫中解脱出来了。
在过城门的时候,徐福甚至还悠闲地取出了书简,缓缓展开。
还是得快点回咸阳才行。
如果田味当真也是换了面相的人,徐福不得不怀疑,田味来到咸阳,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了。尽管他心中知晓,嬴政足够聪明,也足够强大,并不会被田味所蒙蔽。
“我们要往前走吗?”阿武低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一直往前,离舆城远上一段距离,然后再寻个地方休息。”
“好。”阿武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沉着脸执行着徐福的命令。而走在他身侧的男子,忍不住频频打量他,男子再蠢也有点本能的感知,他知道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大对,但是对于改命的执着已经压过了内心的恐惧。
他们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此时距离舆城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了,男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反观阿武连喘气都还是均匀的。
“我们,我们要去哪里?”男子忍不住问出声了,他看着阿武那张脸,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停住吧。”徐福掀起车帘,道。
阿武停住了,徐福忙跳下了马车,“去那边。”徐福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
阿武点头,将马车赶到一旁去拴住了,然后直接揪着男子到了一棵大树旁,然后将人绑了上去。因为这块儿的树林有些密,因而就算他们将人绑在了里面,外面从道路上经过的人,也并不会发现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你、你干什么?”男子忍不住嚎叫了起来。
徐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可见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阿武将他绑上去之后,直接一巴掌抽在了男子的脸颊上,力道有些大,男子直接偏转过了脸,嘴角都渗了血出来,估计是口腔被磕破了。“闭嘴。”阿武冷声警告他。
男子打了个哆嗦,眼底的光有些涣散,竟是怂到了极点。
“我问你,你是怎么看见我给王河改面相的?你亲眼看见的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徐福厉声问道。他还是不大相信徐君房会给王河改面相。这么久以来,依他的了解,徐君房应该是和他的性格、行事方式极度接近的。他不可能擅做这样的事,那徐君房也一定不会!
男子喏嗫道:“……我,我看见王河去找你了,他让你给他改面相,然后,然后他就出来了……再后来,你从舆城走了,他也就从舆城走了,他走的时候,好好的,半点有病在身的样子都不像。不是你给他改了面相,还会是谁?”
徐福骤然松了一口气,看着男子的目光也宛如看猪头一般。
这男子那般笃定他给王河改了面相,他还以为自己当真做下了这样的事,还被吓得不轻,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这家伙的脑补。
这舆城中又不止他一个方士,之后王河的面相应该是被其他人改了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个舆城中的另一个方士
“知道舆城中的另一个方士叫什么吗?”
“知、知道。”见阿武在旁边举起了手,男子立马丢盔弃甲,“他、他叫……韩、韩终。”
韩终?
徐福目光闪了闪。
竟然是他!
但是现在韩终已经死了啊,那也无从验证了啊。不过徐福并不相信这会是巧合,想一想之前韩终给他的感觉,还有韩终针对他的举动,很有可能早在舆城的时候,他们就打过交道了。也许不用核实了,徐福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韩终做的。
“韩终后来也失踪了?”
“是……”男子弱弱地应道。
“你看他的脸。”徐福指了指一旁的阿武,“可觉得眼熟?”
男子哆嗦着对上阿武那张脸,强忍着转头的冲动,“好像……好像王河的脸……”
“五官像?还是什么像?”徐福又问。
阿武抿紧了唇,满面不解,他不知道在他和徐福分开的这段时间,徐福究竟知道了什么,才会有此问。
“不,是……是他像是王河恶疾缠身后……的模样……”
徐福心中终于可以完全确认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男子此时又惊讶又害怕,等这些情绪都溜走之后,他则表现出了狂喜,“他……他这副模样……是、是被改了面相吗?真的可以改面相!”男子疯狂地叫喊。
此时男子对于徐福来说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对阿武使了个眼色,阿武便毫不留情地出手,将男子打晕了。
“过来。”徐福对阿武勾了勾手指。
阿武走到了他的跟前,“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阿武本能地觉得,背后藏着的秘密,会让他忍不住悚然变色。
“之前为何你出了客栈,便没再回来?”徐福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选择先问了这件事。他得先将阿武问个清楚,方能消除心底对阿武的怀疑。
“我回去了。”阿武抿唇道:“我从客栈出来,被人流带走了,眼看着他们都要出城,我只能竭力躲开守卫,往客栈回来,但是人太多了。等我终于回到客栈的时候,你已经不见踪影了,我只有潜伏在城中静待。等城中解除危险之后,我还是能等到你。我便知晓你应当是离开了,于是多方打听,才知晓你跟着一家人离开了。我驾着马车赶到舆城,进了城刚搜寻了一圈,便发现了你的踪影。”
阿武说得有条不紊,听上去应该是没有撒谎的。
徐福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的脸这几日可好?”
