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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骥看着信,怔愣了半晌。他早就想过父亲会续弦,只万没想到,这对象的来头可是有点大过了头。
其次,才是问祖父,“若是阿爹成了驸马,岂非我就考不成秀才了?”
“莫急。”徐思诚将儿子的信又仔细看了一遍,“你爹在信里说了,若我们同意,为着你日后考虑,先除籍,上你外祖父家去挂个名儿。等日后他亡故了,再由公主提出来和离,届时你再回来。”
徐骥满脸的不信,“大明朝的公主能和离吗?多少年了,也没见有这回事。”
“即便不和离。”徐思诚因儿子的荒诞之举,心里有些烦躁,“公主死了之后,咱们家总能提出来吧?一不负皇恩,二……你爹也能冒尖儿。”
祖父语气的不善令徐骥摔门而去。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连个同龄的伴儿都没有。生母吴氏生下他后不久,就因产后疾而亡故。本还有父亲看顾,可祖母病逝后,父亲也远走肇庆,只留下他一人与祖父相伴。
平日里有多亲近,此时心里就越容易别扭上。
徐骥倒不反对父亲续弦,只觉得别扭,又觉得父亲有些攀皇恩。进门一个娘,年纪只比自己大半岁,而自己的父亲年纪比后娘的爹还大。
难道为了能出头冒尖儿,就可以什么都不顾了吗?徐骥不明白。他自父亲屡次不第后,全家就把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徐骥倒也争气,童试非常顺利。只因一门心思读书,而不知许多人情世故,想得就单纯些。
徐思诚在他走后,想要将人叫住,转念一想,还是没说话。孩子自有孩子的想法,暂且先不管,还是儿子这门“亲事”更要紧些。此乃家中大事,由不得徐思诚不好好思量。
涉入舞弊案后,徐光启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去参加科举了。士农工商,第一条儿就给彻底废了,连去给人当教书先生都不能够。后面,一个农,家里无地可种,徐思诚也是读书人,心中自有傲气。难道白白供了这许多年的儿子,要叫人去下田种庄稼?工就更行不通了,在徐思诚看来,儿子并无一技之长,所学所知的,不过是些费钱的玩意儿,谁愿意学?谁愿意要?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而商贾就更别提了,徐家家境窘迫,否则徐光启也不会被逼的远走他乡为了点束脩去教书。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徐思诚一行行地看过来,竟是觉得自家的儿子眼下除了哪一个都做不来。
手里的家书让徐思诚捏得紧紧的,难道真的就只能去侍公主了?
却又不甘心。
若选择了天家的恩泽,好端端的家就要散了。唯一的嫡孙要拱手让给外家且不提。天家的公主必定娇生惯养,脾性没得好,自家能不能受得了这份罪?是不是要日日上公主府去晨昏定省?若是如此,徐思诚头一个不同意。自来唯有女子向公婆请安的,哪里有公婆反其道而行之。
可家里这般情状,哪里还供得起徐光启一个吃白饭的?要不是靠着富庶的外家,徐思诚自己就连白米粥都喝不上。
徐思诚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再和多年来给了徐家不少恩惠的吴家去商量商量。他走到徐骥的门前,敲了敲,“你出来,同我一道去你外祖家。”
里面起先没动静,过了会儿,徐骥才满脸不高兴地开门。徐思诚上下一打量,不由笑了。孙子脸上虽不好看,可衣裳却是换了干净的那一件。
“走吧。”徐思诚叹道,“早先儿走,咱们还能早些儿回来。”
徐骥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闷不做声地跟在祖父后面。
徐家与吴家隔了三里路,二人到门口的时候已是走得气喘吁吁。
徐思诚定了定神,将身上的灰掸了掸,又去替孙子掸衣。他叮嘱道:“进去后,莫要随便出声,我来说便是。”
徐骥老大不高兴地点点头。
“谁啊。”吴家里头远远地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徐思诚堆了满脸的笑,“是我。”
门后的闩子被抽掉,一个灰发多黑发少的妇人探出头来。她看到徐骥就笑眯了眼,而后才将目光转到徐思诚的脸上,“是亲家老爷。”她朝徐思诚点点头,扭头往里喊了一声,“亲家老爷来了。”
而后领着他们两个进来。
一个身穿道袍,头戴东坡巾的男子飘然如仙,从正堂慢慢走了出来。他虽同徐思诚的年纪差不多,但看上去可比他要年轻,一口美髯随风飘逸,红光满面皮肤白皙,走路步履轻盈,全不见老态。
这位便是徐光启的老丈人,吴小溪,是位处士。所谓处士,便是考取了功名却并不出仕的文人。徐光启当年第一次乡试落第后,不知怎得,就入了吴小溪的法眼,令他另眼相看,将女儿相嫁,并指点徐光启的学问。后来徐家的家境越发破落,他也就时不时地接济着。
吴小溪抬起眼皮,一看徐思诚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今日过来是有事。“随我进去里屋吧。”进屋后,将所有的人都唤出去,开门见山地问道,“亲家老爷是有事?”
