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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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然的灵魂像被抽走了。潘多拉的盒子被悄然打开,尘封的记忆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回旋,那种心碎的疼痛感再次像涌上来。

    前几天,桑珊还在电话里和她抱怨,手机被偷走了,她的信息都要曝光了,这个时代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她手机里还保存着好几本小黄文、美男照呢。要是人家想勒索她,肯定容易。

    时间静默,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然指尖用力地掐着掌心,“好,我一会儿过来。”她隐藏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那个人还是她的好朋友。

    “我在云上咖啡等你。”时轶挂了电话,依旧站在窗前不动,背影寂寞。

    叶然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回到病房里。“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好,你去忙吧。注意安全。”叶母和所有的妈妈一样,纵使再独立,还是放心不下女儿。

    叶然心情沉沉的,她甚至现在都笑不出来。

    从医院出来,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城市,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叶然匆匆下楼,脚步飞快。

    傅延北从停车场往医院住院大楼走,陆风走在他的右侧。“傅总,那是——”

    是叶然。

    傅延北看到了,她似乎很急。

    “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可能是去买什么。你去车里等我,我自己上去。”

    “好。”

    叶然昨晚已经把叶笙的病房号告诉了他。她说,“这两天,小笙很想你,我——也想你。”

    总在不知不觉间,她会让自己的心莫名的悸动。

    傅延北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叶母回头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子,身高挺拔,五官俊美。“请问,你找谁?”

    “延北哥哥——”小叶笙到底激动地叫起来。

    叶母瞬间明白了,是他啊。她女儿大学里交的第一个男朋友。叶母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白色衬衫,卡其色长裤,一双大长腿,沉稳泰然,确实不错。

    “伯母,您好。我是叶然和小笙的邻居,傅延北。”他彬彬有礼地介绍道。

    叶母却突然哼了一声,傅延北眸光一闪而逝的怪异,“伯母——”

    叶母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弥补,“你好,谢谢你来看小笙,平时麻烦你照顾她们姐妹两了。”

    傅延北回道,“应该的。”他拿出礼盒,“小笙,送你的。”

    叶笙接过泰迪熊,一脸的笑意,紧紧地抱着小熊,“谢谢延北哥哥,我很喜欢。”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傅延北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叶母看着这一幕,自然、温馨,他和小笙竟然如此熟悉。她不自觉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如果……

    算了,不想了。

    “傅先生,是宁城人?”

    “伯母,叫我的面名字就好。我是宁城人。”

    叶母点点头,“我们昨天刚到宁城,小笙和我提过你好多次,她很喜欢你。”

    傅延北薄唇浅浅一笑,“可能这是我和小笙的缘分。”

    叶笙眨眨眼,“哥哥,你前两天去哪里出差了?”

    傅延北一愣,想来是叶然和小笙乱编了什么。“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天知道,他一直都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叶母和他聊了一会儿,心里满是感慨。叶然在大学谈恋爱,他们并不知道。那时候,她和老叶还在和好前期,确实没有太多关注过女儿的生活。以至于后来,他们在最后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如果当时两个孩子没有出事,或许这两人现在已经结婚了。只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只是造化弄人。

    ****

    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叶然面前驶过,正式晚上高峰期,打车不容易。等了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辆车。

    “师傅,麻烦你快点去云上咖啡馆。”叶然急切。

    很不幸,车子陷入到拥堵中。

    叶然无力地靠在车椅上,闻着汽车的味道。她不喜欢车,周围的人都去学驾照了,可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学了。

    她慢慢地抱紧手臂,大脑突然浮现出四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三月份,傅延北的生日,三月十二号,植树节。

    很好记的日子,可是那天她却忘了。

    那段时间,她和钱菲正在参加全国一个美术创意大赛,两人拼了命,每天都在忙,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就这样,她把傅延北的生日忘了。

    等到第二天,她打开手机时,发现有32条短信,44个未接电话,都是傅延北的名字。

    四十四,似乎预示着什么。

    她立马打过去,可是手机关机。

    她慌乱地跑到他的宿舍,找到他的同学,可他们告知,他今天没有来上课。很好奇地问道,“昨天不是和你去过生日了吗?”

