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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抒对一场考试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当慕可欣和徐驰两人热火朝天地对答案时,她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开始了下一轮的复习。
手指从一摞复习书的书脊滑下,摸到那本《国际贸易理论与案例》,目光微微错开。她眨了眨眼,放弃了。
恰好此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席昭发来了一条消息:对不起学姐。
顾言抒困惑了:怎么了?
她回想一下,席昭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反而是她过河拆桥,让席昭陪她胡闹。
席昭回复的一条十几秒的语音,顾言抒插上耳机,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几乎一字一顿,轻柔而笃定:“学姐,我知道一点你和陆九襄的事,能出来见一面么?”
后面那半句单看着是请求,但加上前面那半句,便是一句完整连贯的威胁。
顾言抒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滴露的绿篱,漾着淡绿的光泽。她将饱满的气重新吐出来,多了几分释然:“好。”
馨园的晚餐里有饺子,用的是顾言抒最爱的咖喱猪肉馅,顾言抒难得地吃了一整碗。
刘嫂在不远处剪着花瓶里朱槿花绯红新鲜的花朵,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叹息了一句:“今天都已经腊八节了,二少爷却不在。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粥的。”
这声音不偏不倚地传到了顾言抒耳朵里,她耳梢浅浅地一动,刚抬起眼,对面的陆思齐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些温柔的鼓励,像在敦促她下什么决定。
顾言抒的银筷在碗底刮出清脆的响动,两颊垂下的长发将她的脸藏掩着,陆思齐听到她说:“姑父可怜我一个人过年,将我接到陆家,我不能以怨报德。”
她口气生硬地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顾言抒为何突然做出转变,陆思齐与身后剪花的刘嫂一个心领神会的对视,却是欣慰不言中。
顾言抒吃完饭,在馨园后的溪边散步。
两岸杨柳多情,垂下淡淡婆娑的疏影,冬日里的湖心结着一层薄脆的冰,顾言抒用脚踮了踮,心里暗暗地想,要是有一支钓竿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即掐断了自己的想法:“有钓竿想怎样,顾言抒,你不会钓鱼。”
不留神,脚洞穿了冰面,一脚掉下了水里。
刺骨的冷让顾言抒赶紧把脚缩回来,但水已经透过鞋面渗进了棉袜,顾言抒觉得自己有点点儿背,也有点作死,她收了脚,动身回陆宅,决定洗完热水澡继续复习明天考试的科目。
顾言抒的房间没有浴室,但她所在二楼有一个公用的,她抱着装了自己的衣物的水盆往暖黄的灯下探寻而去。
转角处,她在自己水盆里翻找内衣的手短暂一瞬僵直。
一道窄窄的磨砂玻璃门,里边灯光更盛,哗啦啦的水声沿着门一径流下,热雾在封闭的空间氤氲发酵。
顾言抒想落荒而逃。
太尴尬了。
还有更让她难堪的,里边的人出声了:“谁在外面?”
这是——陆九襄的声音!
顾言抒猛然抬起头,惊愕地偏了偏头。她才答应姑父,这么快,这个人就已经回来了么?
既然这么不想离开,那么他提那个条件做什么。
她的识海里潮汐涨落,无声地吞没了所有思绪。直至那道门裂开一道缝隙,顾言抒的手腕被人攥住,来不及无措和惊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水盆摔落在地,飞出了一地衣物。而她自己,却被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抵在了身后的浴室门上。
顾言抒捂着眼睛不敢看。
只要稍稍从指缝里释放目光,就能瞥见他不着寸缕的精壮的上身。
“小抒……”男人的唇齿间溢出一片灼热的雾色。
顾言抒在缺氧的环境下,脸慢慢腾出蜜色和粉红。她被陆九襄困在两臂之间,进退维谷,只能捂着眼低下头,还好,不经意间看到的下半身,裹了一条杏黄色的浴巾。
无数水珠从他胸腹之间的肌理上滚落,滑入浴巾之中,陆九襄的发湿漉漉地贴着两颌,眼眸清沉含笑,潋滟着一湖水色。
他又喊了一声:“小抒。”
不同于方才的紧张感,他的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理智与镇静。
顾言抒咬牙道:“陆先生,你逾矩了。”
他没有因为她的“提醒”而有半分不悦,反而看得出有点愉快,他扬了扬唇,这种胸有成竹的镇定顾言抒在他身上已经数见不鲜。
他神色笃定地凝视着掌下的已经半熟的女人,呼吸微微一乱,不得不承认,顾言抒这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年龄,是诱惑一个男人最骄傲的资本。何况,他早已为她颠倒此心、此生。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体每一处因渴望和占有欲而起的变化,却只能强忍压抑。
“顾言抒,你没有男朋友,那个男生,叫席昭,是比你小一届的物电专业的,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你在骗我。”
顾言抒怔了怔。她诧异地去寻找陆九襄的眼,目光短暂的一个交缠之后,她又极快地错开了视线,“是真是假有什么问题呢?我的幸福,与你无关。”
你的余生我都想参与,怎么可以无关?
