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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人在井如巷下了马车,斑驳的古巷吐露出的是上京富贵人家的底蕴厚重,朱红漆门被下人从里面打开,显然是被吩咐过的,雷嬷嬷走下台阶,恭敬的将秦妙人请进门,带着她绕过青石影壁,说道:“秦姑娘安,这处院子是夫人的陪嫁,如今是五姑娘管着,原先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后来在后面又加出一排后罩房,变成了四进的院子,等五姑娘潜了丫头婆子过来,就住在最后面的罩房。秦姑娘就住在第三进。一应事物都备的齐全,姑娘先看看合不合心。”
秦妙人显然知道五姑娘是何人,却还是问道:“我听夫人说起过,贵府五姑娘是夫人的长女,不久就要与儒王爷大婚。”秦妙人举止优雅,说话的声音温柔动听如泠泠泉水叮咚作响,雷嬷嬷暗中赞叹一声,不禁又想起前段时间将李府闹的鸡犬不宁的安绮容来,寻思到:这样的姑娘家,难不成都是做小的面相?好好的正室不做,削尖了脑袋往有妇之夫的被窝里钻!
“秦姑娘说的不错。”雷嬷嬷面容和善恭敬,多余却一句话也没有。雷嬷嬷是半边楼面上的东家,平日都在半边楼那一处,但秦妙人这件事,李殊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雷嬷嬷更合适,姜还是老的辣,便临时叫她到这一处来守着秦妙人。“秦姑娘这边请。”
秦妙人跟着雷嬷嬷走上一条干净平整的青砖小路,上了长长的朱漆雕栋长廊,心中暗忖:好一个五姑娘,身边的人竟然都是锯嘴的葫芦,一句话也套不出来。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际上却牢牢的将她掌控在手里。秦妙人见雷嬷嬷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好说道:“劳烦嬷嬷。”
进了正房,秦妙人往屋子里面看去,一进两间古朴大气的格局,家俱半旧,但看得出做工木料都是上乘,外间倚墙立着一处多宝阁,有的放着书,有的是花瓶香炉等摆件玩物,对面是一张长条书案,文房四宝等样样皆全,一旁还放着一架古琴。再往里间去,也是样样齐整,该有的都有,半丝毛病都挑不出。
雷嬷嬷道:“秦姑娘暂时在此处先安顿下来,五姑娘吩咐过了,秦姑娘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吩咐,奴婢都会为姑娘安排的。”
“哦?”秦妙人转头看她:“都五姑娘的安排,不知为何不是三爷的安排?”
雷嬷嬷笑容温和,目光中却藏着一些冷,她是李殊慈的奶嬷嬷,自然爱屋及乌,对姚氏等人也发自内心的偏颇,说道:“秦姑娘虽是三爷故友之女,只是,一同上京却是夫人的恩典,夫人如今身子需要调养,自然是五姑娘代劳。秦姑娘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莫要胡思乱想,我们五姑娘说了,秦姑娘千金闺秀,让奴婢们紧守本分,奴婢们不敢怠慢,自然要好好照顾秦姑娘,请秦姑娘放心。”
一席话说的滴水不露,话里话外还让她‘紧守本分’。秦妙人知道跟她说多少也没用,便暂时歇了念头,仍由她们安排。
梅白见雷嬷嬷三句两句便将秦妙人的话堵了回去,不禁松了口气,秦妙人这事是她的疏忽,虽然姑娘已经说了,这事另有原因,可她还是内疚不已。这些日子,梅白真切的感受到,姚氏是个很好的人,她是在不想让姚氏心伤。等雷嬷嬷出来,梅白拽着她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就让她在这住着?在着住着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姑娘有什么吩咐没有?”
