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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阳神色恍惚的回到荣亲王府。
她知道,褚明衍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他们之间已经走进死胡同。
他不会提亲事,也不会退亲,仿佛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一切都由她决定。
她主动提及亲事,他或许会迫于种种原因而娶她,但是永远卑微的活在他的生活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曾也任性的想拖累他一辈子!
但是,她不能。
她的母妃也不会允许!
痛哭一夜后,她退掉亲事,将所有的过往尘封,此后再无其他的事物令她再心生波澜。
可,当听到他要与别的女子即将要成亲之时,仿佛被锋利的刀子狠狠插进心脏,撕心裂肺地痛楚瞬间蔓延开来。
她以为真的可以做到放下他。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郡主,王妃请您去荣禧院。”徐嬷嬷拦住兰阳的路,恭敬的说道。
兰阳眉头略微一皱,嘴角一抿,透着不耐:“有说什么事?”
徐嬷嬷垂目道:“老奴不知。”她心里清楚,自从王妃暗自替郡主做主变更婚事,将她嫁给丞相傻儿子的时候,两个人本就不亲近的关系,更加冷淡疏离,“王妃想必有重要的事与郡主说。”
兰阳嘴角透着自嘲,重要的话?
荣亲王妃眼睛里,自己并不是她的女儿,而是换取利益的工具罢了!
心中虽是这般想,仍旧跟着徐嬷嬷去荣禧院。
婢女举着托盘跪在地上,荣亲王妃倚坐在贵妃椅子里,挑拣着托盘里的珠钗,并没有瞧得上眼的,兴味索然,挑剔的说道:“珍宝阁怎得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抬眼见到兰阳过来,冷淡的说道:“珍宝阁送东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兰阳淡扫一眼,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小几上做一半的鞋子,嘲讽道:“母妃给父王做鞋子呢?真难得。”
荣王妃眸光微微闪动,眼角余光睨向一旁的徐嬷嬷。
徐嬷嬷上前,讪讪地说道:“郡主,这是老奴给家里那口子做的,一时忘记收起来。”
兰阳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曾放在心上。“找我来有事?”
“我是你母妃,没事不能找你?”荣亲王妃不悦的沉着脸,轻哼一声:“你去找容华了?”
兰阳拨弄着手里珠钗上垂落的银丝,并未回答荣亲王妃。
荣亲王妃似乎也不想要她回答,似笑非笑的说道:“去问褚明衍?”
兰阳目光一冷,‘啪’地扔下手里的珠钗。
“你发什么疯?”荣亲王妃利眼看着地上碎裂的珠子,隐有薄怒:“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褚明衍看不上你,一个劲往他身上凑,丢不丢脸?你这样的身份,何愁嫁不出去!”提起这件事,荣亲王妃心中来气,好不容易退掉褚明衍的亲事,她竟挑选一个翰林院编撰。
兰阳站起身,往外走。
荣亲王妃冷笑道:“交朋友得擦亮眼睛,你把别人当朋友,别人未必将你放在心上。”
兰阳脚步一顿,便又听到她的声音自身后缓缓传来:“你可知,容华去淮阴侯府做什么?”
兰阳冷眼看向荣亲王妃:“你又想做什么?”
荣亲王妃声音陡然尖锐:“我想做什么?你不想认我这母妃,你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不能不管你!”端起一杯冷却的茶水饮下去,压一压心头的怒火,“她去给褚明衍选妻,挑的是太傅嫡次女陆贞儿。”
兰阳面色骤变,指甲掐进掌心。
“她真的当你是朋友,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不与你说?陈氏对她的热情劲儿,她但凡帮你提上两句,还怕褚明衍不能改变主意?”荣亲王妃对着光照摆弄着蔻丹指甲,阴着脸看向她:“你说呢?”
兰阳紧紧捏紧拳头,冷声说道:“这就是你要说的?容华已经告诉我了。”走到门口,兰阳转身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啪——”
荣亲王妃拂手将桌子上的托盘扫落在地上,簪子钗环散落一地。
“王妃,小心气坏身子,郡主她还未做母亲,理解不了您。待她成亲之后,自会理解您的。”徐嬷嬷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安慰荣亲王妃。
荣亲王妃双手揉着额角,“她理解还能与我顶着干?”心里不由得叹道谢桥好手段,兰阳这样脾性的人,都被她给收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兰阳依旧对她深信不疑!
徐嬷嬷想了想,到嘴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
——
兰阳回到屋子里,仰倒在床上,盯着烟霞色帐顶,微微出神。
碧莲从外匆匆回来,将从荣禧院里套来的话,告诉兰阳:“郡主,王妃并没有放弃,想要您嫁给丞相之子。王爷答应世子,让您嫁给自己挑选的人,王妃瞧不上柳公子,不肯罢休,该怎么办?”心里止不住的担忧,世子又不在京城,到时候王妃不肯认这亲事,让郡主嫁给一个傻子么?
