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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夜色深重。
永安客栈酒客渐渐散去,恢复平静。
坐在角落里的容晋身着锦衣玉带,一手执壶,一手执杯,浅酌慢饮,目光却不时地望向楼上。
这时,楼上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走下楼来,走出客栈,传来一道丫鬟的声音:“少夫人,您慢点儿。容小姐的香方同意卖给您了么?”
“未曾。”女子轻细柔和的声音传来,饮酒的容晋手一顿,抛下酒钱,抬步往楼上行去。
途径一间屋子的时,脚步突然一顿,后退几步,站在门前。紧贴着门扉想透过门扉的缝隙看内里的情况,可却看不真切,只从窗纸上看见屋中倒映出两道身影。
“小姐,天色不早,已经见过沈氏,我们也回府罢?”屋中传出明秀的声音。
只见那道影子,点了点头。
容晋心头发急,给季云竹的信已经送出去,人都要走了,怎得还没有来?
手往腰带里一掏,拿出一物,那是季云竹给他的东西,方才从门缝里扔进去,传来一阵脚步声。
容晋闪身躲开,进一间空屋子的瞬间,隐约见到身穿黑衣的人走来。
啪——
嘭——
屋子里传来碎裂的声音与重物落地的声音,烛火骤然熄灭。
黑衣人面面相觑,破门而入。
啊——
一道女子尖叫声划破寂静的二楼,随后归于沉寂。
容晋听着外头的动静,辨认出那是明秀的声音。
片刻,杂乱的脚步声步下楼梯,渐行渐远。
再次恢复平静。
容晋打开门,探出头张望,走出屋子,便见谢桥所在的屋子大开,黑漆漆一片。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畅快笑意,踏进屋子去找他扔进去的东西。
砰——
容晋猝然倒地。
——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雨点急骤打在瓦砾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屋子里烛火通明,谢桥斜靠在窗边,任由狂风肆虐,将她绯色纱衣与黑色墨发吹得飞扬。
夜空中,乌云蔽月,低低欲坠,与屋脊连为一色。
雨水打在窗棂溅起的水雾,落在她白皙的手臂上,一阵沁骨的凉意。
“醒了?”
谢桥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容晋与捆绑住的两个黑衣人身上,丝丝缕缕的墨色在眸子里凝聚翻涌,似外面滚滚乌云,透着山雨欲来之势的急骤。
明秀捧着一件外裳,披在谢桥的肩上,关上微开的窗棂。
“没有醒。”
白芷捧上一杯热茶递给谢桥。
闻言,谢桥手一顿,扬手尽数泼在地上。
“啊——”
滚烫的茶水溅在容晋的脸上,烫得他无法再装睡,痛的嚎叫着来回直打滚。
“醒了啊。”谢桥淡漠的看着他白皙的面容上被烫得一片深红,冒出晶莹剔透的水泡,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果真你是死性不改呢!我虽然不曾放在心上,那是因为有仇便当即报了。”
容晋牙龇目裂,凶狠的瞪着谢桥,面目狰狞:“贱人,你有种杀了我!”
“啧啧——”谢桥一脸无奈的摇头,起身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道:“救你的人,如果知晓你蠢得活不过几日,会不会后悔耗费精力救你呢?”
容晋脸急剧抽动,谢桥纤纤十指,摆弄着他的匕首。
谢桥蹲下身子,冰冷的匕首落在他的脸上,慢慢的滑到他的脖子上,容晋浑身因害怕而颤抖。见状,谢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怕死?你也可以不死,交代出那个人是谁。”
“不……我不知道……”恐惧陇上心头,容晋哆哆嗦嗦的回答。瞳孔骤然收缩,感觉热血争相汹涌往外涌,一股黄水自他身下流淌而出,散发出臊味,被吓得失禁。
“他是谁?”谢桥皱了皱眉,颇有耐心,一字一顿的再次问道。
“我……我……”
“想清楚再回答,事不过三,我没有太大的耐心和你废话。他既然利用你回来对付我,想必还会有后招,我还不如留着时间慢慢撒网筹谋。”谢桥似乎想起什么,嗤笑道:“他恐怕不放心你,所以事先对你有叮嘱,来之前通知过他罢?可惜,他比你谨慎呢,没有出面!”
容晋倏然看向身边的两个黑衣人,猛然摇头,这两个人是季云竹派来的人?
可谢桥的话,令他不确定。
谢桥给明秀递个眼色。
明秀拿掉黑衣人嘴里的布团,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们是卫如雪派来的人?”
她没有想到,这一计,两条大鱼上钩!
藏在屋子帘子后面的人,听到卫如雪的名字,微微一颤,变了脸色。
黑衣人捆绑着侧倒在地上,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谢桥抬脚踩在其中一个人的太阳穴,慢慢的加重力道碾压。
黑衣人只觉得头痛得几乎要炸裂。
难以承受!
“我猜猜……”谢桥抬眼盯着帘子,声音很低,几乎被滚滚雷声掩盖,可听在沈兰香的耳里却是格外的清晰:“定国将军府的人。”
语气平缓,却笃定。她除了给容晋一人透露,便是特地将沈兰香约到这里。
而来了两拨人,除了容晋与他身后之人,怕是定国将军府的人,且是郑远修。
果然,如她猜测一般,卫如雪攀附上定国将军府,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沈氏的夫婿。
那么,卫如雪与他有何关系?
“是……”黑衣人话音未落,便昏厥过去。
容晋吓得魂飞魄散,他没有见过谢桥如此凌厉的手段!
她真的会杀人!
“想好了?”谢桥抬眸看向容晋。
容晋触及到她冰冷森寒的眸子,满目惊惶,磕磕巴巴的说道:“凌……晏尘……”脖子上划破的伤痕,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
他没有想到季云竹早已算到这是谢桥设下的陷阱!
