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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将半臂大小的人偶来回翻转了几下,人偶那头五黑油亮的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露出人偶那张雕琢精致的脸来。它的眼眶里嵌着两颗璀璨的琉璃珠,当青衣将它脸反转回来的时候,那双晶莹的眼睛便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透出深浅交织的蓝色;来。
青衣新奇的戳了戳人偶的眼睛,心底十分敬佩那个制作出这个栩栩如生的人偶的匠人。
“这个人偶,看起来十分的贵重。”瞧够了之后,青衣便郑重的将人偶递还给秀秀,同时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那个老婆婆真的说要把它送给你吗?”
“嗯。”秀秀高兴的点点头,她将人偶搂在怀里毫不犹豫的强调道,“那个老婆婆是个好人,她听见秀秀哭了,就送秀秀一个娃娃哄秀秀开心!”
“哦?”一听秀秀说自己哭了,青衣不自觉就拧了眉,她细细打量了秀秀的脸一番,见她眼睛略有些红肿,果然是哭过了,顿时就有些担忧的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难道是有妖怪欺负你了?”
抱着人偶笑嘻嘻的秀秀闻言先是一僵,随即又有些慌张的四下张望起来,待瞧见站在一边的费书生,她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跑到费书生身边,抓住了他的衣袖对青衣结结巴巴道:“秀秀——秀秀不是真哭,秀秀只是和书呆子玩儿呢……”
说着她又抿着嘴神色紧张的望着费书生。
原本无甚关系的费书生暗暗叫糟,千不该万不该跟着跑下来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帮秀秀遮掩了。
“呵呵呵……”不善说谎的费书生摸着头干笑半天,末了态度生硬的牵着秀秀往楼上走,一面走一面对青衣道,“小生正在和秀秀玩儿呢……现在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飞快的跑了。
“他们今天真是奇怪。”觉着有些不对劲的青衣偏了下头,忍不住和黑三郎嘀咕道,“三郎,你瞧着是不是那个人偶有古怪?平日里秀秀可没那么怪里怪气的……”
正在摆弄碗筷的黑三郎手下一顿,背着青衣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他自然是知道秀秀为什么反常,那会儿她偷藏小狼的时候,他顺水推舟的搞了点小动作。现如今秀秀还不知道小狼已经被带走了,只当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怕是不安的紧呢。
啧,真是麻烦,必须得想办法让她闭嘴才行。
悄悄磨了磨牙之后,他再次挂上漫不经心的嬉笑表情,对着青衣道:“无非是些凡人的头发,琉璃珠,楠木,再加点小机关,亏得那匠人手艺高超,我瞧着那个人偶还有些意思在里头。怎么,你不喜欢?”
“还好吧……”虽然黑三郎说那个人偶无甚异常,但青衣还是有些怪异,那个貌若傀儡的女娃娃的模样在她心头来回闪现,想起对方那双眼神空洞的眼睛,她就不自觉会认为那个女娃娃不是活人一般。
站在一边的黑三郎不动声色的瞅了青衣好几眼,面上那层虚笑慢慢褪了下去。
正发呆的青衣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一回神就见黑三郎偏头抓了自己的手腕。他微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两道黑影来。
“你要记着,不要随随便便跟其他妖怪走的太近。”冷冷瞥了眼出现在楼梯上的那个白色人影,黑三郎意有所指的沉声道,“只要你乖乖的,那些个小妖怪自然不敢动你。”
他的脸颊可真肉。青衣盯着黑三郎那略带婴儿肥的圆圆脸颊只觉有些手痒。
好想捏捏看,不知道他的脸颊肉是不是也想他这个妖怪一样的厉害。
为防止自己当真会出手得罪黑三郎,她努力将视线从他的脸颊上挪开,转而盯着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看个不停。
透过眼角瞄见青衣似曾相识的诡异视线,一种莫名的战栗感如闪电般顺着黑三郎的脊背只往头顶窜去。那刹那,他心如鹿撞,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的黑三郎猛地涨红了脸,抓着青衣的手也如触电一般,飞快的缩了回去。
“我——我去端菜——”生怕被人瞧见脸的黑三郎扭头慌里慌张的跑了。
原本还等着瞧黑三郎威风的客人们不由有些膛目结舌,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他们彼此耸了耸肩,又转头去瞧楼道上的那个白色人影。
一道嘹亮的鹰唳声忽然在上空响起,伴随着羽翼拍打的声音,一只雪鹰从二楼飞向了大门。
还没弄明白状况的青衣连忙跟着抬头朝二楼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她又有些咋舌。
那不紧不慢的从楼上走下来的人,不是阿郎是谁?