徐思诚有些喏喏,不知该怎么说。他在路上就同自己说了,便是话说一半,吴小溪就开口骂,也认了。这事儿本就是徐家不占理。但见了人,徐思诚却觉得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吴小溪看出他的踌躇,浅笑,“无妨,直管开口便是。”他用慈和的目光望着一直闷闷不乐的外孙,“是不是家里又没米粮了?不打紧,外祖父派了下人去取来,再给你们半斤腌肉,可好?”
徐骥略抬抬头,咬了下唇,觉得疼了才松开。“不是为着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吴小溪摸了摸外孙,“还有什么事,能叫咱们骥儿不开颜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思诚不说话也得说话。“是光启。那孩子……有意续弦。”
吴小溪脸上的笑意更盛,“我当是为着什么。”他摸了摸外孙的手,“若是为着这事儿不高兴,骥儿可是过了。男子大丈夫,不说续弦,就是纳妾都是常态。这没什么好不乐意的。你不是常说家中就你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吗?等新娘子进了门,你就又有了母亲,到时候就有弟弟妹妹陪着一道耍了。”
徐思诚咽了咽口水,“续弦的对象,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女。就是中宫所出的那位。”
吴小溪的笑意凝固住了。“此事当真?”
徐思诚点头。
这下吴小溪明白了,为什么徐家会上门,也明白了为何外孙会不高兴。这的确是一件需要好好考量的事。他思索了一会儿,并不立刻出声,而是先问徐思诚,“子望兄怎么看?”
徐思诚苦笑,“我虽不愿,但为着光启想,不愿也得愿。”他望着吴小溪的眼神分外真诚,“我知道若是尚了公主,徐家就此对不住吴家了。可光启……他实在是不争气啊!亲家公还不知道,他牵涉进了直隶的舞弊案中,功名都给夺了。”
原是如此,怪道会打起尚公主的主意。吴小溪并不意外,换做是自己怕也会这般去考虑。他们今日前来,大概是为着徐骥吧。当爹的已经没了指望,但徐骥却不能因此被耽误。
“骥儿,你怎么想?”两位长辈商量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避讳孩子,此时吴小溪便问道,“同外祖父说说看。你须知道,官场之事可不是闷头读书就能学来的。且莫怕,说说看,若有错处也无妨,都是自家人。”
有了外祖父的鼓励,徐骥的胆子就大了。“祖父、外祖父,我不想阿爹尚了公主,也不想一家子散了。现在这样不好吗?阿爹回来,还是可以同我一道读书的。”
“可是你爹回来后,就是再怎么努力读书,也没用了。”吴小溪淡淡道,“他这辈子再也不能考取功名,博得官身。甚至都不能教书。骥儿,你可有想过,家里面多养一个人,就得花多少银子?你爹堂堂丈夫,还是念过书的,会愿意去给人去做长工养活一家子?”
