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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觉得自己今夜经历的事情,比前十几年都要诡异。先是她被逼杀了人,紧接着又见到自己死而复生的姑爷摇身一变成了高手护身的什么少爷!她看着那玄衣人拼命摇头道:“不,我不问了,你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个丫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让我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只当自己从没见过你们!”
玄衣人到榻前为赵施把了一回脉,掖好被角,转身看着月牙摇头道:“你这丫头也算聪明,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得不听。”他顿了顿,道:“你可以走,但现在不行。”
月牙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她简直觉得自己一辈子霉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难道刚出了狼窝就要跳入虎穴吗?“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一直在郑家外面守着?”
“你放心,只是想找郑府出来的人确定一些事情,碰巧遇到你逃出来罢了。而且,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小心带你逃离郑家?”月牙莫名的看着他。的确,这个人带着她逃走的时候十分小心,似乎是在防备什么。“为什么?”
玄衣人说道:“郑家家仆散尽,只留下你们几个。可以说是不幸,也可以说是幸运。因为,曾经在郑家出来的那十多名下人,几乎都死了。”月牙呆立当场,牙齿不由自已的打起颤来。玄衣人继续说道:“这其中,似乎有其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本我是要劝少爷赶紧离开此是非之地,但少爷还有些疑问,所以我等来了你。”
“你的意思是……如果方才我不被你带走,逃不出多远就会被人杀掉……对吗?”看到玄衣人点头,月牙将头埋在膝上狠狠抽泣的几声,然后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想问什么。”
玄衣人并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少爷随着马车滚落山坡,其他人都死了,你们姑娘和太太是如何打算的?”
月牙听到这,不禁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背靠着墙壁缓缓蹲下身,满脸的迷茫,嘴角却噙着一丝嘲讽,她看着榻上身受重伤的赵施说道:“姑爷可真是命大。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没死,想必也是郑婷没有料到的。”
赵施的瞳孔剧烈一缩,心中隐隐有答案破出云而出呈现在他面前。被裂开的车架子刺穿胸口,他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只是没想到,自己不但没死,还因此恢复了记忆。
“姑爷可知,你们的死都是郑婷一手计划好了的?”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惊恐的眼泪从里面掉落下来:“原本奴婢并未往深处想,只道你们只是发生了意外,但是,当郑婷说,让二姑娘和姑爷你在底下做一对鬼夫妻,而她要嫁入王府的时候,奴婢便觉得马车失落山坡的事情十分可疑!怎么偏偏就她和太太活下来了?”
“她……她当真要嫁入王府?”赵施痛苦的看着月牙。他在初次见到郑婷时,便对她一见倾心,家族落败并未夺走她的高贵,她聪慧,温柔,才情皆在,即便是他以从前的身份,也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女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不仅为了富贵谋杀亲夫,就连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
“没错,她就是为了嫁入王府。她不相信府里的下人,尤其是奴婢!”月牙整个人都在抖,同江恶意凛然的眼神还在她脑海里经久不去。“二姑娘为了让奴婢证明忠心,让奴婢亲手杀了同江,从而被她拿捏!她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姑爷此时还认为二姑娘她们的死是个意外吗?”
赵施紧紧闭上双眼,郑婷假意头晕下车休息,还特意叫上了关氏。而他提出要抱着豫儿进入马车的时候,她那个样子,明显是意外又解脱,自己竟什么都没看出来!
“看来姑爷已经想起来当日的事情了!”月牙看着赵施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想起了当日的细节:“你不知道吧?郑婷从小就心思毒辣,外表却难以让人看出,人人都将她当成贤良明理的淑女,可谁又知道她对大少爷和二姑娘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些欺辱,二姑娘从前年纪小的时候没少哭诉,可无论是告状还是哭诉,都无人相信。之后更是会得到厉害十倍的报复。”
赵施不敢置信的看着月牙,月牙面上挂着冷笑,眼泪却仍旧不断从眼眶中流出。“后来大少爷和二姑娘都学乖了,从来不敢去触碰或违逆郑婷,假意与她维持着外人看来的兄妹和睦,姐妹情深。也是因为这样,大少爷和二姑娘私下里关系更近,而奴婢才会与同江……十分要好……”
赵施歪着头,震惊的看着蹲在墙根的月牙,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呼吸都不敢用力。他那时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记不起来,郑婷是他那时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可他从来都不知道,郑婷竟是如此这般的女子!现在,她不仅要狠心杀他,就连他们的女儿,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郑婷……你真是狠!”