“父王不会同意。”兰阳心里并不怎么担心。
碧莲面色大变:“郡主,王爷有所松动。”
柳家只算作书香门第,朝中并无多大建树,柳公子自己也是六品小官罢了。
眼高于顶的王妃,如何看得上?
兰阳不禁变了脸色,再也坐不住,去找荣亲王。
荣亲王正在练字,见到兰阳过来,眉眼都不抬一下:“有什么事?”
兰阳站在荣亲王对面,拿开镇尺,微风自窗外吹来,宣纸卷起边,字画瞬间沾染浓墨。
荣亲王看着写一下午的字画,这样给毁了,薄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母妃给你气受了?”
“父王允诺哥哥的话,可还记得?”兰阳缓缓地说道:“您若不记得,我便提醒一遍。”
荣亲王静静的盯着她半晌,放下手中的管束,知道兰阳是听到风声,“你安心待嫁,订下的亲事不会变。”
兰阳冷笑一声,他们眼中除了利益,没有血脉亲情!平时不管他们有什么筹谋,只要主意不打在她的头上来!
之前是因为她自小与褚明衍订亲,所以她安安稳稳的过了好些年清静的日子。
随着她的亲事搁浅,本就不满这桩亲事的荣亲王妃坐不住了!
“父王也看好丞相家的公子?”兰阳开门见山。
荣亲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兰阳又道:“目光短浅,难怪这么些年,只是空有头衔!这亲王之位,如同虚设!”
荣亲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说句不中听的话,丞相即将年逾五十,与仕途之上再无进益。苏公子的情况你十分清楚,待丞相作古,如何撑得起门户?”兰阳顿了顿,继续说道:“柳自清不同,家世不出色,可他却是前途无量,假以时日,未必不会位极人臣。相信……父王不会这点识人的眼光也无?”
荣亲王陷入沉思,良久,方才问道:“为何是他?”
兰阳一怔,被荣亲王问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何是柳自清,只是不想随意嫁给他们安排的人选,被作为维系利益的纽带,正好柳自清提了,她便应了。
荣亲王冷淡的看一眼兰阳,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了,你出去。”
兰阳转身离开,吩咐碧莲:“给我收拾东西,备一辆马车。”
碧莲一愣:“郡主,您要去哪里?”
“郡王府。”兰阳不想住在荣亲王府,她与褚明衍的婚期早已过去了,嫁妆都是准备好的,无须再绣嫁妆。柳自清的衣裳,她拿了尺寸给绣娘。等婚期到的时候,她再回去出嫁。
谢桥站在角门,看着碧荷指使着下人不断往府里搬的东西,望着坐在树下纳凉的兰阳:“你真的打算住下?”
“不欢迎?”兰阳脸上的笑容映着余晖灿烂而绚丽,手里摇着扇子,扇去暑气:“不欢迎我也住下了,谁让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随你住多久。”兰阳一副赖着她的模样,令谢桥眼底蕴含着浓浓地笑意,打趣道:“你当真不是为了柳公子来的?”
兰阳怔愣住。
“柳公子现在在郡王府。”谢桥觉得二人倒是有缘,前后脚过来。
“不早说。”兰阳扔下手里的扇子,驾轻就熟的朝秦蓦书房而去。
谢桥跟着走过,只见柳自清站在月亮门,清冷的面容俊美秀逸,身子颀长,静静地望着向他走去的兰阳。
林荫两旁的紫薇花,落花缤纷。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强烈的色彩对比,宛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郡王妃。”半夏低声唤道:“您还不曾安排郡主在哪间屋子住下。”
“木槿居。”
半夏立即带着人去往木槿居。
谢桥收回视线,转身去往无字楼,推开门,如血残阳辉映满室。
啪嗒——
寂静的室内传出东西碰到在地的声音。
“谁!”谢桥目光锐利的看向室内,屏风处倒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被定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看下,黑色影子微微颤动。
谢桥瞥见一抹湖绿色的裙摆,眼中的厉色隐去,提脚缓缓走进内室。
只见白芷面色惊惶的绕出屏风,手中捧着粉彩瓷瓶,瓶口缺一道口子。“郡……郡王妃,奴婢打扫时,不小心碰着了。”
谢桥目光落在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眸子无波无澜,面色平静:“不过一个瓶子罢了,瞧你吓的。”捻着帕子的手,朝她额头伸去。
白芷浑身颤栗,惊得朝后退一大步。
谢桥眉头微拧,收回手道:“白芷,你怎么了?最近心神不宁,有何难处与我说。”
白芷脸上的表情僵硬,谢桥的声音越柔和、关切,她心里头便越慌,唇被她咬破渗出丝丝鲜血。垂着头,盯着鞋尖,似鼓起莫大的勇气,哭诉道:“郡王妃,奴婢对不住您!蜀王妃她收买奴婢,奴婢一时糊涂心动了,差点害了您!”说罢,拿出一袋银子与药包,放在桌子上道:“药包蜀王妃吩咐奴婢放在您的药房里,银子是可的许的好处。”
谢桥目光微微一动,目光落在桑皮纸包着的药粉,微微笑道:“为何又醒悟了?”
