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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长辈审视晚辈的目光,自然是因为她与杨衍的婚事,想必他早在杨衍的口中听说了……以杨衍对这位四叔的尊崇,恐怕他也是极看重杨衍的。难怪木云不敢出声,原来他竟然就是‘四叔’!李殊慈朝两人福了一福:“既然父亲有客,阿慈就先回去了。”
李唯清和悦的点点头,李殊慈飞快退下,平日的冷静谨慎一丝不见,她只觉得这人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拂风苑,进了屋子才发现雪已经停了,晦暗的天空露出一弯弦月,方才还冰冷的空气在短短的一会功夫就变得温润起来。青鸽迷糊间听见这边的动静,披衣过来一看,惊讶道:“姑娘,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一身星星点点的水渍?”
李殊慈坐着没说话,她此时心乱如麻。杨庭禹怎么会找上她爹?难道前世的谋划之中,父亲也参与了吗?不可能……沈家是害死母亲的凶手,父亲决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木云在一旁回答道:“方才,我跟姑娘去了前院三爷的书房,却发现三爷和……和‘四叔’在一起谈笑风生,一派惺惺相惜的和乐模样……”她此时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她跟着李殊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一直以来,期盼着,寻找着一切与仇家有关的蛛丝马迹,如今线索近在眼前,她却手脚都在颤抖,难以拿出想象中的勇气,直接提刀砍过去,或者将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说到底,她和那些凶徒是不一样的……
“四叔?”青鸽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是……是你之前?”
木云沉默的点点头。
“怎么会?不可能……”李殊慈陷入回忆当中难以自拔……那时她是个无比天真任性的少女,对沈家的手段一无所知,在母亲被人发现和沈洪有了首尾之后,她一度痛恨过母亲让她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父亲也因此几度消沉,在一次醉酒后沾染了安绮容……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李殊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连青鸽和木云的说话声也听不见。后来……在安绮容被抬了姨娘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再也没有一个值得她亲近的人……祖母过世了,母亲在尼庵中等死,父亲有了新人,将来还会有新的孩子……她疯狂的,想尽各种办法要嫁到沈家去,想在心上人那里寻找仅剩的一点温暖。她如愿了……终于在用尽手段,丢尽脸面之后……她嫁给了沈渊……
然而等来的是什么呢?没有相濡以沫的扶持,没有同甘共苦的温暖,没有暖人心肺的安慰……在她受尽婆家冷脸和欺骗的第五个年头,祖父也死了,父亲醉酒坠马摔断脖子成了残废,母亲的丑事也被沈家毫不留情的宣扬出去。而她自己,被人陷害毒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被沈渊将一纸休书残忍无情的甩在脸上。
寒冬腊月,她抱着病重的幼子在雪地中苦苦哀求,只换来李姝乔居高临下的一句嘲讽:“渊哥哥怎么会喜欢你?!”又禹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变得青紫冷硬,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青鸽焦急的大喊,可李殊慈就如同毫无声息的木偶般,眼中一片空洞,毫无反应。木云抱着李殊慈,抽出银针在李殊慈的人中飞快的扎了下去,一个血点从细针孔中冒出,然而李殊慈仍是一动不动,青鸽哭道:“木云,这是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啊?”
木云也急红了眼睛,“我在这守着姑娘想办法,你去请夫人来。”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铺上了厚厚的黑云,原本明亮的一角弯月又消失不见。青鸽奔到门口,乍一开门,云层上面白光闪过,把她吓了一跳。这才三月的天气,何况才下了场清雪,怎么就有了雷闪?就在这时,李殊慈忽然觉得头痛欲裂,无法言说的愤怒直冲头顶,铺天盖地的将她吞没。门外又是一道极亮极长的一道雷闪,李殊慈猛地一声尖叫。
那声音几乎能够刺破重重云层,一时间震得青鸽和木云耳目嗡鸣,什么也无法听见,只能看着对方的嘴唇在自己的面前一张一合。李殊慈白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李殊慈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想睁开眼睛却用不上力,耳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乱哄哄的,苦味从口中不断的流入喉咙,她觉得十分烦躁,却又摆脱不得,喉中的味道越发浓重,温热浑厚的力道让她的头又是一阵模糊,慢慢的,她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此往复几次,李殊慈发现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一切,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眼睛,或者动一下。有时候她会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无比久远的事,这些事或许一直在她的记忆深处潜伏着,只是她没有注意过……
耳边的又传来熟悉的呼唤声,那是她的母亲姚氏。她想回答她一声,让她不要这么担心……“娘……我没事……”
“阿慈?阿慈!你醒了?”姚氏的眼泪瞬间崩落,她一直在这守着,寸步不离,女儿总算是醒了。
李殊慈仿佛不知身在何方,她虚弱的转了转头,看向姚氏:“娘?这是……怎么了?”
