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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李白脑海中无数念头汹涌而至,当年自己上刀山下火海闯龙潭虎穴替她找暮成雪解药之事,一幕幕浮现,不由得苦笑一声,故意侧过身体,瞧准偏南边的一株桃树,将身一跃便跳了上去,他朝下望去,但见萧婉似是听见了响动,蓦地惊醒,右手抓过长剑,一双眼睛四下扫探,满是警惕之意。
李白面无表情,举目四眺,此处桃树比肩联袂,树冠更是密密如织,只有稀疏处能够投下一缕极细的阳光来,心中暗暗盘算,等萧婉放松警惕之后,自己便窜到桃树最上方去,利用树冠挡住自己身影,以免被他发现了。
正想时,忽听东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李白扭头望去,周身又是猛烈一颤,却见一道周身黑衫的少年身影正贴地疾行,后背一柄长剑被裹缚于布幔之中,仍透散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正是章永。
只见章永奔到小亭旁,身形便突地顿住,扶着红木柱边喘气边道:“萧姑娘,出、出大事了,你快随我去一趟西郊,我适才练剑之时,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死寂之气,只怕不是善物。”
萧婉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在四下扫探,神色惶惶惊恐,又隐隐夹杂着一丝惊诧,道:“章大哥,我刚才好像看见李、李白了。”章永闻言,想也不想便道:“好妹子,你是当真被鬼迷了心窍啦,当日在神龙川,我是亲眼看见李白咽气的,你一天无论看见什么都要说是看见李白了,我劝你还是去找个郎中好好瞧瞧你这怪病,否则练剑也心不在焉,可如何是好?”
萧婉眼中神色迷茫,虽然未曾流泪,但那股浓郁到仿佛到滴出血来的悲伤却是深深地刻在了双眸之中,喃喃道:“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么?”章永道:“妹子,不是大哥狠心,北极冰原本就是凶险之地,圣泓老贼已经葬身彼处,我们逃回来的路上,青萝蛊仙也被一只不知名的雪兽咬去了左臂,即便天可怜见,让李白活了过来,他又如何能敌过那雪原上层出不穷的妖兽而逃回大唐呢?况且......”
“况且什么?”萧婉问道。章永见她神色紧张,面皮不由得一红,他本来想说,李白就算活了过来,肯定会陪着在帝女神殿当圣女的邱婧,但转念一想,萧婉对李白牵肠挂肚,这话一说只怕她要伤心欲绝,当下尴尬笑道:“况且啊,当务之急乃是西郊那只邪物。”忽然神色一凝,施展意念细细感应了一番,道:“奇怪。”萧婉道:“什么奇怪?”章永道:“方才还能嗅到那邪物的邪气,如何前后过了不到半刻钟便没了?”萧婉心不在焉道:“应该是去别处了吧。”章永道:“不对,若是去了别处,即便其速度再快,也不会戛然而止,难不成是被一位前辈高人除了。”
李白在树上听章永说,不觉暗暗好笑,心道:我去了一趟北极冰原,回来竟然摇身一变,变成这小子的前辈了。正想时,章永硬要拉着萧婉去城外西郊,萧婉拗不过他,只得听之任之,两人出了桃花小亭,便望西边去了。
李白心中疑惑重重,不知章永和萧婉为何会在幽州,那少年秦书尧口中所说的章师父,只怕便是章永,而看萧婉神色,肯定是知道了萧长歌并没有死,而心中有愧于自己吧,想了一阵,生怕他们折转回来发现自己,于是再不迟疑,从桃树上纵身跳下,辨了辩方向,穿过那一大片桃树林,来到了幽州城外面。
但见前方赫然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城楼,样式古朴,别有一番风致,大概是幽州离边陲太近的缘故,常有突厥探子来刺探军情,故而城门把守极为严格,李白放眼望去,此时城门边站了不下二十余名军官,个个肃眉凝目,气势凛然,进出之人须得将随身所带之物一一交出盘查。
李白心中一凛,他怀中有一件火如意一件木灵鼎,还有从方子巫尸首上取来的小锦囊,火如意和木灵鼎乃是仙灵五宝,这些人肉眼凡胎,只怕会当作邪物给没收了,而那小锦囊就连李白这些时日也从没有打开过,恐怕其中所装乃是幽冥界之中的鬼物,在这繁华喧嚣之地若是被人打开,其中的鬼物蹿将出来,恐怕只弹指功夫,这些人便要呜呼哀哉。
李白便不打算走正门,沿城楼蹑足潜踪地走了一阵,正好瞧见一处高墙,约有五丈高,大概正是因为太高,所以城内守将并未派兵把守,不过这五丈高对于李白来讲自然是稀松平常,当下默念青莲诗决,清气仙气从足少阳胆经和足阙阴肝经喷薄而出,李白足上如有千钧巨力,猛地一蹬地面,借由反弹之力朝上蹿起足足十六丈高,悄无声息地越过城楼,来到了幽州城内。
李白虽不知该到何处去乘船,但他自小在隆昌城玩惯了,知道打听消息最妙不过去客栈酒楼,正好这一路辗转也没几个时间是吃了饱饭的,酒葫芦也早已空了,当下昂首四望,便见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赫然有一家雕龙画凤、美轮美奂的酒楼,便迈步走了进去。
店小二眼尖,见跨门进来的白衣少年虽然衣着朴素,但周身气质却是飘然出尘,一瞧便是修道中人,当下高奉远承地招呼李白坐下,李白一摸怀中,冰洛给的银两分毫未动,当下从中取出一锭二十两一锭十两的,掷到小二怀中,道:“最好的酒菜。”
店小二看得傻了眼,但毕竟久居江湖地,自然深谙处事道,正要回头叫菜时,李白忽然道:“小二。”那店小二周身一震,回过身来,笑道:“客官有何差遣?”李白道:“敢问小二哥,在下有要事得去一趟杭州,不知大运河渡口在何处?”
