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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商人们很快就发现,原本奸诈中带着一点拘谨和不合群的胡博超,忽然变得气势磅礴了。
“听说胡博超当众下了洛阳老李的面子。”某商人啧啧称奇,对任何人都奉承微笑的胡博超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洛阳的老李的财力可不小啊。
“何止洛阳老李,还有天津老张,也被胡博超甩了脸面。”其他商人道。
胡博超这是受了什么大刺激了?
但不得不说,如今的胡博超甩开了溜须拍马,忽然间格局大涨,竟然有一丝打破桎梏,脱胎换骨的味道。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小觑胡博超了。”商人们感慨,不要脸的商人能赚小钱;亮出立场,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商人,却是赚大钱的开始。
做商人最怕的,就是墙头草,忽左忽右,今天拍胸脯,明天就卖了数钱。个人的人格信用,才是商人们最看重的。
要是胡博超能继续稳定的猖狂下去,或许胡博超的个人字号就打开局面了。
杭州某个肮脏的角落。
“老梁说,他什么也没做,就是去胡博超家喝了点酒,就被胡博超家打了,送到了衙门。”一个壮汉愤怒的道,他刚去衙门探望过梁驰父子,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勉强吊住口气,要是继续关押下去,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了。
“衙门怎么说?”另一个壮汉问道。
“衙门说,梁驰盗窃,罪证确凿,呸,还不是要钱!”
一群人默然,老梁家的婆娘坐在地上用力的拍着大腿哭喊:“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哭喊声富有神秘的韵律,远远听着,就像是听一曲动人的歌曲。
某个壮汉狠狠的道:“胡博超这个狗娘养的!老子去干了他全家!”
有人附和,有人不语。
其实众人都知道,不管骂得多响,也就是表个态度而已,说明他是同情梁家父子的,是站在劳苦大众当中的,但是,真要指望这些家伙去杀了胡博超全家,还不如指望火星撞地球来得实在些。
有个年纪略大的人皱眉道:“衙门不就是要钱嘛,大伙儿凑凑,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几文钱十几文钱的凑着,最后几十个人只不过凑了不到七八百文钱。
“梁家嫂子,你且收了这些钱,把老梁从里面救出来再说。”众人热情的把钱给了地上嚎哭的妇人,安慰了几句,终于在痛骂胡博超全家的声音中,各自散去。
某个小屋中,一个妇人悄悄的问丈夫:“为什么只给了10文钱?”10文钱能干什么?一群人只凑了七八百文钱,又能干什么?哪怕以妇人没有见过世面的眼光看,也是绝对不可能将人从大牢中捞出来的。
“你懂什么。”丈夫鄙夷着,“老梁家和我们又没关系,给10文钱已经很大方了,没看其他人给2文钱3文钱的都有。”
一群人虽然都住在这类破屋中,但也都是有活计的,再怎么也不至于只能拿出几文钱,大家的心思其实都一样,有便宜大家就要一起占,要给人钱就意思意思算了,大家非亲非故,都要过日子,没理由为了一个喝浊酒吃罗汉豆的聊天朋友,就抛了自家的银子。
“可是,我看你和老梁蛮熟的啊。”妇人还是没搞明白。
“熟个p,吃过他几回酒就叫做熟?那我的熟人不得排到北京城去?”丈夫惊讶的道。
“人人都有落难得时候,我家不帮老梁家,要是我家落了难,只怕也没人相帮。”妇人记起雪中送炭,远亲不如近邻,与人为善等等善良词汇,努力劝道。
“我要是有了麻烦,只管找小王去,这小子上次吃了我一只鸡!还有老吴,上回他家搬家,是我帮忙搭手找的酒席,还有,老梁家也要去,今日我给了10文钱呢,他至少要给我10两银子,才能还清这个人情。”丈夫梗着脖子叫道。
梁驰父子终于还是从牢里出来了,梁驰媳妇看着众人帮不上忙,只得从家里掏了50两银子,这才把两父子救了出来。
梁驰父子叫了辆马车,先去看了大夫,上了药,回到家里已经是掌灯时分。
远远地,便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挤在梁家门口。
“老梁,你终于出来了!”一群人喜笑颜开,一脸的要不是我们,你也出不来的神情。
“几位都来看我了,谢谢大家了。”梁驰很感动,这就是江湖面子啊。
“说什么谢谢啊,都是自家人!来,快喝酒,去去晦气!”一群人大笑着,举起酒碗,递给梁驰。
梁驰一饮而尽,大笑,痛快。
几个酒楼的跑堂笑嘻嘻的过来,客客气气的恭喜着梁驰,又道:“哪位把账结下?”