“用了药,没那样难受了。”但也仅此而已。症状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善。不过,此时阿武已然选择了相信对方。
除了徐君房,谁还能救他呢?
“这名男子袭击我,是为了令我为他改面相,我不知你从前可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不曾。”阿武摇头。
改面相可以说过于逆天了,往严重了说,这就是歪门邪道。当然它不可能在很多人中间传播,因而徐君房在听见王河说让他改命的时候,才会那样惊讶。
只有一些从事这行业的人才会知道,怎么王河会知晓呢?当然,现在徐福可以怀疑,是韩终告诉给他的了。
“我会给人相面,你应该是听说过的。人的命格会由面相来呈现,甚至连一个人的性格、行为方式,都会从面相呈现出来。一个人是走运,还是倒霉,也会在面相上表现出来。舆城中有一个叫王河的男子,他身患恶疾,他那恶疾便和你的症状差不多。十多年前,我为他相面,说他活不长久了,于是他请我为他改面相,被我拒绝了。尔后他却离开了舆城。而你家中出现了一个方士,救了你的命,却让你患上了恶疾。病不可能无缘无故而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病是别人转接到了你的身上。”
徐福顿了顿,“我怀疑那王河最终还是通过别的手段,改了面相,他得到了你的面相,而你却得到了他的面相。当然,因为你本身的命格很好,哪怕是通过这样的阴毒手段和人互换了面相,你也并没有因恶疾而死。而王河若是得了你的面相,他可能会延长寿命,并且占用你的气运。”
徐福的话说到这里,阿武已经面色冰寒,同时死死捏紧了拳头。
假如王河此时在阿武的跟前,徐福觉得王河很可能被一拳爆头。没有谁还可以在这样的时候维持冷静。原本阿武有着美好的未来,但他的未来却被人窃取了,不仅如此,他还患上了恶疾,忍受旁人的冷眼至今,徐福甚至都忍不住佩服阿武,竟然还能□□到如今。
“你说的……是真的?”阿武沉声问。
“真的。”徐福道,“现在得找出王河,你才能真正恢复如初。以你我二人之力,自然找不到他。”
“所以我得送你回咸阳是吗?”阿武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是。”
“……”阿武并没有急着说话。
“你很久都没回过家了吧,你害怕自己的病会传染给父母家人,你害怕自己这张脸吓坏家中年幼的妹妹……但是等你治好之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忧这些问题了。若你是担忧楚国责怪你,我会令人传出你身亡的消息,等到治好了病,你再回到家中,没有人知道你是阿武。你还是曾经那个俊逸风流的自己。你的父母会欣喜于终于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了你。”
徐福的语气很冷淡,但是不可否认,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对于阿武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当一个经历了十年折磨,快要心如死灰的人,陡然知晓自己可以回到从前,可以惩罚那个害了自己的人,可以再安稳回到家人的身边。如何能让他不心动?