一句话说出,赵施的胸前的伤口被牵动,剧烈的疼痛代替了他内心的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沉默半晌,说道:“月牙……你,我知你与同江……你们……唉,如今你也无处可去,便暂时留在我身边吧,杀女之仇,我是一定会报的!”
月牙闻言止住抽泣,看向赵施:“姑爷此话当真?”相比于没日没夜的逃命,她当然希望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好好生活,谁愿意一辈子浪迹天涯,朝不保夕呢!看到赵施点头,道:“奴婢愿意跟着少爷同报此仇!”
宫中与郑家已经来回互通了消息,亲事基本已经落定。而李殊慈的行程也走了一半,却在这时收到了郑家来的消息,郑家太太带着老夫人和郑婷要回娘家置宅去。这回,不仅是蓝心,就连青鸽也对郑婷颇为不满:“这个郑家姑娘可真是,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支使上世子妃了!!不是说郑家虽然败落,郑家太太却是极重规矩的么!难道就是这么个规矩法?!”
郑家出了事,郑婷要与关氏和郑老太太的迁居到黍郡去,在知晓了世子妃亲自来接她的时候,竟然直接提出让李殊慈到黍郡去接她。蓝心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她这是把世子妃当丫头使唤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她是哪根葱!”
按理来讲,郑家出了事,他人的确应该体谅。但,稍微有规矩懂礼数的人家都会先说明情况,是何安排,应该等对方答复之后再仔细相商。郑婷却直接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说了就算的。李殊慈面无曙色慢慢咬了口点心,细细嚼了咽下,才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样对咱们更有利。”
蓝心不解道:“怎么有利,世子妃不是说,早一步总比晚一步好,这样一来,咱们又多了小半月的路程!”
“咱们前面有儒王出面挡着,本来就很难查到什么。她若不动不出差错,咱们兴许什么都看不出来。又到哪里去寻找突破口呢。”李殊慈小口啜着茶:“可你看看现在,郑家刚刚递出折子,还没等亲事落下,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青鸽想了想说道:“世子妃说的对,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其中一定出了些事情。从她们家里的情况来看,儿子是嗣子,郑婷底下还有一个庶妹,这三个人三个路数,大半是面和心不合的。说不定是在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我也是这么想,郑栩那种人,让人抓住把柄太容易了。既然是他出面上的折子,大半也是他受了儒王的威胁或控制。折子递出之后,郑家并未反对,也说就是说,郑婷同意这门婚事。随之,郑栩,郑娇等人便都死了。”李殊慈道:“事情一旦发生,就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青鸽点点头道:“世子那边,想必已经得了姑娘的口信,叫人去查探了吧?”
“嗯。等咱们……”
“哎哟!”马车突然转了个弯,蓝心坐在小杌子上,一个不稳,头磕在了车壁上。雪心撞在她身上,倒没磕着,连忙打起帘子问贺全道:“贺大哥,怎么回事?”
“前面有个人突然冲出来,希望咱们能带他去前面的镇上。”
“是什么人?”李殊慈探出头来,往前面护卫拦住的地方看去。她是大张旗鼓出行的,因此带了不少护卫,其中还隐藏着赫连韬身边的暗卫。等闲是没人能冲到她面前的,她老远的望着前方,看见是个青衣男子,身上挎着的似乎是个药箱。
一个护卫前来禀告道:“世子妃,这人自称是个游医,手无缚鸡之力,被歹人绑了抢了钱财扔到路边,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路过,便上前来求助。”
青鸽问道:“这里离咱们方才路过的村子并不远,他怎么不去?偏要咱们带他到前面去?”