已经悔青肠子,他若不想着看谢桥的下场,也不会中算计!
谢桥一怔,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听过。
难道真的是她猜错?此人救容晋并没有任何的目地?
不——
谢桥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透着不安。
“他在何处?”谢桥询问道:“还有何特别之处?”
容晋不敢有任何的隐瞒,当即全盘托出:“他住在城南小巷最深处的那座宅子里。”顿了顿,闭眼说道:“他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不像大周之人。”
隐匿在暗处的人,当即去查。
几刻钟后,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谢桥并不意外,容晋给季云竹送信,他没有来,说明已经觉察到端倪。那么势必猜得到容晋会将他供出来,所以在找来之前搬走也说得过去。
“屋子里有齿轮碾压的印记。”隐卫将查到的细节末梢一一回禀给谢桥。
容晋浑身一颤,浑身蜷缩成一团。
齿轮……
突然,谢桥想起在西伯侯府遇见的那个人——郑亦修给姬瑜请来的大夫季云竹!
轮椅!
谢桥心中冷笑,别无特别之处?
“不……不要过来!”容晋往后退去,身后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心里不禁后悔,没有如实将季云竹的消息告诉谢桥,刻意误导她。他知道季云竹想要对付谢桥,所以存了小心思,希望季云竹能够替他报复谢桥!
可却没有想到会出意外,而这个意外会令他丧命。
砰砰砰——
容晋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饶命……大姐姐饶命,我知错了!”
谢桥冷声笑道:“你既然不知道他任何的消息,三叔将你带给他治病,想必知晓如何联系上他。剁他一只手,给三叔送去。”
“不……不要……我说!我说!”容晋肝胆俱裂,惊恐的说道:“他……他不是凌晏尘,他叫季云竹……啊……”
隐卫已经手起刀落,鲜血溅在地上,如同雪里绽放的红梅,浓艳而妖异。
容晋痛得昏厥过去。
“将这手装在盒子里,给季云竹在京城里的宅子送去。”谢桥眼底一片冰封的冷意,他是因为自己抢了他在秦蓦军营里的生意,所以这么敌视她?
不——
谢桥摇了摇头,或许还有更深一层她猜想不到的缘由。
隐卫瞬间去办。
白芷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面色惨白,当即忍不住,趴伏在一旁干呕。
明秀利落的将屋子清理干净,询问道:“容晋如何处置?”
“暂且关押在后院。”谢桥冷哼一声,她早知容晋的禀性,他与卫氏一样,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向来都是错在别人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向她赔礼道歉?且特地说出客栈的名字?所以她故意诈一诈,果真上钩了!
沈兰香从帘子后走出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口中的雪儿便是卫如雪罢?
她没有想到郑远修在外面的女人会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堂堂一品大臣之女,怎得甘愿与人为妾?
更令她心寒的便是她收到谢桥的书信,配合她的意思,将她要与谢桥赴约的情况透露给郑远修,未曾料到他会帮助卫如雪对付谢桥!
郑远修与谢桥素不相识,为何要对付她?
除了卫如雪,她想不到别的!
“如何?”谢桥净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温水饮一口,抬眼看向沈兰香:“你夫婿与卫如雪……”
沈兰香点了点头,不禁苦笑。
谢桥心中一惊,卫如雪竟是与郑远修有染?
“他说要将卫如雪娶进府,与我平起平坐!”沈兰香觉得这是家丑,不可外扬,可面对谢桥,她心内的委屈,想一吐为快:“他说因我进门几年都不曾有身孕,婆母催促,他为我着想这才聘娶卫小姐。”
谢桥皱眉,骤然想起当初在街头相遇,她马车里传出来的怪异香味。原本沈氏是制香之人,所以她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却透着一丝古怪。
“你手给我。”谢桥怀疑沈氏多年不孕,怕是被人暗中动手脚。
沈氏一怔,将手递过去。
谢桥扶脉后,眉头紧蹙:“你马车上有香料?”
“嗯,我在府里闲来无事便爱制香,马车上放着许多香料。”沈氏不是蠢笨之人,谢桥这么一问,顿时心生警惕。
“这样,你暂且换辆马车,不要放任何的香料。”谢桥确定问题出在马车上,若是放在屋子里,怕是会引起沈氏的觉察,这才混合在许多的香料之中。眼下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沈氏的马车上一探,只得先叮嘱她一番,待从南阴回来之后,再替她查找原因。“若是可以,我从南阴回来的这段时间,莫要再制香。”
沈氏点头,道谢后,便告辞回府。
——
季府
季云竹坐在药房里摆弄药草,心思却全落在谢桥的身上。
他未曾料到容晋已经蠢笨的无可救药!
谢桥若是想要打探,应当是暗中行事,为何还将人约在永安客栈相见?
偏偏他竟上钩了!
“主子,容晋他去客栈了!”石琴回禀道。
季云竹手一顿,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草药。
“主子,他会不会将我们招供出来?”石琴担忧的说道,他并不相信容晋会是意志坚定之人,且贪生怕死,动用手段恐怕全都交代出来。
“不妨事!”季云竹面目平静,容晋并不知晓他真实身份。就算说了,恐怕谢桥也不知他是谁罢?
“叩叩——”
门扉被敲响。
“进来。”石琴替季云竹开口。
石孟抱着一个锦盒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主子,有人将盒子放在门口。”
季云竹目光淡然一瞥,沉声说道:“打开。”忽而,面色一变,他嗅到一丝血腥味。
石孟打开手里的锦盒,一只断掌躺在里面。
季云竹的脸色骤变,霍然捏碎手里的金铃子,阴柔的面容上闪过狠绝,目光狠唳毒辣的紧紧盯着那只断掌。
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