黑暗之中透入了久久不见的光亮……
阿武最后确认,自己无法拒绝。
什么楚国,什么秦国……他们要如何打仗,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想回到过去。
“好。”阿武终于应声了。
徐福微微松了一口气。
阿武肯答应就好。
“那就休息吧,休整一夜,明日我们就走。”
“那他……”阿武看向男子。
“扔在此处就是。”徐福对那男子可没什么同情心,若是他能活下来,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和阿武会和之后,徐福又再度享受到了被伺候的滋味。徐福放松不少,当夜睡了一个好觉。只不过近来他做梦的频率多了很多,他梦见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了韩终。
韩终朝着他投来了嫉妒又怨恨的目光,而此时有人从背后拽拉了他一把。
“别理他,走。”说话的是绷着脸的尉缭。
大约是那一下拽拉的力道有些大,徐福就从梦中醒来了。他揉了揉脖子,从马车中坐起来,然后用阿武打来的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吃了些干粮,便等待着重新上路了。
阿武曾经在外漂泊了很久,他的方向感极强,和他一起,徐福便安心了不少。
坐在马车里,徐福又掏出了包袱中的“日记”。
上面记录的事,又琐碎又无聊。
徐福看得累了的时候,就匆匆翻过。
既然他当初来了舆城,那么接下来的城池他很可能也去过,或许这沿途,还能收获不少记忆吧。
正想着,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徐福手中的绢布掉落了下去,他整个人都随着力道往前滚了一下,幸好他伸腿用膝盖顶住了,才没有直接从马车里滚出去。
“怎么回事?”徐福冷声道。
“前头……死人了。”阿武的声音有些阴冷。
徐福有些不明所以,他掀起车帘,往外面瞥了一眼,就一眼,徐福就立马把头伸回来了,那尸体横在路间,他们就这么碾过去了。
“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处。”阿武道。
徐福和阿武想到一处去了,路间出现尸体,说不准便是有什么危险潜伏在暗处。阿武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徐福被颠簸得清醒无比。很快他们就入了城。这座城中的人很少,街上少见热闹的景象。
就算徐福好奇城中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去探看。就两个人,还是不要自不量力来得好。
“走!”徐福简洁有力地道。
阿武会意,立即又调头出了城,然后继续往前一路狂奔。
直到天黑下来,他们才寻了个地方。错过了这座城,他们想要补给,就得去下一座城了。
不过二人的生存技巧都不差,这点儿时间,他们还承受得来。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不敢有丝毫放松,好不容易,他们才抵达了新的城池。马车驶进去,徐福听见了人声。
这才算是正常的。
徐福放下了心。
他们很快找到了客栈入住,随后他们便从其他客人的口中,听闻了上座城发生的事。
“那城中的人得了大病,都快死光了,如今谁还敢去?我听说,楚王都要派人去将那城一把火烧了呢。”
“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
得了大病?应该是疫病吧,只有疫病会传染,而且也只有疫病会让古代的国君,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子民。徐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曾经救过了那几座城。他不敢想象,这些城池被一把大火烧过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死城,该是多么的骇人和残忍。
徐福回过神,对身旁的阿武道:“我们需要消毒。”
阿武不懂消毒为何意,他以为是排毒,便道:“我已经排过毒了,现在还要排?”
“我们进过那个城,为了不染上不该染的病,我想,还是消个毒更好。”徐福写了一串药物的名字,然后令阿武去买,买来后,徐福便立即放入了木桶之中。随后两人都先后换水泡了个药浴。
之后徐福又给阿武分了颗药丸,阿武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这个纯粹起个预防作用。
大概就跟板蓝根差不多的效用吧。
如此这般之后,徐福才觉得安心了。折腾完之后,他也觉得疲惫不堪了。他很快便睡到了床榻上,而阿武则还是守在他的屋中,权当保护他的安危了。徐福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被疯子轮番折磨了一下精神,徐福觉得自己是需要有人来护卫方能安心。
这一路走得实在太不容易。
徐福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对嬴政的思念了,这一思念,他便再度梦到了嬴政。
醒来后,徐福脑子里一片混沌,不大能回忆得起今日的梦境。他揉着头,站起身来,与阿武一同去用饭食。在大厅里,其他客人又说起了些闲谈。
“他那府上又进了两个美貌的姬妾,他那夫人,怕是被气得不行了。”
“哈哈,且看这次她是要上吊,还是要割脖子……”
从他们的口吻中可知,这样的事在城中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你若有钱,便也能这样啊!无数姬妾供你淫.乐。”有人坏笑道。
听着这些声音,徐福觉得自己的食欲都减了不少,他草草吃了一些,正准备回屋子,却骤然想起来,他之前在马车中跌下去的绢布,似乎一直忘记捡起来了,也不知此时还在不在。
徐福留下阿武,独自一人去找到马车,然后将马车搜寻一番,最后从垫子底下找到了。虽然上面记载的东西没多大用,但好歹都是回忆,徐福并不希望弄丢了。他合上绢布,从马车中跳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见两人从街道上走过。
当然,一般人并不足以吸引住徐福的目光,吸引他目光的是,那走在美貌女子身侧的,是个肥圆的男子,而那男子,面相竟然还出奇地不错!
