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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子的动作又快又用力,不多时就已将采月的后背刷得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肉了。多余的血肉黏在背上有些碍事,番子便又泼了一瓢沸水,把烂肉冲洗掉,然后继续梳刷。
站在一旁的邵生很想要假装自己六根清净,却都以失败告终。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同采月一起受罚,因为铁刷一遍遍刮着肉和骨头的声音听得他神经都快衰竭了,更别提满屋子那恶心的腐臭味儿了。
邵生强忍住时不时涌上喉咙的呕吐*,却又听见自家督主不轻不重地说了句“邵生,你也去试试”,那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和他谈论今天的天气。
可是这又不是什么好玩或是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要让他也去试试啊!
听不见听不见他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邵生难得胆大妄为一次,保持着面壁的姿势没有动,又不得不再次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经手过的事,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哪一件做得不太称他的心意。
好在萧丞似乎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强迫他去做。邵生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场酷刑何时才是个头,忍不住说道:“督主,待会儿万岁爷那儿……”
忽然外面的风势渐大,吹得窗柩啪啦作响,仿佛就快被这强风连根拔起了,摧枯拉朽的门也被吹得一开一合,吱呀声和着呼啸的风声,吵得人不得安宁。
邵生的话被这不识相的乱风打断,等这一波劲头过去后才又重新开口,却见萧丞捏着佛珠的手忽得一顿。
他的眉眼一敛,而后抬眸朝门口望去,像是有谁即将到来。
不过邵生却不记得还有谁会来,被自家督主这番行径弄得摸不着头脑,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却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还有人要来么?”
萧丞没回答,只是轻抬下颚,示意他看门口。
透过纸窗能大约看见外面有一道模糊朦胧的身影。那人正朝他们走来,于是原本还空无一人的门外没一会儿便多出一人来。
来者身着一身月白色滚银边宽袖长裙,十七八岁的模样,鬓间的飞凤金步摇因为她的疾步而叮当作响,只是养尊处优的模样与这儿处处不相符
她只身一人前来,却是气势汹汹,双脚还未完全跨过门槛,便已经开始指着萧丞的鼻子一顿骂,声音因为太过生气而变得有些尖锐难听:“萧丞,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打算骑到本宫的头上来了么!”
萧丞对于她的盛怒视而不见,神情怡然,甚至还有心情对她掖袖行礼,道:“臣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你少在这儿同我虚与委蛇!”淑妃不吃他这一套,本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正好瞥见了角落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采月,于是也顾不上其他的,立刻走了过去。
屋内阴暗潮湿,地上有一大片的水渍,鼻息间满是血水的腥臭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血了。
从淑妃的角度望过去,就算她看不太清楚,也能够想象得出到底是何种惨状。
这哪里还是人的背,分明只剩下了一堆血肉混成的浆。
若不是还有铁链吊着她的双手,采月早就成了一滩烂泥,摔在地上了。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除了那还在汨汨流着的血液,实在是找不出别的迹象还能证明她是活着的。
这么短的距离淑妃几乎也是连走带跑,却在只差最后一步时不敢再靠近了,她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看着采月浑身赤.裸着,满是血痕伤痂,眼眶瞬时就已红透。
都说东厂一向把人当畜生,可在她看来,简直连畜生都比不上!
采月自打进宫便跟在她的身边。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是难得的有勇有谋,全心全意替她做事,她也一直把采月当妹妹对待,吃穿用度也从来不曾亏待过。
只不过后来为了帮她做一些别的事,所以从前些年开始就离开了她的身边。
眼看着只需把皇后那摊破事的后续处理好,再耐心多等几日,采月就能回来了,岂料竟被萧丞抢了先!
一想到这儿,淑妃恨得咬牙切齿,取下自己身上那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披在了采月的身上,然后拂袖转身,眼睛赤红地质问道:“萧丞,你抓我的人是什么意思,还不把快把人给我放了?”
萧丞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先是打量了一眼采月,而后才望着淑妃,如仙似玉的面容笼上一层怅惘,为难道:“这一点臣恐怕恕难从命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他言笑晏晏的模样看上去委实不像是有难处的样子。
呵,恕难从命,所以这是铁了心要同她作对到底么!
这让淑妃更加火大,一双美目里的怒意几欲喷出来。她径直走到那番子面前,反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而后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刷子,毫无征兆地朝萧丞砸去。
飞驰而过的铁刷堪堪从萧丞额前擦过,还好他迅速侧过身子及时躲过了,可那刷子上残留的血肉还是不可避免地飞溅到了他的身上。
“……”一旁的邵生被这一幕吓得倒抽了几口冷气,反应过来后连忙递了一张干净的绢帕过去,又给外面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立马打一盆热水进来。
萧丞却没有理会,乜了角落里的番子一眼,说道:“咱家有让你停么?”