外祖父未能言尽的话,徐骥心里明白。徐家总不能就靠着吴家吃饭。一家子三口男人,还能不能有点骨气了?
徐骥是想明白了,可心里也就越发堵了。
徐思诚在一旁听着,心里“嗯”地一下。亲家公这是松口了?是……同意让儿子去尚公主?
吴小溪拍了拍外孙,朝徐思诚正色道:“光启想要尚公主,我看倒是可行。只怎么个尚法,却要好好商量。”他冷笑,“天家想要一个读书人做驸马,可总得出点血才行,咱们可断不能做赔本买卖。”
徐思诚呷摸着亲家公的意思,想了一会儿,将目光对上了徐骥,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过来。他站起身,朝吴小溪行了一个大礼,“有劳亲家公指点。”
吴小溪摸着长须,“阿元虽然没了,但有骥儿在,你我总归是亲家,断不了的。”
“那是。”徐思诚正色道,“他日飞黄腾达,定不忘今日相助之功。”
吴小溪点点头,捋着胡须,嘴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徐思诚见事情了了,就准备带着徐骥回家。却不料吴小溪突然道:“骥儿且留下。”他笑呵呵地望着徐思诚,“子望应当不会舍不得吧?我留外孙子说会儿话。”
徐思诚哪里会反对,当下就应了,独个儿回的家。在家里用过饭,天色渐暗,他一直立在门前,远眺着徐骥的身影。
过了许久,才看见徐骥坐在驴车上,慢悠悠地回来。他从驴车上跳下来,徐思诚见他面色好了许多,脸上不由一松。
徐家无钱,徐思诚只得靠一张嘴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将赶车的人谢过了,才同徐骥回转到屋子里。
祖孙俩在一起泡脚,徐思诚有一搭没一搭地套着话。“你外祖父是叫你留下,说学业的事儿了吧?”他叹道,“要没这档子事,你明岁就能去考秀才了。”
“才不是。”徐骥两只脚在水里搓了搓,“外祖父叫我歇几年,好好念了书,经些事儿,再入考场。”他歪着头看祖父,“外祖父还说,让我现在家里头,同公主好好相处几年,等要考了再除籍,挪去吴家。”
徐思诚一怔,旋即苦笑一声。亲家公果然没像他嘴上说的那么轻松,心里还是极在意的吧。
人都说继子同后娘的关系最为微妙,一个不好,就闹出一桩家务事。公主是金枝玉叶,能轻易退让?徐骥又是年纪小,不通世故,想来也只能被当枪使。到时候闹到天家跟前,徐光启更是得两头受怨。
待年限一过,徐骥该入科场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一大摊子家务事,有了缝隙的感情怎能再缝补起来?
徐思诚不得不感慨,吴小溪这一招实在是高明。就连他都反驳不得什么。
徐骥叫外祖父说服了之后,不过几日,就同徐思诚一同北上入京去见父亲。徐光启听说父亲同儿子一同前来,心里自然高兴,但也焦虑,生怕这一桩暂且还看不出好坏的亲事离间了他们一家人的感情。
徐光启那头久久没等来消息,朱轩媖却依旧开始准备嫁妆了。说是准备,其实大部分还是由王喜姐在操办。两宫太后听说了这场婚事,都没说什么话。陈太后是病入膏肓,又素来不理事。李太后是完全不想管——这可不是朱常洛的婚事。若是皇长子要叫配一个定过亲的丫头,她头一个就跳起来上乾清宫去大闹。
不过是个皇女,并不打紧。既然天子愿意舍了脸面,叫天下人嗤笑,那直管去做便是。
这些事朱轩媖心里都有数,只不过全都抛在脑后,通没有管。她一心一意地闷在宫里做着绣活儿,只偶尔同来串门的朱轩姝说说话。宫里倒是皇子多,皇女少,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她们两个姐妹罢了。
朱轩姝为了排解姐姐的忧闷,倒是日日来坤宁宫,只看着朱轩媖的眼神再与以往不同,小心翼翼的,说话儿也不敢高声,用词也得斟酌再斟酌,才敢说出口。
向来敏感的朱轩媖自然察觉到对她态度的转变,不由笑了,“这般紧张做什么,又不是我出嫁了,就再回不得宫,同你做姐妹了。”
朱轩姝只笑笑,没答话,低头继续绣着手里头那个不成样子的帕子。她预备着等皇姐出嫁那天送的。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上一瞬还叫人觉得犹如白驹过隙,下一刻又好似只过了半日,待去看了黄历,才发觉日子早已飘然而逝。
这日,朱轩姝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子直跳。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如常般起来洗漱,随着母亲去向两宫太后请安。
郑梦境同她回来的时候,却听吴赞女红着眼圈来报,说是阿狸死了。
郑梦境叹道:“既如此,好生安葬了。”她牵着朱轩媖进殿,“可怜了阿雪,没了相依为命的母亲,日后可怎生是好?还能活得几日?”