一群人都不答话,只是笑着叫道:“梁大哥,快些搬了桌子,摆菜摆酒,好好的喝一回!”
梁驰大笑:“好。”示意媳妇给钱。
众人微笑,这钱你不掏,谁掏?大半夜的待在这里等你,吃你一顿酒肉自然是应该的。
喝到天色渐亮,众人这才散去。
梁驰的儿子盯着众人的背影,怒道:“爹爹,就这么算了?”
梁驰的媳妇早已哭诉过,一群酒肉朋友一个都靠不住,只给了几文钱,又不肯出面道衙门赎人,从头到脚,全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出面。
梁驰冷笑:“混江湖的,这顿酒是好吃的?先把身体养好了,这是还没完呢。”
梁驰父子手脚俱断,伤痕累累,不好生休养了半年,根本不能动弹。
在梁驰父子咬牙切齿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时刻,站在广大劳动人民对立面的,喝人血吃人肉陷害善良百姓的地主老财无良奸商胡博超,正带着胡灵珊胡灵嘉,以及林徽因悠闲的逛街。
“大伯伯,我要买这个。”胡灵嘉指着定胜糕叫道。
米糕的香气,跟着刚出炉的热气,远远地飘荡着。
林徽因用力的控制口水,这是跟着别人家的伯伯逛街,不能嘴馋不能嘴馋不能嘴馋!
胡博超板起脸:“甜的!会坏牙齿!小孩子不能吃。”这么好的天气,在家睡懒觉多好,偏要被一群小丫头拖着来城隍山,真是走得累死了。
胡灵嘉怒:“大伯伯小气鬼!”
又抱着胡灵珊的腰,卖力撒娇:“姐姐,给我买吧,买吧。”
胡灵珊鄙视:“记住,和家里人出去,想买什么东西,就该这样,瞧着!”
挥手:“老板,来十块!”
老板微笑着递上,瞅着胡博超,胡博超无奈掏钱,愤愤不平的道:“熊孩子,回去打扁你的屁股!”
看着胡灵嘉欢呼的抢着定胜糕,又忍不住道:“吃多了肚子不舒服的,少吃点,给我一块。”
胡灵嘉递给老实站在一边流口水的林徽因:“给你。”
林徽因嘻嘻的笑,用力咬下,软软的甜香沁人心脾。
胡博超一掌拍在林徽因脑袋上道:“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看到好吃的就要开心的叫,开心的抢,别和老太婆似的,规规矩矩的教人看着难受。”
林徽因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睁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姐姐,你在干嘛?”胡灵嘉扯发呆的胡灵珊。
“尼玛,我终于做出来了!”胡灵珊叉腰大笑。
林徽因惊讶的问:“灵嘉,灵珊姐姐在干嘛?”
胡灵嘉鄙视:“姐姐是书呆子,在想西学呢。”
前几日,胡老太太拿了胡博明留下的西学书籍,扔给胡灵珊自学,这玩意太高端,跟个天书似的,别说老胡家没人懂,整个杭州不知道有几人能看懂,正好给胡灵珊折腾,免得这丫头无聊的把房顶拆了。
这些书籍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胡灵珊闯到里面后,再也不能出来,脑袋里总是想着稀奇古怪的题目,时而皱眉,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哈哈大笑。
林徽因张大了嘴:“西学?我爹爹也学啊。”
胡灵嘉警觉了:“那你爹爹会教你西学吗?”
林徽因点头,一定会的。
胡灵嘉抱住胡灵珊打滚:“姐姐,我也要学西学,教我嘛,教我嘛。”姐姐也学,林徽因也学,她也要学!
“学个头,先每天跑一千米,一点力气都没有,好意思说是本大师姐的妹妹?”胡灵珊怒。
胡灵嘉大哭,跑步好累。
“那下次被狗咬就不帮你了。”胡灵珊威胁。
胡灵嘉嘻嘻的笑,姐姐最好了,才不会不帮我呢。
林徽因小心的捅胡灵嘉,你也被狗咬?你不是不怕狗吗?
