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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翻了半天才翻到了衣袍里缝着的绢布,绢布形成了一个小兜,不过开口有些小。他攥着手中的小刀,将绢布缓缓拆开来了。绢布里面还卷着一些绢布,上面隐隐透着炭黑的字迹。徐福将绢布翻了过来,然后散开在桌案上。
胡亥趴在桌案边,小声说:“字……没了……”
徐福有些失望。
王柳将衣袍收拾走之后,估计是好生洗过了,等几年过去,徐福要寻这件衣袍,王柳便又洗了一次。谁也不知道衣袍中间放着这些东西,于是洗的时候便也没注意,等徐福再拿到手,上面的字迹就变得模糊难以辨认了。不过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是篆体,只是有些部分的字迹看上去生涩,而有的则看上去熟练些。
徐福不死心地将绢布又翻了一遍,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一张完好的。
那是被夹在最中间的一张,上面的字迹模糊了一点,但是还能够清晰辨认写着什么内容。
越往下看,徐福越肯定了徐君房的身份,确实是来自现代。绢布上的记录方式,分明就是后世特有的风格。
八月丁酉日,舆城。
钱被人偷走了,只能再摆摊在路边算卦,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日落时分,有个疯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让我为他算一卦。其实不用算,他的面相真是糟透了。他赌债缠身,而且还患有恶疾,明显活不长久了。我将实话告知他,他却砸了我的摊子,口中还疯癫叫道,让我改变他的面相。人的面相,哪有那样好改变?下次,我得提醒自己,不要在算卦的时候,将话说得那样直白了,免得再惹来一个疯子。
……
之后就没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传递出来的消息实在有限。徐福也只能知道,原身的确是来自现代,并且原身深知自己会失忆的特性,所以才会在记录里说,下次得提醒自己。这个提醒,是给下次失忆后的自己看的。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也就剩下一个地名了——舆城。
徐福总不能到舆城去了解他过去的事吧……徐福皱了皱眉,将绢布收了起来。明日再试试,看能否辨认出更多的信息。
收好绢布后,徐福命人取来了被子,然后拢着被子,陪着胡亥在桌案边看书。不久后,宫人向他说起田味的动向,徐福听罢,并不放在心上。
不管田味想做什么,只要嬴政丝毫不放松,那田味自然钻不了任何空子。
……
此时,李信率援军,与燕国士兵在易水西边相接。
很快又有捷报传回了咸阳,李信在易水西边俘获燕国王室,公子成被他当场斩首,消息中写,李信带了公子成的头颅归来。没过多久,王翦也打了胜仗,只是因为未能拿下其他城池,王翦还不得不停留在燕国国境内。
徐福一觉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宫人这样说起。
李信又打了胜仗?徐福一怔,他是真的未能想到,李信竟然还能再获胜利。他倒算得上是屡屡建功了。徐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将宫人唤来,“之前我令人去找侯生,如今可有消息了?”
宫人道:“您再等一等,消息快传回来了。”
徐福点头。
李信对于他来说,本就只是单纯的观察对象,现在李信又立了大功,俨然就要攀上人生顶峰了,自然也没什么可再看下去的了,还是让侯生来看一眼他的预测对象好了。
半月后,李信带着大军和俘虏回到了咸阳,再得封赏。
徐福在姚贾府上拜访了韩非,与韩非闲谈两个时辰后,徐福才从姚贾的府上走了出来。
一出来,他便碰上了李信。
这样凑巧?徐福暗自皱眉。
李信全然无视了徐福身后的荆轲,倒是荆轲如今见了李信,都依旧磨牙不已,显然心中那股怨愤还没能散去。
李信面上的冷色渐渐褪去,他露出了笑容,“先生可有追求过什么东西?”
“什么?”徐福不解。
“先生便是信所追求的……”
李信还未说完,荆轲就已经冷笑出声了,“明明是白日,怎的说起这样的胡话?”
