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胭脂泪尽隔彼岸(7)

楚语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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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蛊司她……真的打算要了我的命?”慕容烟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背叛的人,都是一个下场。她教了玛依朵十三年,最后亦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慕楚只叹慕容烟还认不清现实。

    慕容烟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那我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蛊司,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你才发现?”慕楚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她的头,却到底还是舍不得地减轻了力道。

    “那怎么办啊?”慕容烟哭丧着脸,一筹莫展,表情隐隐有些后悔。

    “续命蛊必须得到,你也必须得离开这里。”慕楚坚决而缓慢地看向窗外广袤的夜色:“这段时间,你只消安心学蛊,什么也不要多想。余下的一切,有我。”

    【第六节】

    一个月后。

    “师父,我只想学救人的蛊,不想学害人的蛊。这肿蛊……”慕容烟抗拒地看向蛊司。

    “蛊便是蛊,所谓的好坏之分,不过是施蛊之人心中的善恶之念。肿蛊最为基础,你连这般简单的蛊都不学,如何精进蛊术?”蛊司口气严厉,显然是对慕容烟的冥顽不灵不满意。

    “您方才说这肿蛊密而不闻,中蛊者腹大肚鸣、一耳常塞,幻听有厉鬼缠身,饱受折磨,但是却困而不死。这般阴毒的蛊术,心存善念的人又如何会用它?恕徒儿驽钝,怎么也想不明白!”慕容烟执拗地不肯服软。

    “若这人早已密谋要毒害别人全家良善,而恰巧被你发现。你若用着肿蛊去惩治他,算不算善念,算不算救人?”蛊司反问。

    “我……”慕容烟低下头来,她想起不久前,慕楚也同她说过这番类似的话。难道一直以来,真的是她错了吗?

    “若你学会了肿蛊,接下来我便会教你星蛊。怎么,难道你不想解开自己体内的蛊吗?”蛊司继续循循善诱。

    “我要多久才能学会星蛊?”慕容烟的急切都落在了蛊司的眼里,她如何看不出来慕容烟的归心似箭。

    “即便是百里挑一的蛊婆,学会星蛊至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那不行,我姐姐等不了那么久的!”

    “你姐姐要等的不是你。”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姐姐送续命蛊?”

    “这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小相好呢?他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我总不能催吧?”蛊司笑的无情,像是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

    “你……”慕容烟不得不承认蛊司的这一招很高明很毒。蛊司有的是时间,可她姐姐没有。

    “听闻你那小相好惊才绝艳,我真想看他如何来破这个局。”

    ——

    又一夜,月黑风高。

    “慕小兄弟,你就听柳叔一句劝。这人呢,各有各的选择。你要是甘心呢,就为她搭上自己这一生,将续命蛊给她姐姐送过去,再回来。要是出去了想明白了呢,不回来她也怨不得你的。”柳盈秋苦口婆心地劝着慕楚。

    “柳叔,我今晚来找您,不是来听劝的。”慕楚迎向月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

    “那你这是?”柳盈秋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慕楚。

    “我是来劝您的。”慕楚挑起嘴角。

    “劝我?”柳盈秋一头雾水。

    “柳叔先是易名,而后易姓,想来也是不难理解,行走江湖,自然是少不得有几个化名的。巧的是,烟儿她虽不叫甄灵,却也同样不叫百里芜烟的,她其实并不姓百里。”

    “这怎么可能呢?她既然是百里兄的女儿,又怎有不姓百里的道理?整个炎朝,除了未央宫又有——”柳盈秋的话戛然而止,在月光下渐渐变了脸色。

    “柳叔,你既然不知道百里前辈活着出了这片林子,自然就不知道他的夫人是谁。但我想,方才你是已经猜到了。烟儿她,虽母姓慕容,是当今未央宫清尘宫主的幺妹。”

    “长风兄他……娶了未央宫主?”柳盈秋满脸震惊,一时间显然是难以接受。

    “说是入赘怕是更妥当些。就像柳叔你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你口中那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百里长风,同未央宫上一代宫主慕容怜,整整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育有三女。”

    短暂的震惊之后,柳盈秋很快地平复了下来,明白慕楚显然不是和他叙旧这么简单。

    “慕楚,用未央宫作为筹码来威胁是没有用的。你也看到了,这百蛊峒和幽冥之森有着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即便是大炎皇帝亲自率领千军万马来了,也多半是要全军覆没的。这里山高皇帝远,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是叱咤风云的未央宫,对蛊司也是束手无策的。”