    叶然想起来,傅延北先前和她说过的话,她试着去了那家餐厅,在包厢找找到了他。

    她不知道他竟然在这里坐了一夜,整整一夜。

    桌子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这是他自己订的。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酒精味,桌子上摆着一瓶空的酒瓶。

    前几日,他还告诉她,从他大哥那里偷了一瓶酒。

    当她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圈通红,布满了血丝。“你来了。”

    叶然说不出来话。她来了,来迟了。“我——”

    他说:“叶然,这两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延北,我——对不起——”连道歉都是无力的。

    他说:“叶然,我们分手吧。”

    她怔住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她整个人都已经处在虚脱的边缘。“延北——”

    他说:“我累了。”语气轻弱无力。他放弃了,真的决定放弃他们的感情了。

    “不——”叶然崩溃。她知道傅延北不是随便说说的,他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叶然道歉。是啊,她一次又一次地爽约,连他的生日都能忘记,她算什么女朋友。她用力地抱着他的腰,“延北,别这样,不要轻易说这样的话。我们说好一辈子的。”

    傅延北的手慢慢握住她的手,只是他一点一点掰开了她。“叶然,我是认真的。我决定去美国了。”

    叶然的大脑炸了。

    傅延北离开了,开着车走的。

    叶然留在了原地,她蹲下身子,爆头失声痛哭。

    这是一个不完美的结局。四年后,叶然希望以一个新的开始画上一个幸福的句号。这是她关于未来的最美好的憧憬。

    终于到了“云上咖啡”,宁城一家颇有名气的咖啡店,听说老板是个作家。

    在侍者的带引下,叶然找到了时轶。

    他坐在那儿,桌上摆着一壶茶,茶水冒着氤氲的热气。

    叶然扯了一抹笑,“路上堵车。”她坐了下来,脸色如常。咖啡馆装修的极其精致,环境清雅,如果接下来他们不是要谈论那些事,她心情愉悦地开始喝茶。

    时轶静静地看着她,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光线晕黄,他的胸口闷闷的。“喝点什么?”

    叶然点了一杯花茶,玫瑰、枸杞、红枣、冰糖,养颜美容。花茶放在她的面前,热气腾腾。

    短暂的沉默后,他拿出手机递了过去,“相机不能用了,其他没有问题。”

    叶然指尖微颤,缓缓拿回了手机。她低下头,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凸显着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像扇子。叶笙的长睫毛大概是像她吧。

    她用力地捏着手机,喉咙瞬间涌上来一阵难言的酸涩。“这个手机是傅延北送我的。大一,我生日,他买的。那时候我不用手机,他每次找不是打电话到我宿舍,就是问我室友。后来就送了我这部手机,那时候刚出来,他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她慢慢抬起头,找回了声音,看着他的眼睛。“我和傅延北大一时认识的,我们曾经在一起过。”

    时轶抿着薄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去。他可以谈几亿的合同,可这一刻却越发的沉默。

    “可他似乎并不认识你。”

    云上随处都放着葱郁的绿萝,清新淡雅。舒缓的音乐绕耳,让人慢慢放下心中的设防。

    叶然苦苦一笑,“大二下学期,他因为我出了车祸。车祸很严重,他撞到了脑子,醒来了忘了我,再后来,傅家把她送到美国,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四年,毫无联系。

    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时轶明白了,难怪她突然要回来,要去深海百货开店,都是为了傅延北。

    以前她什么都不说,他秉着君子的礼节,也从来不问。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们之间的事?”时轶唇角干涩,他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喉间灼热慢慢淡下去。

    她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杯水,才说道,“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他。看到他对我无动于衷的时候,我也难受啊。可他忘记了我了,为什么独独忘了我?那时候他是铁了心想和我分手。我告诉他,万一他还是不接受我呢?时轶,我怕,我没有勇气。你知道吗,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是选择性失忆,他选择忘了我。”

    时轶怔默,“也许,会和你想的不同。”

    叶然摇摇头,那双眸子盛满了无奈,“如果他一辈子想不起来呢?时轶,我以前对他并不好。”我爱他,远没有他爱我那么多。

    何况,她当初还承诺过,四年内不再打扰傅延北,不出现在他的身边。她发过誓。

    咖啡厅的人渐渐地越来越少。

    叶然说着以前的事,她和傅延北的故事。她一直在说,傅延北为她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时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一言不发地聆听着。

    “所以,就当是我和他重新认识吧。”叶然抬起沉沉的眼皮远跳着前方,万物都是模糊的。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之夜。从云上出来的时候,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站在台阶,身影轻盈,“时轶,我发现说出来真的轻松了很多。很抱歉,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没事。”时轶的眼底空落落的。“我们是这多年的朋友了。”

    “是啊。我们认识三年了。”叶然嬉笑着。

    而你和他认识六年了。

    时轶送她回去。

    路上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傅延北的电话。叶然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呢。

    “傅延北——”

    “你在哪呢?”傅延北刚从医院出来,等了一个多小时,叶然也没有回来。

    “我在外面有点事,刚要回去。你呢?”她的声音满是雀跃。

    “喔,我在家。”傅延北摸了摸鼻子,自己这是做什么,查岗啊?“晚上注意安全。”默了加了一句,“打车,把车牌发给我。”

    嘻嘻。

    嘴硬的傅延北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

    挂了电话,叶然抑制不住地笑了。虽然当着时轶的面,她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太高兴了。

    时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好了,别勉强自己,想乐就乐吧。”

    叶然歪着头,娇俏一笑。“时轶,以后我还是坚持初一十五吃素,我相信一定是佛祖的庇佑。”这才让傅延北开窍了。

    时轶幽幽地提醒了她,“叶然,现在的傅延北和以前还一样吗?”