李信被打断也不恼,反而笑道:“信就将攀上强悍的顶峰了,那时自然能与先生相配……”
徐福:“……”李信的执念到底有多大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给李信造成了一种错觉,认为强者配强者,于是他们俩恰好相配。这是何等诡异的逻辑?!而李信竟然还将它作为奋斗的目标!徐福并不能理解,其意义所在。
荆轲又笑了,“你哪里是最强?剑术功夫都不能与我比之,还敢这般妄言!”
李信回眸看了他一眼,“但燕军大败在我手中。”
“那你可敢与王翦将军相比?”荆轲又道。
李信被他噎住了。
李信确实是同辈中极为出色的了,此时蒙家兄弟在外的名声都不如他凶悍。但是荆轲将他和王翦扯到一起来比较,李信也确实不能与王翦比之。
见李信眉头紧锁,陷入不愉之中,徐福觉得心中好笑不已,他上了马车,催促内侍:“走吧。”
李信最后顿住了脚步,“还不够强吗?”李信狂妄一笑,“那就比一比便是,王翦将军年纪可不小了……”他老了,而自己还年轻着。
从王翦、李信的捷讯传回来之后,那田味便趁机到了徐福和嬴政的跟前。
田味盯着徐福看了一会儿,微笑着拜道:“田味不才,恰好卜对了。”
徐福凉凉道:“你确实不才,你卜错了。”
田味一愣,随即笑道:“庶长在说笑吗?之前卜筮的结果我早已告知秦王了,秦王是知晓的……”
“你确实卜错了。”嬴政凉声道。
田味差点被心底窜起来的火苗点燃。
怎么可能卜错!
田味看着徐福和嬴政二人,心中闪过了不甘的情绪,是,是他错了。徐君房既为秦王娈宠,秦王又怎么会扫他的面子呢?田味正如此想着,却听徐福道:“田味先生记性着实不好,之前我们说的是,卜筮燕国什么时候被拿下,而现在王翦、李信两位将军虽然打了胜仗,但燕国确实还未被拿下啊。”
田味眼底掠过一道暗芒,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卜错了,不过没关系……秦王与庶长且看着,我还会再卜一卦的。这一卦,我便为庶长卜,如何?”
嬴政极为厌恶他这样冒犯徐福的行为,“将他拖下去。”
田味怎么也没想到,嬴政的脸说变就变,他忙道:“秦王可是觉得不妥?”
嬴政没出声,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田味暗自咬牙,眼看着内侍便要将他拖出去了,只能再度道:“是我……冒犯了……我本事微末,怎敢在庶长跟前卖弄呢?”
“下去吧。”嬴政冰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出声道。
内侍闻言,松手退下。
田味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徐福坐在嬴政身侧,心底都快笑开了。田味还没发觉,他这是被他们联手玩了一道吗?
田味初来的时候,一直都是端着范儿的,现在又怕触怒嬴政,但是又不想舍下姿态,于是他一时僵在了那里,原本伶俐的口齿,这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寡人瞧田味先生炼的丹药还有点儿意思,不若再炼一些呈给寡人,若是当真有神效,寡人便提拔你做官如何?”
田味高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那便烦请秦王再等一等了。”
“无事,寡人等的了。”嬴政脸上终于见了点儿笑意。
但是田味却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还是对方的气势太过强大了……田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若是他能有如此气势,那该多好。
田味低下了头,掩下了眼底的目光。
内侍再度来到了他的身边,不过这次却是恭敬地请他出去了,而并非强行拖拽他出去了。田味的眸光闪了闪,看吧,权势是何等的重要,若是他能坐到徐君房那个位置,他还会这样轻易受蔑视和侮辱吗?
内侍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到田味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
不知这方士整日在想些什么?内侍在心底冷笑道。妄图取代庶长之位吗?
