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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迢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可本次事件的主角——那十二位行刺皇帝的舞女还在亭子上摆好了阵势站着呢。看得出来她们各个是武林高手,所以让人想不通的是,她们为什么没有成功将皇帝击杀呢?即使手无寸铁,十二人个就算是叠罗汉也能把他压死呀!
高扬的心里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说,这批舞女算是帮了自己大忙,真是希望她们能够顺利逃出去!
此刻王夕的脸上阴晴不定。老谋深算的他很快就判断出这以谢迢的秉性绝不会做出如草率之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这天下除了自己一派,还会有谁想要击垮扬州呢?无论如何,这都是份大礼,他绝不能让它浪费了。
这批刺客捉住或者放走都不合适。捉住的话,她们有可能在严刑拷打下翻供,从而救了谢迢;放走的话,皇帝又会责怪自己办事不力,区区几个女刺客竟会在数千侍卫的重重包围下逃脱。稍作权衡,他决定采用中间道路:将她们当场杀死。
只是场地中央站着的那个蠢货怎么处理?要不要顺便把他结果了然后说是误伤?王夕看着傻站在原地不动的高扬,心里产生了邪恶的念头。他挥挥手招来云州牧卢绪,耳语一番,便冲着女刺客们大声道:“如今的形势,你们是插翅难逃,不若束手就擒,还能留个全尸。”
女刺客首领冷笑道:“王老头,你恨不得立刻杀了我们,只管动手便是,何必惺惺作态。”她们手无寸铁,唯有头颈和手腕上的金银饰物或可作为暗器使用,然而面对亭下的汹汹人群,这不过是杯水车薪。可以看出,她们今天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将她们拿下!宁可要死的,也不可走脱一个!”王夕下令。
众甲士齐声吆喝,纷纷架起兵器往前冲去,弓箭手们也都弯弓指向天空,封锁住刺客们最后的逃生路。
高扬一看这么多人端着明晃晃的长枪大刀面貌狰狞地向着自己这个方向冲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只无助的蛤蟆面对奔腾的牛群一样。尤其是还有个心术不正的人手拿三尺青锋,不怀好意地瞟了自己一眼。那个眼神,让高扬察觉到那人表面上目标是刺客,实际目标却是自己!
寒光闪过,一道透骨的凉意直袭高扬心口,那威压的气势使他动弹不得。电光火石间,“叮”地一声脆响,袭击者的剑刺偏,从高扬左腋下穿过,将他的衣衫划开一个缺口。那人一击不中后并未停留,收回刺出的剑锋后从高扬身边一闪而过,装作是专业路过的样子。
高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禁两腿发软,脸色煞白,冲着那人的背影破口大骂:“走路长眼不?日了野狗!”
“他是云州牧卢绪,”一个声音在高扬耳边响起,原来是宁岱,“要不是我对他们警惕性高,恐怕你已遭毒手了。”
高扬怒道:“把你手里的剑给我,我要找他算帐去!”
“给!”宁岱毫不犹豫地把剑递给高扬。他刚才就是用它点偏了卢绪的剑势。
“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怎么这么重啊?我看你们挥动起来都很轻巧啊!”高扬看着自己软弱无力的手腕,有些尴尬。
“你以为上战场是去削水果吗?手里的武器必需能击破敌人身上的铁甲,不重怎么行!”
高扬环视一周:大家正打的热火朝天,兵器的寒光乱闪,侍卫们个个奋勇无畏,前仆后继,声势震天,女刺客们闪转腾挪,身手不凡,十分飘逸……
“该配合你的演出我视而不见,”高扬长叹一口气,“走吧,今天这个场子我罩不住。”
“先到一旁观战,等擒获刺客再说!”宁岱说着,把高扬拉出了危险区域。
高扬有些郁闷,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自己不是个武林高手而仅是个手有“撸鸡”之力的废材呢!
这批舞女们不仅是舞林高手,更是武林高手,一番混战下来,上千皇宫侍卫竟无可奈她们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正在起变化,她们的反抗越来越吃力,而侍卫们的车轮战术打的越发奏效,结局已经清晰可见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云州牧卢绪的剑刺入一个舞女体内又骤然拔出。鲜血四射,将卢绪的白衣染的猩红。他仔细去看那个舞女的脸,她苍白滑腻的额头上似乎有字的痕迹。待他分辨出那是个“奴”字,顿时惊叫道:“盐奴!”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盐奴!一个被禁忌了六百年的词汇!如今它的读音在空气中迸发,令众人战战兢兢,仿佛是听到了末世宣言。
剩下的十一名刺客立即抓住了这一丝求生的良机,趁着对手们那一霎那的分神,快如闪电似的脱离战场,向着密密麻麻的后宫建筑群纵跃而去,几个起落之间已消失在了夜空中。
王夕迟疑了一下,才底气不足地说了声:“追!”然而谁都知道要想在后宫中找到刺客们的踪迹恐怕不是那么轻松的,有可能就此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了。
不过王夕并没有丝毫沮丧,今天的大发现已经够劲爆了,足以让宁朝君臣消化好些年。他决定立即带着那个死去的刺客面见皇帝,看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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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皇子宁岱的青峦宫,高扬一边喝着闷茶,一边问宁岱:“盐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提到它,大家都噤若寒蝉呢?”