    叶然的笑容止住了,声音沉了几分,“他变了。”可能是忘了她,现在对她也是一般般。又或者没有真正喜欢上她吧。又或者,他以前对自己太好,现在这么对她,对比太强烈,她有些不适应。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坦诚、平等,缺一不可。叶然,你不能因为他失忆忘了你,一直让自己处在弱势的地位,去迁就他,委屈自己。”时轶一字一字地说道。

    叶然沉默,是啊。桑珊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过她这个问题了。

    可是傅延北不一样啊,如果你真的和他说再见,那么真的会是再见了。只要傅延北再次爱上她,这些都不是问题。

    半个小时后,到了茂苑。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时轶撑着伞,将她完完全全挡在伞下。如果可以,就这样和她一直走下路也不错。一路将叶然送到大门口。他的眸色清亮,“好好休息。”

    叶然抿抿唇角,“时轶,谢谢你,还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时轶点点头,似有深意地看着她,开口说了一个字,“好。”

    四年前,傅延北一定是快乐的。时轶心里面轻轻叹了口气。“再见。”

    他撑着伞回到车上,不一会儿,车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叶然回到家,洗了一个澡,再次拿起手机,没有傅延北的消息和电话。

    外面下着雨,她披了一件外套,走到走廊。

    左顾右看,隔壁的人还没有睡呢。

    “傅延北——”她轻轻地喊了一声,没指望他能出来。

    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等了十多秒都没有反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去。就在这时候隔壁的门打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来。今夜,无星无月,雨水溅在□□的肌肤上,带着微凉感。傅延北缓缓看过来,棱角分明,线条深邃。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吹干,半湿半干的贴在脑袋上。这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凌厉感。

    “还没睡啊?”叶然伏在栏杆上,她眨眨眼,真想揉揉他的发。

    傅延北敛了敛神色,静默如水的眸子望着她,渐渐清明,“你的事情办完了?”

    叶然郑重地点点头。

    傅延北静静地看着她,“我发现你和你妈妈长得不像。”

    叶然一愣,猜到他晚上去过医院了。“我像爸爸。”

    “那小笙呢?”

    “她像爸爸。”

    茂苑里一片宁静,只有雨水滴答的声音。

    傅延北勾了勾嘴角,“宁城有句话说,女儿像爸爸有福气。”

    “那你呢?你像谁?”叶然紧张地问道。

    “我一半一半吧。”傅延北淡淡地说道。他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少,小时候,父母都忙着公司,他是在爷爷家长大的,还好,那时候有傅延林陪着他。

    叶然想到他的母亲,明丽高贵的妇人,做事风格雷利又狠厉。夜深凉意重,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很晚了,早点去睡。”傅延北开口道。

    叶然应了一声,“傅延北,我妈妈今天又和你说什么吗?”

    傅延北脚步微顿,“喔——”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对我很满意。”

    真是不要脸。

    而她藏在夜色中的脸却是笑艳如花。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发展不是吗?

    “傅延北,我去睡了,明天见。”她的声音灿烂。

    傅延北惊奇到底发生什么好事了。她回来的时候,他听见声音。他一直站在二楼,她和时轶共撑一把伞,像是一副烟雨图。

    “叶然——”这一晚上,他主动开口。

    “嗯?”

    “你和我在一起,希望你能一心一意。”

    叶然大脑一片空白,起初的羞愧委屈,渐渐地,她想明白了什么。“傅延北,你是不是吃醋了?”

    怎么可能!他要的是平等。

    叶然嘻嘻地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那我也要提要求。”她一脸的恬静,“你可不可以多喜欢我一点点?”

    傅延北低沉地笑了,“好啊。”

    晚上,傅延北对着电脑,翻看着叶然的作品。年轻的艺术家,她在英国获得过不少奖。网上还有她领奖的照片。最新的是今年四月,她的作品“初恋”以高价被一位不知名的华人收藏家买走了。

    鼠标慢慢滑动,她的百科上,有详细的介绍。

    叶然,二十四岁,出身于宁城。

    大学:宁城大学艺术学院。

    宁城大学——

    傅延北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这四个字上。叶然说过她在宁城待过几年,没想到她是宁大的学生。当初他也被宁大录取,可惜,后来他去美国念书了。不然,他们或许很早就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