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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是最后赶到后院堂屋的,看着两个老头儿搀扶着一个年岁更大,似乎走路都费劲的老者,从客厅沙发上起来,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动。
又仔细打量一番后,陈金才发现,那虚弱不堪好似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老头儿,正是之前拿着手杖,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老者。
没有人送。
聂家三人就这般颇显凄凉地,离开了陈宅。
再次邀请穆仲秋坐到茶桌旁,陈自默重新沏上一壶茶,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陈金和白启林坐下后,相识无语。
望子成龙,可当自己的孩子仿若一夜之间便长成了一条真龙,能翱翔长空,俯瞰大地时,为人父母、长辈,才豁然发现,他们竟然不愿意孩子成龙,只希望,他能够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至少,别像现在这般,没有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还很年轻啊!
还未上大学,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能娶妻生子,还没有经历应有的青春,却提前跃过了人生中的美好,成为了一个好似历经沧桑的长者。
以往,陈金和白启林听闻知晓了陈自默在学校里的表现,还觉得他生性淡漠,这样也好,不似那些同龄人年轻气盛,容易惹是生非,让家长整日里担心惦念,他好好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可现在呢?
陈自默和同学之间没有过多的接触,连正儿八经的好友都没有几个,偏偏与奇门江湖上的这些一个比一个老成的前辈们,不断地接触,要么似忘年之交,要么是莫名其妙的仇人相见。
这,哪儿有正常人生活的样子?
陈金和白启林当年在他们那个所谓的江湖上,也很少和这类老家伙打交道啊。
两人心生伤感和无奈时,陈自默已然沏好了茶,对神情淡然坐在那里好似神游天外的穆仲秋说道:“穆老,和奇门江湖人物的交到,依着您的想法,我能适可而止。只是,类似于张毅这类人,您打算如何杜绝他们的出现?”
“刚才和陈先生、白先生已经谈过了。”穆仲秋笑了笑,道:“把将来最有可能施以报复的那些人,列一个名单,说起来也不算多,燕云省境内三五个,全国范围,乃至于国外,最多也不超过十个人,如此,我会安排专人去和这些人谈,有些人,甚至直接可以把他们送进监狱,让他们终生就别出来了,或者,如果他们罪责较大,那么直接执行死刑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了这番话,陈金和白启林瞠目结舌。
刚才在前院谈话时,穆仲秋确实提到了列一个名单的话,但还没有说如何去针对性地杜绝这类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发生的报复行为,而且,穆仲秋还征求了他们二人的意见想法。谁曾想,穆仲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做出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以穆仲秋的身份地位,断然不会信口开河胡乱应承的,他说得出口,就绝对做得出来。
问题是……
如此解决问题,太过蛮横了吧?
陈金和白启林对视一眼,想当年他们做的那些足够判死刑的事情可不少,只是走江湖依江湖,有那么一层江湖规矩在,江湖事江湖了,当然还有他们尽可能规避了各种风险,抹去了对自己不利的所有证据,如此才可以逍遥法外。
现在听穆仲秋的意思,官方想要动手,似乎,其实,不需要什么证据。
或者说,不需要切实的证据!
说让你死,你就得死!
如此看来,想当年,至今,其实陈金和白启林打下赫赫威名还能活到现在逍遥,主要原因不是他们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们没有引起官方的重视,换句话说,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身份、地位,让高层注意到。
陈金和白启林知道,他们当年没有,如今更没有足以引起高层注意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哪怕是白启林在武学上成就了宗师之位,陈金又有极强的超能力,也不足以。
唯一的原因是,陈自默!
想及此处,两人不禁抱着复杂的心绪,看向了陈自默——这孩子,越发让人看不透,看不明,也让人,不安、担忧了。
察觉到二人的目光,陈自默心有所触,只是露出略显无奈和淡然的笑容,微笑着对穆仲秋说道:“那就拜托您老了,我不想争名夺利,也不喜欢所谓的奇门江湖,更不希望将来自己再感叹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所以既然没有踏入奇门江湖,那就正好避免踏入,这,还得劳烦您。”
“这恐怕很难。”穆仲秋轻轻摇头。
“我明白。”陈自默神色平静地沏茶——他知道这确实很难,因为卷轴在他的手里,而且消息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不为人知,国内穆仲秋可以迅速致电刘瀚阳,把唐海市聂家在这里的遭遇讲述一遍,再警告刘瀚阳不得乱说,从而压制住消息的扩散,可国外呢?和东洋阴阳师之间的梁子,早已结下了啊。
正如陈自默所想,穆仲秋也在为此考虑,刘瀚阳是从东洋阴阳师口中得到的消息,当初他的徒弟徐林,更是与阴阳师和忍者勾结,才会死在陈自默和白启林的手下。当初知晓徐林被刘瀚阳逐出师门,原本还觉得刘瀚阳为人做事守着内心的底线,怒而逐徐林,如今想来,刘瀚阳固然有那份守江湖固国本的大义,但私心……谁又能真的做到无私呢?