宁岱苦笑道:“岂止是噤若寒蝉,简直是魂飞魄散啊!”
“快讲,不要卖关子!”
宁岱负手望天,眼神悠远,娓娓道来:“本朝开国之前是尹朝。那时宁氏还是一个势力弱小的世家。尹末帝荒淫无道,本朝高祖起兵反抗,天下世家纷纷响应。但仍有一批最上层的世家坚决维护旧政权。于是诸侯之间爆发了持续三十年之久的惨烈战争,双方结下了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本朝建立后,针对如何处置战败者,出现了一个深受支持的意见,那就是将尹氏皇族及其追随世家变为世世代代的奴仆,永世不得超脱,以此来偿还战争期间久下的血债。”
“所谓的奴仆,就是‘盐奴’么?盐奴是不是生产盐的奴隶?”高扬问道。
“正是。天下万物,于人来说,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盐。人无盐则会脱水而死。但盐的产地分布并不平均,目前来讲主要有云州的池盐,蜀州的井盐和扬州的海盐。其中尤以海盐产量为大,供应了天下盐量需求的大半。扬州得以富甲天下。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他们平常所吃的再寻常不过的盐,竟浸满了别人的鲜血。”
小小的食盐怎会浸满人的鲜血?宁岱所说似乎是耸人听闻。高扬不解道:“煮盐是很辛苦的事情吗?”在他印象中,从海水中取盐,只要把海水弄干这么简单呀!
“在严厉的监督下,煮盐的人天不亮就要来到海滩上,忍饥挨饿,刮泥汲海,佝偻如猪。无论是冬日严寒还是夏日酷暑,他们都不得片刻之闲。一年不到,垢面变形,三年不到,体黑似炭,十年不到,重疾缠身。所以盐奴们的平均寿命不过二十三四岁。”
宁岱这番话更是让高扬震惊。他又问道:“前代尹氏皇族和支持他们的世家一直在做盐奴吗?有多少人呢?他们在哪里煮盐啊?”
“六百年来,他们世世代代为盐奴,人数总是在十万左右。煮盐的地方在扬州北部沿海地带,那里有一个二百余里长的海湾,终年阳光绚烂。朝廷委派扬州谢氏管理盐奴,不仅是因为地利之便,更因为谢氏一族在战争中几乎被屠戮殆尽,他们与盐奴们的仇恨之深无可形容。因此不用担心盐奴会在谢氏的手下逃出那片人间地狱。事实上盐奴曾发动过几次武装反抗,所收到的结果不过是更加残酷的对待。”
“既然生不如死,又无法逃脱,为何还要生出后代,白白让他们受苦呢?”高扬不禁为盐奴无辜的孩子们感到痛心。
“唉,”宁岱长叹一口气,“或许你我都无法想象盐奴们心中的仇恨有多深。他们之所以决绝地要延续自己的血脉,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哪代子孙能冲破这樊笼,以同样惨无人道的手段回应他们所受到的折磨,焚光一切报仇雪恨。对他们而言,这样的信念远超一切。”
高扬打了一个冷战,喃喃自语:“人世间的相互摧残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太可怕了。”
“本朝禁止提及盐奴,是不是也在担心他们终有一天会汹涌而来?”他接着问。
“一想到有人对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怨念,谁能够睡得安稳呢?朝廷此举,是想让世人彻底把他们遗忘吧。但最想遗忘的东西,到头来却发现是最挥之不去的。”
“今天的那些刺客被发现是盐奴,恐怕会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冲击吧。”高扬若有所思。
“只怕以后是永无宁日了。”宁岱说。
“她们为什么会那么白呢?白的可怕,一点也不像整天受到风吹日晒的样子,你刚才还说盐奴们会晒得又黑又瘦的。”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明白的问题。”
“一直没有明白?难道你很早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高扬很敏锐地抓住了宁岱话里的信息。
“你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从不会说出我妻子、小奚母亲是谁么?”宁岱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
“为什么?”
“因为她叫尹曦,尹朝的尹,晨曦的曦。”宁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似乎是在隔空向着远方的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