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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贾兰的查实,他发现那些闲言碎语的源头,来自一个叫金荣的外姓亲戚。金荣的姑妈嫁给了贾家“玉”字辈的一个嫡派,名叫贾璜的,金荣这才有了一个贾氏家族的姑爹。
不过,贾璜的家里哪里还有像宁荣二府那样的家势!他们早已是分户另过的贾氏后人,和宁、荣二府的贾氏,除了都姓贾外,关系并不大。
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和尤氏,讨好贾府、打个秋风,所以时常得到些资助,方能如此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这金荣既然是贾氏”玉“字辈的侄儿,算来也就是和贾兰一个辈的。这一天,贾兰悄悄找到了金荣,提醒他道:
“金荣兄弟,我听到了一些说我宝叔叔的闲言碎语,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了,你这几天到处查问谁会不知道!我说兰哥儿,你连毛都还没长,想怎样!既然你这么有兴趣,,我就明白地跟你说吧!没错,那些闲言碎语都是我说的!”
贾兰本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自己的好言相告,反而却换来了金荣的嚣张跋扈!贾兰也就不必再跟他客气了,说道:
“金荣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我宝叔叔的闲言碎语,不然的话,我一定想法设法让你滚出贾氏家塾!”
“兰哥儿,你别多管闲事,我说贾宝玉的不是,碍着你什么了!说真格的,你还得感谢我才是呢!那贾宝玉要是身败名裂了,岂不是对你更有好处。你可别忘了,今后贾宝玉要是承袭了爵位,你荣国府一旦分家,没准你兰哥儿就得沦落到和我姑爹一样的境地!”
贾兰听到金荣的挑拨离间,顿时来了气,骂道:
“你放屁!我贾兰再不济,也不会像你姑爹一样,只会讨好贾府打秋风!”
“真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本爷懒得跟你说!”金荣觉得贾兰不谙世事,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走了。
贾兰事后想了想,其实金荣的说法并没有错,平时母亲李纨也是如此叮嘱,要他好好学习,将来科举高中,做好脱离贾府的一切准备。
虽然贾兰深知,荣国府还没到分家的时候,就会被抄家,可是贾兰还是禁不住地想,难道因为将来要分家,现在就要互相内争、内斗吗?
就算这种想法是普遍的,但贾兰深深地怀疑,贾宝玉恐怕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承袭爵位,更不可能忍心将荣国府这个家给分了。正是基于贾宝玉是什么样的人,贾兰才会帮着他的宝叔叔,来找金荣算账!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贾宝玉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今古未见之人。一花一石,一草一木,本是无情物,可在宝玉的心目中,那花草树木仿佛有了生命。
生命是美丽的!人是万物之灵,宝玉的情痴更多是在对人,对女儿们的关怀上。发痴之情,不是爱情之情,而是寻求和向往的自由自在的快乐天地!
记挂陌生人,可恨不相识!心中只有他人,完全无我!女儿们比礼更重要,尊贵,清净!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更是天地古今男女之至情!这就是在贾兰心目中的宝叔叔!
他拒绝了“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在贾府中,他无法拥有自由意志,呼吸不到最新鲜的空气!他的情痴是要冲破家庭的束缚,去追求一种心灵上的情趣,追求对美的体验,追求对生命的享受!
曹雪芹写就一本《红楼梦》,不过是想借此发问:开辟鸿蒙,谁为情种!而贾宝玉则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千古情人独我痴!
对于这样一个千古情痴,穿越而来的贾兰有什么理由伙同其他阴险恶毒之人,对他的宝叔叔进行人身攻击!既然金荣不听劝阻,贾兰只好等待一个绝好的机会,好好教训一番这个恶小子了!