具体细看,他的五官并不能让人说出哪里好,但是他身上笼着的气运却是极好的,大富大贵之象,而且他的脸上流转着一层说不出的气质,平白让他整个人的格调往上拔了不少。
若说以前看见这样的人,徐福也只会觉得面相惊奇,但现在见着了,徐福本能地觉得有点问题。
于是他主动走了上前,“我观阁下面相出众,可否让我为阁下瞧一瞧?”
徐福的声音清泠泠的,很是好听,男子便抬头朝他看了过来,面上闪过几点得色,只不过在看见徐福之后,那人的目光闪了闪,眼底透着的分明是惊恐之色。
男子想也不想便搂着身旁的女子,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想要骗我的钱?还不快走!”
那男子说完,便当先转身了。
他这一声吼,登时引得街道上的人都朝徐福看了过来。徐福全然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是如此。他面色一冷,道:“阁下如此污蔑我!哪能让阁下离开?”
男子却一边往前疾走,一边高声道:“你们……你们快帮我拦下这歹人!拦下了我有赏!”
徐福脸上冷意更甚,“谁敢?”
他本身穿得不俗,气质又极为出众,那张俊美的脸,更是城中人少见过的。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怵,不敢贸然上前来帮那男子。
而此时阿武听见动静,快步跃了出来,“先生,何事?”阿武问道。
他威武的身躯更是震慑住了其他人,那些百姓自发地往两边退了退,而徐福已经认定那男子的面相有问题了,不仅有问题,那个男子还是见过他的!
“抓住他!”徐福指着男子离开的方向道。
阿武并不多问,脚下生风,疾步朝着男子而去,男子吓得没命地跑了起来,他身边美貌的女子也被他推搡到了一边去,什么怜香惜玉都顾不上了。
一个胖子,如何能抵得过阿武的脚力和体力?很快,那男子便被阿武扑倒在了地上,扣得死紧,整条街上都能听见男子口中发出的杀猪般的叫声。
街上的百姓瞪大了眼,噤若寒蝉。
阿武抓着男子回来了,那女子哀声道:“壮士要做什么?放了我们吧,我们给你钱。”
阿武横了女子一眼,女子便立即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了。
男子一边痛骂一边挣扎,见那女子也不来救他,嘴中登时骂得更为难听了。
阿武又用了老办法,一巴掌重重甩到男子的脸上,“安静些。”
“你们……你们擅自在街上抓人?你们可知道利害?”男子缩了缩脖子,倒是不敢拿脏话来骂了,只弱弱地犟道。
“方才你污蔑了我,又如何算?”徐福冷声道。
“我……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
徐福细细打量了一番他那张脸,还有他的身形,看得那男子满头冷汗,甚至忍不住蹭了起来,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徐福这才淡淡道:“放人。”
阿武应声松手,男子“嘭”一声落到了地上,身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走吧。”徐福带着阿武转身进了客栈。
那男子却没有放什么狠话,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而他之前拥着的那美貌女子,都被他丢下了。
有个围观的百姓弱弱道:“那人……那人好像见过……”
“是……是徐先生!”有人惊讶地喊出声。
“真的是他吗?徐先生不是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是啊是啊,都十来年了,先生只是身量拔高了些,面容竟是半点未曾改变。”
“那可是活神仙啊。”不知是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其他人也就跟着沉默下来了,忍不住细细思考起来,方才他们可有冒犯得罪对方的地方?