店小二心中大宽,心道:原来是这等鸡毛蒜皮之事。脸上笑容却不改,回到:“客官,你出了幽州城南门,再朝内走五里,瞧见船舶停泊之处,便是乘船的渡口。”
李白笑道:“多谢。麻烦小二哥再将这酒葫芦打满,千万要是贵店上乘美酒,不知银两可够?”店小二接过葫芦,看也不看,笑道:“客官哪里话来,莫说是一葫芦酒,客官即便把酒窖搬空了,小的还是得给您找零不是?”李白见小二虽然笑容满面,但一说到“找零”二字,分明有一股异样神色,好像李白若真要了他的找零,便不配喝他那一葫芦酒似的,当下笑道:“在下自有分寸。”
李白正襟危坐,自斟自饮,每逢喝酒他便会诗兴大发,当下喝一口吟一句,端的是妙不可言,邻座酒客只道这少年是疯癫之人,纷纷侧目望了几眼,见他虽然疯癫,但也不闹事,便不再去理会。
正饮得高兴,忽然记起一事,猛地停住手中酒杯,适才在西城郊外,他出手铲除了针口饿鬼,但也报了自己名号,章永和萧婉赶去查看,那三人必定说是一位来自蜀中绵州名唤“李白”的少侠除去了此物云云,章永和萧婉必定前来幽州城找自己,届时撞上,岂不尴天下之大尬?
正好此时店小二拎着酒葫芦过来,李白二话不说,劈手夺过酒葫芦,白影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那店小二似是心情极佳,口中兀自哼着调调,走到李白跟前发现一桌子佳肴不过动了几筷,而那阔绰少年却不见踪影,心中大奇。
忽觉手上空空如也,低头看时,登时大骇,那紫金葫芦虽说坚硬,但也怕摔,故而小二用力攥着不敢大意,殊不知他只一愣神间,白衣少年和酒葫芦都没了踪影,心中暗道:难不成遇见鬼了?但见周遭食客依旧谈天说地,无不欢畅,唯独李白那一桌杯盘尚在,人却无影,不由得后背阵阵发寒,呼天抢地地上楼去了。
却说李白携了紫金葫芦,飞也似地朝进城时那堵高墙奔去,纵身越过之后,辨了辩方向,又朝南边的大运河渡口奔去。一路上行人但见一道白影疾掠而过,恍若鬼魅,纷纷心惊胆颤,想大白天难道遇鬼了不成?
李白听见哗哗水声,心下大喜,不多时便已来在渡口旁,见此处停泊了有十余艘商船,大小不一,但奇怪的是只有一艘中型的帆船上战有船夫,其余船上都空无一人,李白用神识查探了一番,其余船上的人都在客舱之中。
他还未走进,那帆船上的船夫便靠了过来,但见他浓眉宽脸,大腹便便,一脸络腮胡子,朗声笑道:“小少侠是要坐船下江南去么?”声音浑厚爽朗,一听便是北方口音,与那吴侬软语决然不同。
不知为何,李白竟然听得心中澎湃汹涌,暗道北地汉子的粗犷声音就是比吴侬软语好听,当下也大笑还礼道:“老哥哥,正是,不知贵船去得江南么?”
那北方汉子“咦”了一声,道:“我这船一月要下至少三趟江南,不过我听少侠口音,像是蜀地中人,为何却要到江南去?现如今圣元寺被查封,国师失踪,临安、杭州、苏州都已闹得不可开交了,害得我们这些船夫吃口饭也变得艰难了许多。”
李白自然不可说起本来缘由,只说是杭州有一家眷身患重病,要去照看云云。两人又互报了名号,李白才得知汉子名唤刘虎三。当下付了钱,刘虎三唤了一声,客舱中走出三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来,尽皆是肌肉遒劲,应是水手,刘虎三自去掌舵。
李白走近客舱中时,忽听内中“当啷”一声清脆鸣响,却是宝剑出鞘之声音,随即一股剑意遍布李白全身,眼前蓦地飞来五道月华似的剑气,李白只道是这船家原来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下意识退后三步,气海之中清气喷涌,李白右脚疾风骤雨般地踢出三脚,三朵融合了仙气的青莲轰然飞出,客舱门本是精铁所铸,此时却如摧枯拉朽一般颓然倾倒。
那五道月华也似的剑气,被青莲一扫,也瞬时便烟消云散,恍惚间李白瞧见客舱内正有两道人影,左边那人身形妙曼削瘦,多半是女子,李白不愿意伤害这些人的性命,右掌凝聚了一丝内劲,朝右边那男子拍去,只求将他制服。
他欺身近前,原本漆黑无灯的客舱内,油脂灯一一燃起,照亮了那二人面容,李白风驰电掣般拍过去的右掌猛然顿住,但见那男子一身黑衫,右手持着一柄白如月华的长剑,那女子一身绿裳,双眸泪光闪动,呆愣愣凝视着李白,不是章永和萧婉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