“哦。是这样,他说原本是应约去看一个病人,那人性命垂危,怕耽误了诊病,因此着急赶过去。”
李殊慈远远看向那人,想了想便说道:“你让他在一旁跟着即可。从此处到前面城镇还有不少路程,你们给他匀一匹马出来,再给他弄点吃的,到了城镇便打发他走吧。”
“是,世子妃。”
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镇上,辗转到驿站休息。跟着她们前行的那位游医,道了谢便离开了。李殊慈无暇顾及这些事,她一直呆在马车上,实在有些疲乏,早早进了房间休息。只是到了半夜,依旧咳嗽起来。青鸽急道:“怎么会这样?姑娘这风寒也并不严重,大夫也说没什么异常,怎么每每至夜里就犯,白日便就好了,如平常一般无二?”
随行的大夫仔细查看一番,便道:“属下仔细看过,的确只是初感风寒的症状,原本喝上一贴药,睡一觉,应该就能好了。只是,不知世子妃为何会这般。不过,这风寒原本就是夜里易反复,世子妃不如在此处多歇息两天,兴许便能好了。”
李殊慈喝了药昏昏沉沉睡下,一觉到天亮,果然没再有不适之感。可一到晚上,仍旧又是咳又是烧。众人都急坏了,另外找了大夫来看依旧没有办法,蓝心急道:“世子妃赶紧告诉世子一声吧,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
“他又不是大夫,告诉他也无用,平白担忧。”李殊慈说着话,只觉得气息不顺,又咳了起来,半晌才止住。“我也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只是和往常的风寒一样。明日便在此再停留一天吧。”
又是两日,李殊慈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把众人都急坏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药堂大夫都被拎过来给她看了一遍,可都别无二话,赫连韬偷偷来见她,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李殊慈道:“别急,兴许长途跋涉有些水土不服,便好的慢了些,咱们还是继续上路,途经别处,再寻大夫便是。”
“也只好这样了。”赫连韬心疼的抱着她:“小五,你若坚持不住,千万要与我说!”
“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否则让人知道,不仅我这个世子妃来接郑家女,连世子也来了,岂不凭空惹人非议?咱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李府,姚氏拉着祁柔的手笑呵呵道:“好孩子,你既有了身孕,早晚便都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少费些心思。不用时时到我这里来。你若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小厨房说,你可知道了?”
“是,媳妇知道了。”祁柔自从嫁到李家,便十分庆幸,夫君疼护,公婆大度,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安心的。姚氏更疼她如同心生女儿一般。若说有一点不足,便是这李家的中馈一直握在二夫人吴氏的手里,她虽不在意,但到底李家三房才是嫡出,接过府上中馈是早晚的事。她是嫡出长媳,接手中馈内务也是在府上立足傍身必须要经历的事情。这事,越拖越不好办,可这事又不能由她来说明。祁柔心中叹了一声,自己有了身孕,便等生下孩子再说此事吧。
姚氏知道祁柔并不多话,自己又从来不管家中内务中馈,并没看出祁柔的思虑。嘱咐李屹道:“屹儿,你媳妇有了身子,你可要爱惜着些,万万不可胡来!”
小夫妻一听这话,脸顿时红了。祁柔几乎将脸埋进领口。李屹尴尬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啊,对了!今日与同僚有约,不在家中用饭了,我换身衣服便出去。阿柔,你同母亲用膳吧。”
祁柔一听,立刻站起身要伺候他回去换衣服,姚氏连忙按着她坐下:“你这会且不必管他,还是你要紧些。他身边有小厮呢,你留下陪我用膳。”姚氏说着,又对李屹说道:“你别吃多了酒,早些回来!去了外面要多注意着些!”
李屹大老远的答应了一声,姚氏和祁柔无奈的相视一笑。李屹什么都好,就是爱舞刀弄枪,没一刻老实,时常粗心大意的,带出去的东西不是少了扇坠子,就是掉了荷包。身边的小厮被他折磨的要死要活,时常帮他找东西找的头晕眼花。
夜墨星临,长愿桥旁灯火通明,湖上的画舫的灯笼摇曳着红光映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今日是李屹做东,他让向九帮他定了一座中等画舫,刚好够一些相熟之人来此小聚。另外还有向九在宫中相处较好的几个好友。
李屹并不常来画舫楼船等地,只是他新近入了五城兵马司北城营,做了都尉,与同僚属下间多多来往没有坏处,何况,众人都因为他父亲李唯清对他多了一丝敬畏,这让他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又多了一些阻碍。
立冬之后天气便冷了下来,下了几场清雪,周围的灯笼栏杆等处都挂上了些,各个画舫楼船都在点灯之后逐渐热闹起来,时不时传出舞乐之声。李屹做东,向九自然是竭力帮忙,两轮下来,气氛便活络了不少。他们都是武将侍卫,多数不会那些酸诗对子,便一起高谈阔论,谈天说地,有的猜拳划拳取乐。
李屹盘腿坐在席间,倒很有几分李唯清的风采。他问一旁的雷言道:“今日京中可有什么新鲜事?”雷言是众人之中同李屹最先相熟起来的,因为他是个十成十的自来熟。外表上看,如同一位羸弱书生般的文雅,实际上却是个嘴碎的粗犷汉子。
“新鲜事?嘿……”雷言端起酒杯在嘴里抿了一口。
李屹连忙抬手制止他说道:“你可别说我妹妹那件!”