    “看来,整个五州大陆确实是安逸太久了。久到世人都已经渐渐忘了,未央宫的安身立命之本,并不是位高权重啊。”慕楚轻笑,笑容高深莫测。

    “未央首任宫主离从宛州青障中追随轩辕帝走出,一身秘术冠绝天地,威慑五州,震惊四野,只怕是世人皆知。我记得这一代未央宫修行秘术的是年初将将下嫁的夜月宫主,想必也就是烟儿口口声声要救的长姊了。”

    “正是。”慕楚点头。

    “她在我们出发来冥州之时突然遇刺,生死未卜。慕兄弟若真是要以她来恐吓我,怕是消息得更灵通些。”柳盈秋亦笑,似乎是告诫慕楚莫要自不量力。

    慕楚却对他的口气并无反感之意,只依旧笑的讳莫如深:“正如柳叔所说,夜月宫主快要死了。烟儿说她经脉俱断顶多可以撑过一年,她又生生受了一剑,只怕是活不过明年开春。百蛊峒中没有四季流转,两个多月倏忽而过,此刻大炎想必已经是腊月寒冬,她已无几日可活。”

    “你既已知晓,为何还能如斯淡定?就不怕你去晚了,她的命保不住,你的烟儿怕是要一辈子记恨于你了。”柳盈秋有些看不透慕楚。

    慕楚不语,只是笑。

    柳盈秋被他笑的头皮发麻,他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若是依依的命若是保不住的话,蛊司会不会也一辈子记恨于你呢?你们才刚刚和好,我可是真是不忍心看到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盈秋紧张起来。

    “柳叔不过是仗着我与依依感情甚笃,不忍心要她的命。这倒确实是事实,可惜啊,都是曾经了。就在前不久,我发觉了她的欺骗与背叛。背叛的下场,柳叔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不过了吗?”

    慕楚看向柳盈秋,眼波浩渺,纯粹的丝毫不含邪念。可柳盈秋突然就觉得面前的这个后生很可怕,有着常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城府与胆略。

    “你想怎么样?”柳盈秋生生地被慕楚夺去了主动权。

    “我离开前嘱咐过我弟弟,若到期限了我还未归,他便会依计划除去依依和她背后的势力。到时候,柳叔只怕是来不及和失而复得的女儿抱头痛哭了,当然,痛哭倒是还有可能的。”

    “你!难道,你就不在乎慕容凝的命吗!”柳盈秋颤抖着指向慕楚,仍旧不愿意相信面前这个温润少年有如此狠硬的心肠。

    “在乎。自然是在乎的。但只怕这在乎,比不上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在乎。”慕楚目光一片诚恳。

    “你……”柳盈秋不住地摇着头,显然也是无可奈何。

    “蛊司不是最喜欢让别人做选择吗?怎么样,柳叔,我方才提的这个选择,还满意吗?”慕楚抱着臂,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一次谈心。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柳盈秋面露痛苦。

    “我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慕楚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朝他走了过来:“十五日后,让我和烟儿带着续命蛊安全离开百蛊峒。”

    慕楚擦过柳盈秋的身侧,感觉到他在微微地颤抖。他却没有丝毫停留:“如果你还想见到活着的柳依依的话。”

    风中传来压抑的低声啜泣。

    慕楚顿住脚步,半偏过头来:“当然,我要好心提醒柳叔一句,这怕是不能让蛊司知道。她没有去过中州,自然是不知道中州的那些手段。但我相信柳叔你,是很明白的。”

    “我再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有着胸怀天下的野心。你注定是要被万千人仰望的人,这小小的幽冥之森,又怎能困住你?只是慕楚,如今你做的一切,恩将仇报,背信弃义,日后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看来前辈这是后悔了。是后悔当初逃离了百蛊峒?还是后悔当初救下了我?亦或是后悔带我们进了这幽冥之森?柳叔,人这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即便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是不能再重来的。”

    慕楚的语气仍旧是淡然地,仿佛比柳盈秋活的还要久。

    “而我,永远不会后悔。因为,没有用。”他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只丢下柳盈秋凝视着那俊俏挺拔的背影渐渐模糊、遥远,深夜的风卷起怅惘和悔恨,将他久久地钉在了那里。

    慕楚在峒口的大榕树下找到了抱膝蜷缩在一起的慕容烟。他关切地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默默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你们方才说我姐姐又被人刺了一剑,是真的吗?”她泪眼汪汪地问。

    “嗯……”

    慕容烟却突然一把扑在了慕楚的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我不想让我姐姐死……”

    月光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成了长长的影子,柔声劝慰的低语在风中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