若是徐福听见他们的对话,一定会忍不住笑,这时候竟然也有“活神仙”的说法?
这边徐福进了客栈,客栈中的人,连看他和阿武的时候,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看来刚才他们在外面的表现,已经吓住不少人了。
“那个人可能就是王河。”徐福淡淡道。
面相诡异,又在距离舆城不远的地方,见了他便跑,而见了阿武更如同见了鬼一样。
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王河。徐福方才细细打量王河,主要就是为了将他和脑子里的形象做对比。
“等会儿,趁没人看见,你再去将人掳过来。”徐福低声道,说完,他还是补充地追问了一句,“可会觉得困难?”
阿武摇头,怒气隐隐欲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不难。”他的声音低沉又坚韧。
这么久以来的痛苦和愤恨,此时都纠结在了他的胸中,只待拿下王河,对着王河喷发出来。
徐福点了点头,在屋中静待。阿武的武力值,他还是较为信任的。
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徐福都等得有些倦意了,为了醒神,他又抓着绢布整理了一遍,白日从马车上捡起来的绢布,也在他的手指下被温柔展开。
这张绢布,他好像还没看过。徐福定下神扫了一遍。
“今日又做了个梦,梦境纷乱。大约又要不好了。”
徐福的目光从中捕捉到了这样一句话,他的心脏敏感地跳了跳。徐福捏着绢布的手指蜷了蜷,他犹豫一下,找出了绢布前后连贯的记载。
徐福知道自己做梦一般就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毫无意义的,一种则是带有预测性质的。日记里指的梦,应该就是毫无意义的梦境。不怪徐福多想,而是近来出的状况太多,他免不了谨慎一点。
他将绢布全部取出来,然后整理、归纳……最后捕捉出,提到梦境等词句的绢布,摆放在一起,再用日期来安排顺序。
刚整理完,门被敲响了。
“先生。”阿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徐福立即起身去开了门,而疑是王河的男子,正被阿武扛在肩上,半点声音也未发出,估摸着是被打晕了。
“你光明正大地进来,没有人注意到吗?”
阿武也很无奈,“他太重,扛着无法翻墙。”
话音一落,徐福就看见门外的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阿武回头瞥了一眼伙计,他的目光太过冰寒,伙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调头便走。
徐福:“……”他估计他们留在这座城的时间也不多了,这楚国的公务人员再没用,也不至于眼瞧着他们扣人吧?
徐福迅速关上了门,回转身来便将阿武将男子扔在了地上。
阿武动作熟练地往男子身上泼了水,男子打了个哆嗦,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一眼最先看见的就是徐福那张脸,对于很多人来说,徐福那张脸是让他们流露出钦慕之色的,但是对于男子来说,却是让他流露出惊恐的。
“见到我有这样害怕吗?”徐福凉凉道,“还是说,因为见了他,才觉得害怕?”
男子咽了咽口水,连尖叫都忘记了。
他如今的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与徐福脑子里的那个形象相去甚远,但是徐福就确认,是他!一定是王河!
而男子脸上闪过的种种情绪,无疑佐证了徐福心底的猜测。
阿武恰好在此时凑了前来,目光阴沉沉地紧盯着男子的脸,此时阿武不需要说一句话,男子就已经吓得满头大汗,脸上憋得一片紫红,像是失禁前兆一样了。
“王河,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徐福冷声道。
男子终于张开了嘴,“……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男子有些崩溃,“明明我已经换了啊!已经换了命格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找到我?”
果然是王河!