或许是那日嬴政表现得太过强势冷酷,田味回到院子中后,倒是消停了一阵。而徐福此时也得到了他一直在等的消息。
有人向嬴政举荐了擅乐器的人。
虽然李信打乱了历史的轨迹,直接导致和荆轲接触的高渐离变成了他,但是高渐离此人是依旧存在的,而他也确实和荆轲有过点头之交,谁知晓他会不会仍旧按照历史那样,得到荆轲的死讯后,为荆轲报仇呢?
擅乐器的人,此时除了高渐离,还会有谁呢?
徐福叫来了宫人领路,直接往乐坊去了。被举荐进宫来的乐师,应当都是在乐坊休息。
徐福从未涉及过此处,因为他对乐舞都没甚兴趣,乐坊紧挨着舞坊,还未进门,徐福便瞥见了不少貌美的女子,想来应当是养在宫中的舞姬。徐福瞥了一眼她们柔软的腰肢,以及娇媚的面容。啊,幸好嬴政头一次血光之灾,就是舞姬带来的,从那以后便也再也半点兴趣了。
徐福眯了眯眼,心情舒畅地走了进去。
宫人在一旁道:“本来举荐来的那名乐师,王上是不打算留下的,宫中养着的乐师已经不少了。”
“那为何又留下了?”徐福记得自己曾经还与嬴政提起过,荆轲有一好友高渐离是出名的乐师。
宫人笑道:“近日来庶长多有烦忧,王上便留下了那乐师,好叫那乐师在庶长跟前演奏,也让庶长开怀一番。”总结来说,就是留了乐师准备讨好他用的。
徐福嘴角一抽,“这乐师有多厉害?”
“听闻是击筑高手呢。”
哦,击筑啊……那没错了。
徐福微微加快了脚步,面上依旧一片冷淡之色。那宫人看得忍不住暗暗嘀咕,庶长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啊,尽管如此说了,他却也不见半分激动和喜色啊。这王宫中若是有人能逗笑庶长,那人怕是要得大封赏的!
徐福全然不知自己那一笑,在宫人眼中俨然已经成为褒姒级别的了。
他转过一个弯儿,随后便见到了厅中正在调试手中乐器的乐师们。
“那击筑的高手是何人?”徐福问道。
宫人开口正要应答,却陡然被一人先出声截断了,“没成想到在此处遇见了庶长,是田味之幸。”
徐福:……
怎么哪里都能瞧见田味?还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这样快便又恢复了。
“正巧,我有一事要告知庶长。”田味已经主动走到了徐福跟前,“庶长应当也是卜到了吧?”
徐福就冷淡地瞧着他,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田味在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徐福也不会问他,这样平白失了气势。
田味对上徐福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颤,又是这样的气势,与秦王极为相似的气势……他也会有的……会有的……田味压下眼底的光芒,肃穆道:“我卜筮得到一卦,那卦象显示,秦王本是应该有一祸的。”
旁边的宫人一听,差点连脚都软了,这样的内容,哪里是他们能听的?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祸却变了。”见徐福依旧不言,田味只能自说自话地演下去。
可惜他还不如那说书先生,说书先生都比他讲得更为跌宕起伏,以他此时的口吻,实在让徐福生不出什么惊讶之感。
见徐福面上半点惊讶也无,田味这才有些紧张了,他指着乐坊众人道:“原本,秦王的祸,该是从此处起的。”
徐福这下才是真的惊讶了。
这田味,也并非全然一无是处啊……他还是真的有两分本事!
历史上,嬴政的祸可不就是从此处起的吗?田味见到自己,是以为自己也卜筮到这个卦象了。
徐福面上丝毫不显,他冷声道:“将田味先生请出去。”
田味色变,一直按捺住的好脾气,这个时候按捺不住了,“庶长这是何意?难道庶长半点不为秦王着想吗?听闻秦王有祸,竟是要先将我带下去,庶长欲做什么?”到了后头,声音竟是转为了厉喝,他的声音过于响亮,引得大厅中其余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旁边的宫人腿已经彻底软了。
徐福在心底补了一句。
呵,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