可巧,这日老古董贾代儒有事回家,只留下一句七言对联,令学生对了明日再来上书,将学中之事又命长孙贾瑞管理。
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姓名,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两个外号,一个叫“香怜”,一个叫“玉爱”。
对于这两个多情的学生,许多人都有羡慕之意、“不利于孺子”之心,如今秦钟和宝玉二人来了,见了他两个,也不免缱绻羡爱。
香玉二人心中,一般的留情与秦宝:因此四人心中虽有情意,只未发出。每日一入学中,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
不料偏又有几个滑贼看出形景来,都背后挤眉弄眼,或咳嗽扬声,这也非止一日。金荣这个恶小子更是全神贯注地监视着他们,准备逮着一个好机会,痛痛快快地揭发他们!
这天,秦钟趁此和香怜弄眉挤眼,二人假出小恭,走至后院说话。秦钟先问他:“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一语未了,只听见背后咳嗽了一声。
二人吓的忙回顾时,却见那人正是一脸恶相的金荣。香怜本有些性急,便羞怒相激,问他道:“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们说话不成?”
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不成?我只问你们:有话不分明说,许你们这样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故事?我可也拿住了!还赖什么?先让我抽个头儿,咱们一声儿不言语。不然大家就翻起来!”
秦香二人就急得飞红的脸,便问道:“你拿住什么了?”
金荣笑道:“我现拿住了是真的。”说着又拍着手笑嚷道:“贴的好烧饼!你们都不买一个吃去?”
秦钟香怜二人又气又急,忙进来向贾瑞前告金荣,说金荣无故欺负他两个。
见秦香二人来告金荣,贾瑞心中便不自在起来,虽不敢呵叱秦钟,却拿着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坐位去了。
金荣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玉爱偏又听见,两个人隔坐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金荣只一口咬定说:
“方才明明的撞见他两个在后院里亲嘴摸屁股,两个商议,定了一对儿。”
金荣论长道短,那时只顾得志乱说,却不防还有别人。
今见金荣如此不知死活,贾兰想到他之前的蛮横态度,又见宝叔叔脸色难看,便想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且忖度一番:
“要是再不管,金荣说的那些谣言恐怕就要飞上天了。可是自己年龄还小,不可能出手,而宝叔叔又是何等的善良尊贵之人,更不可能为了秦钟这等事情出面!”
想了想,贾兰便装装出小恭去,走至后面瞧了瞧,把宝玉的书童茗烟叫到了身边,如此这般引导了他几句,说道:
“那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我的宝叔叔都干连在内了,不给他个知道,下次会越发狂纵的。”
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且又年轻不谙事,无故就要欺压人的,上一次,茗烟调侃贾环考试屡次不及格的时候,贾兰可是领教过这厮的厉害。
怂恿了茗烟,贾兰又回到了教室,乖乖地坐在课桌上,等待着好戏上场。那茗烟听贾兰这么一说,仿佛是得了宝玉的指示,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骂道:
“姓金的,你什么东西!”
刚说完,这茗烟便已走近,一把揪住金荣问道:
“我们肏屁股不肏,管你相干?横竖没肏你的爹罢了!说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
茗烟的出现吓得满屋中子弟都怂怂的痴望。贾瑞忙喝道:“茗烟不得撒野!”
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
这时,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开始玩命了,只见秦钟刚转出身来,听得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
“秦钟,小心后面!”被金荣抓住手臂的宝玉,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及时提醒秦钟道。
幸好秦钟躲闪得快,那砚瓦从他耳边飞过,却打在了贾兰和贾菌的座上。贾菌年纪虽小,志气却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他在位上,冷眼看得清楚,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打错了落在自己面前,将个磁砚水壶儿打粉碎,溅了一书墨水。
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台来要飞。贾兰原本也是想教训一番金荣一伙的,可是并不想自己好兄弟贾菌出手,一来贾菌年龄还小,二来万一事情闹大,怕贾菌遭不住被退学。
于是为了省事,贾兰忙按住砚台,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
哪知,贾菌根本忍不住,不听贾兰的劝,见贾兰按住了砚台,他便两手抱起书箧子来照这边扔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扔不到,反扔到宝玉秦钟案上就落下来了。
只听豁啷一响,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笔、砚等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那贾菌即便跳出来,要揪打那飞砚的人。
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
宝玉还有几个小厮,一名扫红,一名锄药,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
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贾瑞急得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乱。
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