趁着秦妙人在沐浴洗尘,雷嬷嬷推了梅白到别处坐了,提了茶壶,倒了两盏,一盏推给梅白,说道:“没什么好茶,先润润嗓子。你莫担心,姑娘都有安排,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干,等吩咐吧。姑娘心里有数着呢,你放心。”
梅白‘嗯’了一声:“姑娘有安排就好,姑娘的安排肯定周全,这我就不用多想了。”
李府,姚氏终于缓过口气来,一觉睡到傍晚,睡得很踏实。李殊慈站在百宝架前,看着丫头们服侍姚氏更衣洗漱,屋子角落里花鸟珐琅香炉散发着温和馥郁的凝神香,简单休整完毕,李唯清从外面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燕窝,一边往姚氏身边去,一边扫了屋中众丫头一眼,先与李殊慈说道:“阿慈也喝些吧。”
李殊慈看着端盘里放的一碗燕窝,笑道:“阿爹自不必理会女儿了,先陪阿娘说说话,歇歇脚。女儿去大厨房看看。帮二伯母忙一忙,晚上为爹爹阿娘接风洗尘。”有了李殊慈在一边,又说了几句话,夫妻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姚氏和李唯清一坐一站,姚氏接过李唯清递过来的燕窝粥小口啜着,垂着眼眸也不去看李唯清,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是新婚时的羞赧不敢直视一般。李唯清的目光则落在姚氏的肩膀上,同少女时一样瘦削柔弱的肩膀,雪白的脖颈,他的眼睛几乎有些挪不开了。夫妻多年,虽也没发生过不可开解之事,但夫妻之间的感情难免会变得平淡。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温情和睦。
李殊慈心有所感刚要退出去,外边却传来一个丫头不安的禀报声。
李唯清和姚氏被这声音从幻梦中提了出来。李殊慈神色微微一凝,果然来了,当下也顾不得此时此刻的难得氛围,便朝外面喊道:“什么事?进来说话。”她一定要在李唯清的面前处理这件事情,总不能让秦妙人不声不响的就消失。一定要光明正大的让秦妙人与李唯清越走越远。
片刻功夫,一个小丫头缩手缩脚的进来,看样子,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说这事,李殊慈问:“到底什么事。”
小丫头叫洪儿,平日多少是个伶俐的,今天却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李殊慈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吞吞吐吐,表面却还得做出样子来,皱眉道:“再这般吞吞吐吐便下去领板子。”洪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李殊慈,声如蚊蝇般,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说:“回,回五姑娘,回三爷夫人。井如巷那边遣了人过来。说秦姑娘用了午膳歇下睡了一个下午,一直没什么事,可方才起身突觉腹痛难忍,痛的满地打滚,大汗淋漓,要,见三爷……说有及要紧的事,务必要……三爷……要三爷去一趟。”
李唯清面色一僵,姚氏一动不动的垂眸坐在榻上,方才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空气又内凝结至外。李殊慈暗中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当做没有秦妙人这个人,当下还是先将祸害斩草除根,不让她出来兴风作浪才是!她看向李唯清,又像征求意见,又像试探:“爹爹?”
李唯清回头看了看姚氏,说道:“毕竟是秦兄的女儿,还是先去看看……”
李殊慈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不等李唯清接着说完,就拦在前面抢先说道:“爹爹说的是,可阿娘身子不适,总不能让爹爹去吧!那多不合适!叫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可这家里还有谁能代替阿娘去看秦姑娘?”
李唯清听的一噎,将到嘴边的‘我去看看便回来’给吞了下去,说道:“是……是啊……让谁去看看合适……”
“总不能让二伯母去吧?”老夫人去了,姚氏又不在,李府没了正经的当家主母,吴氏自然而然的挑起后院的大梁,兰氏一门心思对付李唯承后院里的小妾们,准备三年一过便登上正位,也没时间去找吴氏的麻烦。除了因为李姝宛失踪而变得疯狂的许姨娘,后院难得的一派平和。李殊慈皱着眉认真的想:“啊呀,真是的,爹爹,既然阿娘去不得,我去不就行了?”
“不行,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出门?”李唯清顿时冷下脸来。“她指明要见我,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我去看看,你在家里守着你阿娘,爹爹去去就回。”
“爹爹这话就错了,秦姑娘和爹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若是秦正先秦大人有重要的事,也不会等到这么多年才来找爹爹说,况且,一路上秦姑娘都没说,偏偏赶在这时候说,女儿觉得不太可能。”李殊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落下来,说:“我看秦姑娘只是一时病痛,痛急了,脑子有些糊涂了,心下害怕,才会说了这样的话。爹爹不必担心,您去了也医不了秦姑娘的病,还是叫上咱们府上的大夫去看看才是正经。”
李唯清有些怔然的看着女儿,一时间才真觉得女儿已经长大了,那个曾竟依偎在他怀中软软一团,怒光灼灼的看着他,将他当成山一般的倚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李殊慈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对一屋子的丫头说道:“还不赶紧伺候你们爷和夫人换身衣服,洗尘宴马虎不得!都仔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