徐福顿时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滋味儿。
“当我想要找你,你便永远不能逃开。”徐福淡淡道。
王河听了这句话,顿觉瘆人无比,看着徐福的目光变得惊恐了起来,“你找我想干什么?要我把面相还给他吗?”王河说完,恶狠狠地瞪了阿武一眼。
他这一眼,也算是彻底验证徐福的猜测了。
阿武之所以会变成这般模样,果然是因为王河!
阿武无辜,被王河害到这般地步,王河恐怕就算赔上他那条早就该死的命,也难以偿还。
一说到面相,王河便激动了起来,他和多年前的那个疯子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面相真有这样大的魔力,令人疯狂至此吗?徐福眼底掠过了一抹厌恶之色。
“我不会还给他的!当年你说我会早死,看,我还不是活到了现在!我不仅活下来了,我还拥有了丰厚的家产,我还有无数姬妾!这一切,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的!”王河激动地大吼,吼完,他便喘息了起来。
比起从前那个瘦弱疯狂的身影,现在的王河变得肥胖了许多,全然没有过去的半点影子。但越是如此,徐福才越觉得他可恨,他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从阿武身上剥夺来的,而阿武代替他受了那么多的罪。这人心中还无半点悔恨,只有对名利的不舍,嘴脸实在恶心!
阿武一声不吭地拔出了刀。
“改了我的面相,换到你的身上。我的面相岂是谁人都能取的?”阿武阴沉一笑,“我直接送你去死。”
王河吓得双腿颤抖,一股骚味儿很快弥漫在了空气中。
他还是被吓尿了。
徐福一把抓住了阿武的手臂,“现在不能动他。”
阿武脸色更为阴沉,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
徐福知道,就算此时阿武将王河剁了也不为过,但是剁了有用吗?王河留着还有作用,徐福想要将他们的面相换回来。
阿武本也只是一时间被心中的愤恨驱使着,才想要下手杀了王河。这么多天来他和徐福的配合已经非常好了,现在他还是忍下了心中杀人的欲.望,收起了手中的刀。
“你府中又新进了两名美貌的姬妾?”徐福将今日大厅中那些闲谈与王河联系了起来。
王河坐拥美人,挥霍金钱。
那个时候阿武在做什么呢?那个时候阿武拉紧了身上的衣袍,极力躲避着身边投来的厌恶目光。
王河没说话,他只恶狠狠地盯着阿武,嘴中念叨:“我不会给你的,我不会还给你的……”
“将人打晕,明日一早,我们带着他出城。”徐福看向阿武,“唯有带着他,我才能知道,如何将你们二人的面相调转回来,原本属于你的东西,最后只能属于你。”
这个时候,在徐福的心中,他已经不会去衡量阿武绑架了自己,自己应不应该如此对他了。徐福此刻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拨乱反正”。
这种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都该一一毁灭。没有谁能心安理得去享受别人的东西。
他要将属于阿武的,帮忙让这些东西回到阿武的身上。一码归一码,阿武犯下的错,以后自然也会让他来偿还。
“好。”
就在王河要扯着嗓子尖叫的时候,阿武又一记重拳,直接王河打晕过去了。
阿武将王河堆在了围屏后,然后打开门出去让伙计送食物来,那伙计见着阿武,都还忍不住两股战战,此时阿武身上的煞气正是最浓厚的时候,那伙计只看一眼便受不住连忙跑了。等送食物回来的时候,都还是颤抖着,险些将食物都摔个干净。
用了食物,又沐个浴,便算是折腾完了。
伙计进来打扫了地上的水迹,他聪明地没有问王河的下落,打扫完之后就贴着墙根走了。
阿武靠在了小榻上休息,面色冰寒,也不知在想什么。徐福没空去看他,徐福将桌案上之前整理好的绢布,重新按照顺序看了起来。
统计过后,徐福从日记中发现了一点……
每次徐君房失忆并非没有规律的。
从做混乱的梦开始,就好比记忆倒带一样,代表着他又将失忆了。
徐福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梦境。经过十年,失忆大概……要重现了。他该说幸好不在咸阳,还是该说该死不在咸阳?
徐福一下子感觉到了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