朱轩姝心里当下就觉得不好,呼吸越来越急促,可她明白,这不是因为伴着自己长大的阿狸故去的缘故。
变故发生于后半日。
朱轩媖两手捧了陈矩送来的圣旨,呆呆地坐在床边。她只挨着一小半儿,险险就要跌下来的模样,周围瞧着的人都没出声提醒,只心里头吊着。
陈矩送来了圣旨就走了,没多待半刻,连茶都没抿上一口。朱轩媖知道他不是急着去向父皇交差,而是怕留下来,受了在正殿哭泣的母后迁怒。
一阵天坼地裂的哭声由远及近。
朱轩姝哭得直噎气,从门外跑进来,摔了好几次。她哭着扑倒在皇姐的脚边,双手死死抱着她的腿。泪水从下巴上滴落,浸湿了朱轩媖膝头的裙澜。
“不嫁!皇姐,我们不嫁成不成?”朱轩姝的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她是从翊坤宫跑过来的,这面圣旨刚下,那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中宫唯一的皇女,嫁于上海籍的徐氏子。
朱轩媖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好像一直悬于头上的利剑,现在终于落了下来,一刀砍了干净。她将圣旨随手丢在床上,把妹妹从地上扶起来,用手背替她擦着泪,脸上还挂着笑,“哭得什么,父皇替我觅得良婿,难道你这做妹妹的,不替我高兴?”
哪里能高兴的起来?!朱轩姝这几日拜菩萨都拜地勤快,每次都念着菩萨开眼,莫要将这亲事成了。谁人不知朱轩媖不是嫁,而是送。她不是新嫁娘,而是穿着红衣红袍红绣鞋的人质。
朱轩姝打着嗝,恨恨道:“我便不许你嫁,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亲事!”
“姝儿,人不能任性。”朱轩媖淡淡道,“我知你性子,看着整日乐呵呵的,心里比谁都有主意,其实啊,你就是个犟脾气。”她点了点妹妹的鼻尖,“这个以后可得改改了。”
朱轩姝眼睫上犹挂着泪珠,“姐姐心里不怨吗?是父皇……父皇他……”
朱轩媖按住了她的唇,摇头,“我从未怨过任何人。姝儿,你我在宫里长大,享尽锦衣玉食。你可曾想过,普天之下,可有白得来的东西?”她再次摇头,泪盈于睫,“没有。所以我早就明白,终有一日,自己会为这份锦衣玉食而付出代价。”
姐妹俩的额头抵在一起,朱轩媖望着妹妹的眼中闪烁着不忍和彷徨,“也许有一日,你也会同我这般的遭遇。但我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遇上。”
朱轩姝的牙齿不住地轻轻打着战,自己也会有朝一日同皇姐这般吗?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想嫁的人?
“算起来,我同徐先生也不算没见过面。”朱轩媖笑笑,“比起旁的人,能在婚前同夫婿见一面,已是很了不得了。听说我那未来的公公也是秀才功名,继子年纪小小就有了功身。姝儿,往好处去想,难道还有人会嫁地比我更好吗?”