当然,聂成海修为尽废的事实,足以震慑刘瀚阳不敢再轻举妄动,官方再予以警告,只要刘瀚阳不傻,绝对不敢再走漏风声。但东洋顶级阴阳师松本青根,这两年迫于华夏官方的严密戒防,以及在国际上针锋相对的对峙,暂时还未有什么直接的动作,或者说,难以有成效,但可以预见的是,将来松本青根自己没能力得到卷轴,必然会把消息散播到全世界,这,是防不住的。更不要说,松本青根所求,远远比卷轴绝学更大。
看着穆仲秋欲言又止,陈自默淡然道;“我父亲和白叔,不是外人,而且他们也都了解许多事,所以,穆老您有什么话,无需避讳他们,也可以信任他们。”
穆仲秋笑了笑,点头道:“国内好说,国外难防啊。其实以你如今的术法修为,全然没必要再一味地排斥奇门江湖,消息传开了,你不去把江湖搅乱,就会让江湖庆幸不已了,谁还会不开眼来找你的麻烦?另外,将来一旦和国外势力发生冲突,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个人修为再高深,也难保不出意外,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站在了台面上的顶尖高手,也有那么几位,隐居不为人知的世间仙人,谁知道有多少?而如果有奇门江湖上的诸多势力、人物,站在你身旁,那么发生冲突时,获胜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陈自默心头忽而生出了一个,简直可以说胆大妄为,狂妄的想法。
但他迅速压了下去,没有道出口,只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穆仲秋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多说下去,转而神情随和地问道:“关于刘瀚阳,你打算怎么做?”
“您不会,还想劝我适可而止吧?”陈自默反问道。
“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说。”
“以你的名义,暂时留他修为和性命,让他为国效力,如何?”穆仲秋微笑道,眼神中,竟透出了和他的身份、地位、年龄全然不相符的狡黠。
就像个做生意的奸商。
陈自默稍稍怔了下,旋即笑道:“我得有抽成。”
“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其实并不高的。”穆仲秋打趣道:“你家里也看不上每个月三两千块钱吧?”
“谁会嫌钱多?”
“好吧。”
看着这一老一少讨价还价的嘴脸,陈金和白启林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与之前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啊。他们不知道,现在陈自默和穆仲秋的这番对话和神情,如若是传到了奇门江湖上,必然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再怎么说,刘瀚阳那也是奇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分体境高手,飞星门门主,堂堂林中蛟!
却被人当作一个玩偶般,讨价还价做卖做买!
而且,他自己现在还不知情!
但已经注定了,必须服从!
……
离开秤钩集村,专车驶上高速公路的时候,穆仲秋拨通了刘瀚阳的电话:“刘门主,到我办公室一趟。”
刘瀚阳有些意外,他以前曾经受邀去过一趟那栋神秘的小楼,并婉言谢绝穆仲秋,没有答应为官方效劳,毕竟是奇门江湖中人,又是一门之主,怎能破了规矩为官方所用?再之后,虽然也偶尔有交际,也不过是官方与江湖之间走过场的一些客套,直到徒弟与东洋阴阳师之间密切接触,调查卷轴事件爆发,受到了官方严词警告之后,他和官方之间,才多了些接触,只不过,这些接触仅仅是他受到了严密的监视。
如今,却突然接到穆仲秋的电话,而且又是在唐海市聂家去了燕南的这一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瀚阳略带歉意地说道:“穆大师,真的很抱歉,我人不在京城,实在是……”
穆仲秋直接打断了刘瀚阳的话,态度极为强硬地说道:“你就是在国外,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言罢,穆仲秋直接挂断了。
刘瀚阳勃然大怒,差点儿把手机给摔了。
堂堂飞星门门主,奇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林中蛟,却被人如此赤-裸-裸地威胁,哪怕穆仲秋是醒神境的高手,哪怕,他是官方负责奇门江湖的第一人,也不能如此强势,简直是骑在了他刘瀚阳脖子上拉屎!
这件事,如果传到奇门江湖上,那么立刻就会引起整个奇门江湖的反弹!
大家可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是在许多层面上,和官方抗衡时,必须保持默契的联合。
但刘瀚阳很快冷静下来,他先是拨打了聂成海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再拨打聂锦、聂洪的电话,都打通了,却无人接听——这,就奇怪了。
如果没有穆仲秋打来的电话,且态度极为恶劣强硬,刘瀚阳肯定会怀疑,聂家父子三人,把卷轴拿到手了,或者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所以,要独吞卷轴之密,把他刘瀚阳给抛到一边去了。但现在,刘瀚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出事了!
不论接过如何,起码,聂家父子三人的行为,已经被官方知晓,而且引起了穆仲秋的震怒。
可是聂家父子,为什么不接电话?
晚上九点半。
穆仲秋回到了京城,刘瀚阳,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了。
虽然是穆仲秋“请”他来的,可是穆仲秋人不在这里,刘瀚**本进不去“国家二类科技研究所”的大门,难免有种显卑微低下的不堪。所以,刘瀚阳内心再如何忐忑,也难免心有怒意,更何况连续几次拨打聂家父子的电话都未被接听,他更是烦躁不堪,便在大门外主动给穆仲秋打电话,说是自己已经到门外了,至少,让里面出来个人接一下,但,穆仲秋态度比之前更为恶劣地说:“就在门口等着吧。”
然后,就挂了电话。
愈发愤怒的刘瀚阳那一刻,真想掉头就走,爱他妈谁谁去。
可是,想到穆仲秋以往为人行事的作风,从未有如此强势咄咄逼人,今天的反常,恰恰说明了他已经怒不可遏。如果和聂家父子有关,如果,和卷轴,和陈自默有关……
刘瀚阳忍下了心头怒火,站在大门外的阴影里,一直等到了穆仲秋回来。
穆仲秋没有下车,只是让随从人员去把刘瀚阳带进了办公楼。
憋着一肚子火气和忐忑疑惑的刘瀚阳,毕竟是分体境的顶尖高手,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已然将情绪全数压下,恢复了古井不波之态,他神色平静地把门带上,很自然而然,没有丝毫敬畏之态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这才看向表情阴沉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穆仲秋,淡然道:“鄙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穆大师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勃然大怒以至于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