雷言嘿嘿嘿笑了半晌,说道:“要不说那件,那还有什么新鲜事?”
李屹被他噎了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雷言瞧他如此,连忙说道:“唉,有倒是有,不过不算新鲜,算是旧闻了!”
“哦?”李屹顿时来了兴趣,他早年便离开上京到外面跟师父游历,对上京的人和事还真知道的不算透彻,虽然李唯清帮他恶补了一番,可大多是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我以前不在上京,一直在外面,虽说哪家的事情都知道点,但,也只是知道那么一点。你不妨说一说。”
雷言道:“上京出了咱们身边常见的这些簪缨世族,还有四个不出世的家族,你可知晓?”
李屹闻言放下酒杯,说道:“你说的可是,书香世家王家,药王世家赵家,还有富商刘家,和杀手屏楼?”
“哎!没错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赵家!”雷言一说到别人的闲事总比正事要有兴奋的多,李屹早已见怪不怪。雷言说道:“这赵家之所以能名列四大隐世家族,原因在于赵家上一代的家主给太上皇治过一回病!听说那时候太上皇得了一种怪病,已经病入膏肓,寻便天下名医也毫无作用。后来,这位赵大夫一出手,居然就让太上皇多活了十多年!”
李屹微哂道:“我大伯父续娶的夫人便是赵家出身,这事我倒是也听说过,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雷言瞥了他一眼道:“别人嘴里传出来的,有可能是夸大。可这是我跟你说的,我会与你夸大吗?”李屹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雷言说道:“这赵家这一代家主有三子,最疼爱的是小儿子赵三爷。这位赵三爷从小就聪明绝顶,是位稀世奇才。尽得他祖父的真传,更是频频救活濒死之人的性命!因此响誉整个崇南那,甚至被老百姓私下里称为药王菩萨转世。”
“后来可是这位出了什么事了?”
“正是!”雷言咋了咂嘴,仿佛是在感叹,说道:“这位赵三爷突然在一次出行中失去了踪迹,上天入地怎么也找不着。就活生生不见了,丢了!”李屹眨眨眼,似乎在其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怎么?不会是突然找着了吧?”
雷言一拍大腿,一瞪眼,说道:“你猜的不错!前段时间,竟有话流传出来,说这位赵三爷回来了!”
李屹见他如此,便要问回来之后是否发生什么事了。其他人却注意到他们两人在这里脱离众人嘀嘀咕咕,忙扯着他们一起过去。两人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加入到众人之中。正在众人热火朝天之时,船头忽然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李屹往外看去,便看见有几名女子站在船舱之外,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面容,但怀中不是抱着琵琶便是抱着古琴,想必是歌舞姬。便问道:“何事?”
舫主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禀诸位爷,这几位是绿香楼的歌姬。小人是来问问诸位可需小曲助兴?”
李屹对此并不太了解,便将目光看向向九,向九与她解释道:“绿香楼是上京的歌舞坊,有些歌姬舞姬会在无邀约的情况下,在各个画舫楼船之间揽些私活。并无大碍。”
“让她们进来吧。”李屹闻言便让几个女子进来,毕竟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些粗汉爷们儿,平日在外也都是荤素不忌的,他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太过特出。并且这些女子看上去,并不如平常所见的伎家穿着妖艳轻浮,便问道:“如此良辰,倒也不可少了乐曲助兴,是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