他微挑的眼尾也沾上了一点朱色,映着苍白的肌肤,竟有种妖冶的美。
番子被打得半边脸肿得老高,听他这么一说,不自觉地瞄了瞄淑妃,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去把铁刷捡了回来。
见他还是没有要让步的意思,淑妃护在了采月的身前:“萧丞,你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本宫这辈子也不会放过薛锦一!”
萧丞漂亮的眸子倏然一眯,薄唇却勾起一丝笑。他徐徐走了过去,站定在淑妃的面前,倾身附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娘娘凭什么以为臣不敢?”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淑妃的瞳孔猛地放大,还没来得及推开他便感觉到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眼睛里。
就算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东西,淑妃也不敢去确认,立在原地愣了许久才颤抖着手揩了揩。一看,果然是血,鲜红的血。
采月彻底没了气儿,刺穿她胸口的刀刃还在滴答滴答淌着血。
可反正也是救不活的人了,对她而言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唯一救赎。
“萧丞——”淑妃几乎是尖叫着喊他的名字,下一刻便跌坐在了地上,捂面低声哭泣了起来。
“娘娘管不好的人,臣来替您管。”萧丞收回了握剑的手,退后了几步,耐心终于耗尽,眉宇间净是生杀予夺之势,不再多看这里一眼,转身朝屋外走去。
末了,在快要走出这屋子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斜睨着地上的人,道:“娘娘若是喜欢这尸体,记得告诉咱家一声,咱家好派人给您送过去。”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伤心的人还在哭泣。
走出那屋子后,邵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才想起刚才另一名番子进来对自己说的话,又急忙跟上去禀告道:“督主,太后刚传话让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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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坐落在隆宗门西侧,面阔七间,气势恢宏。
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气充足,温度宜人,鎏金铜香炉里还送着缕缕清香。这会儿万太后正半卧在软榻上,塌前跪着几个宫女,在替她揉肩捶腿。
本来正是一派安好祥和之景,殿外的小太监却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只是还没说话,便被候在太后身边的汪振用眼神制止住。
汪振不想吵到太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同那小太监站在门口嘀嘀咕咕了一阵,忽得听见殿内传来了太后的声音。
“怎么了?”
汪振不敢怠慢,和小太监交代了两句就立马回到太后的身边,弯腰说道:“回老祖宗,传话的人回来说,淑妃娘娘身体有些不适,待会儿怕是来不了了。”
“身体不适?”万太后蓦地睁开眼眸,半躺着的身子也坐直了些,神色担忧地说道,“请太医看过了么?”
“……”汪振面露难色,“淑妃娘娘说只是小毛病,所以就没让请太医。”
“这事儿怎么能由她,她不懂事,那群奴才也不知道轻重么!你快去请太医过去看一看。”
汪振连连应道,二话不说,赶忙往外走,却又被叫住:“对了,哀家这儿正好还有一些人参,你顺带给水儿带过去。”
“是。”
汪振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萧丞进来,来不及多加问候,只是弓腰行了礼便快步离去。
万太后瞧见他后,冷着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容:“萧厂臣今日辛苦了。”
虽是保养有道,但眼角还是因为这个笑牵起了一条条细纹。
萧丞走上前作揖,恭敬道:“太后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皇帝是不是心血来潮。”太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后,才又说道,“总之这段时间你盯紧些,早日把这事儿了结了,别再给他们留机会。”
自从皇帝登基后,太后便一直想扶持自家人,奈何皇后所在的尉迟一族势力庞大,先帝还在世时便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深受先帝的信任,想要一举扳倒谈何容易。
她只能先慢慢拉拢其他人,再一点一点慢慢瓦解掉尉迟一族的影响。
好在这几年来成效显著,尉迟家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如今皇后这事一出,便有了足够的借口,推翻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萧丞知道她的顾虑,因应道:“臣明白。”
从慈宁宫出去的时候,邵生正站在院子里同另一个人商讨着什么,萧丞没有注意到那方的动静,揉了揉额角,察觉到他走过来后,问道:“她还在慈庆宫?”
可是却久久没有听见邵生的回答,萧丞眸光一沉:“出什么事了。”
还在犹豫的邵生一咬牙,如实说道:“方才有人在坤宁宫搜出了一个锦盒,太医院的人看了看,说里面装着的东西成分和遇仙丹一致……”
“而且,那个锦盒说是……说是薛公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