白芷扑通跪在地上:“郡王妃待奴婢极好,只是奴婢肖想郡王,即便郡王看不上奴婢,抬姨娘后,便能够衣食无忧。您并不打算让我们做陪嫁,心里一时想左了,险些被人利用。奴婢听信蜀王妃的话,害了您,我们做奴婢的也讨不得好。”
谢桥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置之死地而后生?
倒是聪明伶俐,怕是蜀王妃事迹败落,她有所警觉,所以就先招供,道出她的无奈。
这药到底有没有放,蜀王妃并未让人搜查,她也就不得而知。
只是,白芷此人,到底是不能再留了。
白芷被谢桥那轻飘飘的一眼,看得头皮发紧,不敢有任何的退怯,抬起头直视谢桥,掌心却是一片湿濡。
她的确鬼迷心窍了!
险些被蜀王妃蛊惑去!
郡王府里的女主人失势,又哪里还轮得到她的出头?
“白芷,你为我去做一件事。”谢桥幽幽地说道:“蜀王妃她中断肠散,我配好解药,你给她送去。”袖中拿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
白芷心尖儿微微颤动,还是去了。
半夏安置好兰阳带来的人,过来回禀,正好与白芷擦肩而过,不禁多看白芷几眼,她身上单薄的夏衫已经被汗水给浸湿,脸上苍白近乎透明。
“郡王妃,白芷她举止反常,在您的床褥下塞了东西,后来又拿出来,藏进自己的屋子里。半夜里去过一趟药房,不知道找什么药吃了。”半夏将白芷的一举一动道出。
谢桥眉头紧拧,掀开床褥,空无一物:“其他地方都找了?”
半夏点头。
谢桥觉得白芷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只怕放在床褥里又拿出来,故意做戏给半夏看,迷惑住她,为今日请罪之事做铺垫!
药方——
谢桥快步去药房,药房里东西排列有序,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每瓶成药上,都有标记药效、用途。
手指抚弄过一排小药瓶,突然一顿,少一瓶治疗风寒的药。
“她染风寒了?”谢桥突然问道。
“夜里听她咳嗽过几声。”半夏紧张的询问道:“郡王妃,白芷她在药房动手脚了?”
谢桥摇头,心里隐隐透着不安:“你先出去,我再看看。”
药理半夏并不懂,她弄不清楚,只得自己一一检查盘点。
半夏退出去,寻来懂药理的明秀过来帮忙。
明秀得知来龙去脉,愤懑道:“郡王妃,白芷她就是白眼狼,枉费您对她那样好!居然还敢肖想郡王!为此反过来陷害您,其心可诛!”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与姿色,如何够资格做姨娘?
真敢想!
谢桥面色严肃,仔细检查,不曾有遗漏。
待到傍晚,谢桥方才盘查完,并没有异样,本该舒一口气,可心里那道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
“郡王妃,该用膳了。”药房外,传来半夏的声音。
谢桥与明秀一同走出药房,回到堂屋里,并不见白芷的身影。嘴角微抿,冷声道:“没有回来?”
半夏摇了摇头。
谢桥不再多问。
明秀自多宝阁上,取下一个药匣子,拿出小瓷瓶,递给谢桥道:“郡王妃,您的小日子快到了,先服药再用膳。”
谢桥‘嗯’了一声,镇国公府落水后,寒气入体,她小日子头一天腹痛,得事先服药,方才能够缓和。
倒出几粒药丸放在掌心,谢桥仰头要服下去。忽而,药味不对,手猛然一顿。
电光火石间,突然记起什么,目光落在碰一道口子的粉彩瓷瓶上。
“你在吃什么?身子不适?”秦蓦听闻谢桥药房被人动手脚,在盘查,怕累着她带着林太医过来帮忙。
林太医望着桌子上的瓷瓶,拿起来放在鼻端一闻,脸色微变。
秦蓦觉察不对,便听林太医说道:“长公主离世不久,还未下葬,是不适宜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