姚氏紧紧拉着李殊慈的手,伏在她身旁,眼泪一行接一行的流下,“阿慈!你这死丫头,怎么总这么忍心吓你娘?啊?”
青鸽和木云也时刻在一旁守着,此时见李殊慈终于醒了,欣喜的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青鸽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若再不醒,这满屋子的人都活不下去了!”
李殊慈的眼神在屋子中慢慢转动,神智渐渐恢复,她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做起来,却被姚氏一把按住,“你这孩子,都已经昏迷了五六日,水米未进,整日只灌些参汤苦药进去,还有力气?我这就叫人给你端些清粥来。”
“我去我去!”青鸽忙道。月白守在门口,听见屋子里的动静,说道:“青鸽姐姐,我时时都给姑娘备着吃食呢,我这就去拿来。”
李殊慈唇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她看着姚氏憔悴发黄的面庞,劝道:“娘,我已经没事了,你赶快回去休息。”
“娘没事,只要你没事……娘能有什么事……”说着,又哭了一回。“可有哪里不舒服?”
“娘,你这般模样在这里,女儿怎么能安心调养,您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了,就是没什么力气,吃了东西就有力气了。”
姚氏擦擦眼睛,抓着李殊慈的手道:“好,那好……娘回去,你好好吃了饭,娘一会再来看你……”
李殊慈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吃了东西,感觉恢复了不少,“我昏迷了五六日了?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只剩下青鸽和木云她们三个人,木云道:“并没有什么事,姑娘这事并未外传,只有咱们府上知道,夫人每日都在这里陪着,三爷也是得了空就坐在姑娘身边看着。只是前天夜里,王爷来了两回,都撞见夫人在姑娘身边,王爷在门外转了几步便回去了。世子也派人来问了几次。”
青鸽在一旁补充道:“还有,二姑娘隔日便要出嫁了。这几日府上正忙着二姑娘出阁这事。本来是大喜事,可我们见着自己家姑娘还在榻上躺着,水米不进就……”说着,青鸽用帕子捂着脸,擦起泪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我也不知怎么,想着想着就觉得魂儿离了体似的……都到了二姐姐出嫁的日子了……”李殊慈想起昏迷的时候,倒挖出了藏在心底的不少事,问道:“向九回来了没有?”
“姑娘这都问了两三遍了,应该快了。”木云见李殊慈却是没事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覃都府毕竟路途遥远,安绮容她们母女坐马车虽说走的稍慢些,可也走了一个来月呢,向九就算骑马,一点不耽搁,来回也得半个来月呢。再加上要查姑娘吩咐的事,可没那么快回来。”
李殊慈点点头:“是我心急了。”
“姑娘昏迷的第二日,儒王爷还有御史台加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上折子又将大爷痛骂一顿,老爷求了情,被君上一同数落,但君上最终还是网开一面,说,若大爷再做什么不可理喻之事,就将思过三年改成六年。”青鸽噗嗤一笑,“这几日,安绮容虽然躲在院子里没走,可也没再提要嫁给大爷做平妻的事了。蒋夫人整日在老夫人面前陪着,多数时候也不太露面。”
“我看安绮容是不可能嫁给李唯承了,姑娘还急着见向九?”木云笑道。
李殊慈沉思片刻,“这几日我虽昏迷着,却迷迷糊糊记起一些关键的事情,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还得等向九回来的时候好好问问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