很久之前是怕的,被一条小狗追着跑了一条街,哭得嗓子都哑了,可是,后来就不怕了。
林徽因更好奇了,为什么呢。
胡灵嘉嘻嘻的笑,因为我姐姐打了整个杭州的狗。
整个杭州的狗见了胡灵珊就逃,傻瓜也知道这里有问题了,联系邻居家的抱怨,大家都知道胡灵珊脑子抽筋的打了全杭州的狗。
胡老太太为此仔细检查了胡灵珊的手脚,生怕被狗咬了。
“以后就是要打狗,让你爹去,他皮厚,咬不死的。”胡老太太这么说着。
林徽因羡慕的不行,好想所有狗狗也看了她就跑啊。
胡灵嘉挺起胸膛:“等我有力气了,带你去打全大清的狗。”
“好啊,好啊。”
到了下午,小女孩的体力有限,终于闹腾累了。
“姐姐,我走不动了。”胡灵嘉在林徽因眼馋中,蹦到了胡灵珊的背上。
胡灵珊瞅瞅可怜巴巴的林徽因,伸手指胡博超:“找他背你。”
胡博超懒得和这个忤逆不孝女计较,提溜起林徽因,抱在怀里,道:“走!回家咯。”
“不要,我要吃小笼包!”路过知味观,胡灵嘉大叫。
“吃什么小笼包,会变小胖纸的。”胡博超吓唬着。
“伙计,给我来十笼小笼包。”胡灵嘉大叫。
“好咧。”伙计欢快的应着。
胡博超一怔,指责胡灵珊:“看你把小灵嘉教坏了。”
胡灵珊嘻嘻的笑:“灵嘉最聪明了,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胡博超吓唬道:“信不信我不付钱,把你们卖给店家。”
“唉,我信。”胡灵珊有气无力的敷衍着。
麻痹,孩子太聪明,当爹的没法活。
遥远的湖北。
“博明,听说你家得了隐士高人的真传啊。”张之洞笑眯眯的道。
胡博明莫名其妙。
张之洞笑道:“都传遍了,你大哥的女儿得了高人传授,武功盖世,又把高人的生生造化丹重新炮制,卖个众人争取机缘。”
胡博明笑:“还有这种事,我倒是不知,看来要和家里好好问问。”
胡博明仔细打探后,背后汗水淋漓。
白胡子老头传授武功?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胡博超编出来的,那个生生造化丹什么的,肯定是假药了。
堂堂朝廷湖广总督张之洞,亲自过问一个小小幕僚的家事,怎么能不让胡博明细思恐极?
只怕祸事来了。
胡博明匆忙写信,提醒胡博超,事情有点不大对,小心小心再小心。
再回想张之洞的言语,胡博明叹息,这是敲打他吧?对他这个盛宣怀派来的小幕僚都盯得这么紧,果然是封疆大吏,好手段啊。
老胡家在杭州都算不得的什么头面人物,小小商人而已,这都被张之洞了如指掌,官场真是不好混啊。
胡博明长叹之下,下定决心,把手头的工厂建成后,立马辞职回家。在一群大官只想着玩权谋的大清朝想科学救国实业救国,真不是他这个普通人干的,非要有大智慧大毅力大本钱大后台不可。
才当了几年官员幕僚的胡博明太缺乏政治经验了,他完全误解了张之洞的意思。
湖广总督张之洞,手握兵权印把子的大官,有空来监督手下的小小幕僚?谁忒么的有这个闲情雅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小小的幕僚有了可疑,那就杀了就是,何必去查根究底,还要敲打?小小的幕僚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之洞是在提醒胡博明,朝廷有变,连我这个远在湖北的,都得知了你家的事情,只怕朝廷这次动静不小。
初入官场,却以商人兼科学家的身份看待朝政,一心扑在实业救国科学救过的胡博明,完全不知道,大清朝的政治,从来都是玩玄乎的。
朝廷的某个大官指着天空,哇,天气凉了。
然后一群手下仔细揣摩,哦,天凉王破!
大清朝的祖宗们不识字,被民间戏称靠一本三国演义研究兵法研究朝政,为了大清皇家的威严,有清一代,皇帝们和满清大臣们,个个喜欢装出一副很有文化,内涵很深刻,用意很深远的样子,从来不肯简单明了直接的说话,偏要把一个简单的意思,围绕地球绕上几圈,让人看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这才显得才学,显得城府,显得智慧。
若是某个大官指着天空,哇,天气凉了,然后手下递上一件大衣,这个手下立刻就会被大官乱棍赶出府去。
必须绕,必须深思,必须延伸,必须深刻,必须有重大含义!
要是大官真的觉得冷了,想加一件衣服,必须用另一个符合转上好几折的深刻语句来描述,否则,他绝对拿不到那件简单的温暖的厚厚的衣服。
这就是大清朝当官的铁律,任何转上三转能理解的意思,一定不是真的!
胡博明完全没有解谜的能力,完全误解了张之洞的善意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