陆九襄的一只手掌按在顾言抒身后的门上,“砰”一声闷响。
男人的好看的轩眉攒了起来,“小抒,我承认当年是我不对,我错了,也后悔了,但是你不能赌气。”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根本学不会如何道歉,而顾言抒最讨厌的,就是他永远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好像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我没有赌气。”顾言抒被他板正了脸,不甘而冷漠地拂开眼去,固执地不愿看他,“我约了席昭明天来馨园,姑父准允了的。”
陆九襄的眉梢耸立起来,孤松似的清冷俊介的男人,终于动了一丝怒意。
“顾言抒!”
顾言抒被强势地搂入怀里,手攀着他滑腻一片胸膛时,惊骇了一跳,挣扎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花洒被重新打开,无数水花打在他的发间和后背,将顾言抒也溅湿了大片。
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她抗衡不了他。
差点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然而终究没有,顾言抒只是冷静地抬起头,冰凉的目光撞入他幽深的眼光里,宛如要将那其间的所有她以为的伪善和歉疚,都攫出来大白世间。
“陆九襄。”
这是第一次,她连名带姓地喊他。
陆九襄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脑海之中,耳蜗之中,只有那一句淡漠的反问:“难道谁永远该在原地等你?如果有,那一定是三年前那个傻子,可我和她毕竟不一样。”
三年前那个雨夜——
周围的空气瞬间凉下来。
陆九襄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瞳仁里,涌出反复的愧悔、羞惭、痛楚、狂乱……
血液都僵住了,陆九襄的手臂慢慢地收了回来,他沉默着抿紧了唇,湿润的额发下,眼眸被悉数藏尽光色,顾言抒将他往后一推,打开身后的门夺路而去。
沿着浴室光滑的墙壁滑下去,花洒不绝地喷着热水,一片淋漓间,将他眼角不知是水是泪的痕迹淹没……
顾言抒捂着嘴无声地哭,要坚强,她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也无数次想过,再见到陆九襄时的所有说辞,可是在真正与他见面时,脑海之中那些完备精妙的说辞却终究无法挽救她的失语。
陆九襄,如果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那件事,就是我永远的耻辱你知不知道?
她脱下完全浸水的鞋,拖着沉重的身体下楼,过了一个小时,她才重新走回无人的浴室外,她散落的衣服被人捡入了盆里,放在一旁的洗衣机上,顾言抒将自己的东西取了,没再动往里走的念头。
顾言抒在一楼冲了个简单的热水澡,抱着自己的被子进入了浅眠。
在陆宅,她永远如履薄冰,从未没有一天睡安稳过。
即便已经睡着了,梦里也依旧是那时候满是伤害的场景,他挽着另一个女人,温文有礼,笑容那么温柔,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温柔……
翌日,曦光在她的窗前抚过,一地金辉。
顾言抒踩着拖鞋下床,正逢此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人是——席小辣条。
那是昨天见面时,席昭强迫性地问她:“我是你的什么?”
顾言抒坦诚回答:“辣条。”
虽然咬牙切齿那个气,席昭还是将顾言抒手机通讯录之中的自己改成了“席小辣条”,改完之后,摇着他自己的手机奸笑:“情侣套餐。”
顾言抒眼尖地瞟了一眼,嗯,她是席昭的——顾大闸蟹。
顾言抒有点好笑地接听了电话,“喂,你到哪儿了?”
“刚下高速。”席昭开车才一年,是个新手,第一次上高速有点紧张,但好在挺过来了。
顾言抒“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晴好艳阳日,她故意不想陆九襄,临着玻璃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抽空回答:“早点到,我下午要回学校,今天还有一场考试。”
“好嘞!”对方答应得很轻快。
放下手机后的顾言抒,沉闷地吐了口气,她想到昨天席昭对她说的话。
他会知道她和陆九襄的事,是一场偶然,三年前,他曾经在新锐花园酒店见到她和陆九襄在一起。
那个地点,那个时间,都属于她下意识封闭的回忆。
顾言抒不想多谈,所以她暂时选择相信。
转瞬间一杯水下了肚,干涸的唇才有点丰润的粉红了,窗外不远,有一个安静的身影,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溪边常卧的青石上,钓竿弯下浅浅的一段弧,一天一地的单调的冬日色彩,让他看起来竟然有一缕落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