“不会再有了。日后徐先生,”朱轩媖顿了顿,脸上丝毫不见一个待嫁女子的羞涩,“该叫驸马了。日后驸马会受到父皇的重用,再没有外戚有这份殊荣了。姝儿,菩萨待我不薄,我已是心满意足。”
朱轩姝的唇上下微微颤动着,最后摇着头,将脸埋进姐姐的怀中。她的手紧抓住对方妆花缎子制成的袄子,好似这样就能不让皇姐离去。
出于对徐家的担心,朱翊钧很快就定了女儿的册封礼和婚礼的日期。朱轩媖的封号是荣昌,此后她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明公主了。
成亲前三日,朱翊钧宣了荣昌公主去乾清宫见面。朱轩媖欣然前往,与父亲对坐于榻上,中间隔着一张炕桌。
“媖儿,出嫁后,朕不会建造公主府。”朱翊钧不敢看她,“不过会另赐一所离宫里近一些的宅子,给你和徐家住。过门后,记得莫要仗着公主的身份,徐氏一门都是学子,心里傲气得很,受不得这等。你乖乖儿地……”
不等朱翊钧后面的话说完,朱轩媖就温顺地点头,“父皇毋须多言,荣昌心里明白的。于先夫人,荣昌会执妾礼,每日于长辈前请安,视继子如己出。”
朱翊钧咬着牙,眼泪一下就盈满了眼眶。许久之后,炕上的茶都已经凉了,他才从重重地点头,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嗯!”
朱轩媖起身下榻,朝扭过头的父亲拜了三拜,离开。
裙裾擦过青砖,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远。朱翊钧甚至还来不及去细听,就再也听不见了。
出嫁的前一晚,王喜姐和郑梦境摒退了所有人,与穿戴着婚嫁衣饰的朱轩媖面面相觑。
“母后,母妃,你们来得却是正好。”朱轩媖点了红的绛唇微启,“媖儿心里也有些怕,正好同你们说说话儿。”
王喜姐重重咬了下唇,把头微微侧开。郑梦境牵过朱轩媖的手,叹道:“荣昌,今日我同,”她朝王喜姐看了看,“娘娘过来,是有些事要交代你。”
朱轩媖虽正色,脸上还是挂着以往的浅笑,“母妃有话,不妨直言。媖儿自当谨听教训。”
“我听说徐家先头的那个亲家,姓吴,不是个好应付的。你那继子素来听他外祖父的话,似乎一直对你颇有微词。”郑梦境压低了声音,将兄长打探来的消息悉数告知,“你且要小心谨慎些。再有,男子,越是年长,便越是疼爱小女儿态的模样,你且要记在心上。”
若说前头,是让朱轩媖同徐家的下一代打好关系,凡事退让。那后边一句,就是郑梦境将自己这些年来霸宠的手段尽汇作一句,教与她。男子爱撒娇,略略使些小性的女子,若是能再惹人怜爱,懂事听话几分,就越发能得人心了。
朱轩媖微微低头,露出后头一截雪白的皓颈来,瞧着倒是有几分新嫁娘的羞意。“谢母妃教诲,媖儿谨记于心。”
王喜姐至始至终都没能再说出半个字。不是她不想开口,而是她怕自己未语泪先流。女儿已经够苦了,何必再添了她的愁意呢。一切婚前该说的话,都由郑梦境一人替她说了。
第二日出嫁,王喜姐坐在上首,看着女儿由都人搀着,朝自己行礼,她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就梗在了胸口。身侧坐着的郑梦境立马就发现她的异样,想出声喊太医,被王喜姐一手按住了。
王喜姐动了动嘴,极轻极轻地道:“今日,是媖儿的好日子。”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再也出不来什么,只干干的,睁着,望着女儿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就在朱轩媖出嫁的这一天,阿雪僵了的身子在它当年生小狸奴的草丛里找到了。朱轩姝抱着死去的阿雪,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