只是眼前这个阿郎,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虽然这个阿郎一样披散着一头长发,一样披了件银丝白袍,一样温和的琥珀色眼睛,并有着一样人畜无害的病弱身躯,但是当他伸手优雅的将肩头的发丝拨弄到身后的时候,那种从容和优雅,却是青衣此前从未见过的。
……不对,她见过,就在阿郎突然走出房间的那会儿,当时他倚在栏杆上微笑的时候,举手投足间,也是这般的优雅。
身为书童的小书和小砚各自捧了一只大匣子跟在阿郎的身后,当阿郎从容不迫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之后,居于方舟之下的东桥从门外走了进来,在青衣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头恭敬的半跪在阿郎面前禀告道:“仆从们都已召齐,地方也已经做好标记,只等阿郎下令了。”
“嗯。”阿郎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将披在肩头的外衣拉紧,脚下不停的朝着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厚重的门帘忽然被大力顶开,顶着一头纠结凌乱的头发的矮小仆从一下子从门外冒了进来,他一手提了一大串提线木偶,满布云雾状暗红色斑痕的脸上鼓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随着仆从的动作,那些个模样各异的木偶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砰咚的声响来。
青衣神色清冷的瞧着阿郎一行人与那个仆从迎面相行,谁也没有想到为对方让开道路一般,自顾自地的直线向前走去。
那个阿郎,肯定是又被什么古怪东西上身了吧?要不然以她之前对阿郎的印象,他定然不会如此行事的。真正的阿郎,感觉更温和有礼些,且以为他人着想,这个阿郎总感觉像是披了温和外皮的利剑一般,隐隐透出些锐利的气息。
眼瞧着那个矮小仆从动作僵硬的继续往阿郎一行人撞去,青衣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总有种不妙的感觉。
谁知她刚这般想着,那头便噗呲一声,原本还提着一堆提线木偶的矮小仆从陡然拦腰裂成了两半,就那么血淋淋的倒在了地上。
纠缠在一起的木偶浸泡在粘稠的暗红色血污中,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浓重的血腥气慢慢扩散开来,在座的客人们一下子骚动起来了,青衣捂住突突直跳的心口差点惊叫出声来。她微白了脸,有些惊恐的盯着阿郎看。
“……这是怎么回事?”平白被溅了些许暗红血点的阿郎低头看着不远处那两截仆从,也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书砚,你们看,他突然就裂成两半了……”
由于事出突然,跟在阿郎身后的小书和小砚俱是大张着嘴巴吓得是目瞪口呆,听见阿郎的问话,小书一撇嘴露出了要哭的样子,而小砚则收敛了害怕的表情,冷静的回答道:“许是他遭受了袭击,没能躲开吧……”
“唉,我方才来不及躲开,果然被溅了一身的污血……”没有管那两截身体,阿郎微蹙着眉,颇为烦恼的看着自己的外衣叹息道,“这可怎么办?总不好穿着这么件脏衣服出门……”
说着他忽然又似有所觉得抬头对着青衣笑了笑。
一直盯着阿郎不放的青衣马上就将自己的视线默默转开了。待到一转头,她又诧异的发现二楼上明晃晃的站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离奇身亡的仆从的主人之一。
穿着藏青色深衣的老汉拉着一张脸,踏着重重的脚步从楼上走到了阿郎面前。
神色紧绷的东桥马上挡在了老汉面前。
出乎人意料的是,身为主人的老汉走下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并非是为他的仆从声讨阿郎,相反,他只是粗粗看了一眼那两截身体,接着开口道:“当真是我们的不是,之前我们遇到了歹徒,与歹徒殊死搏斗之时,我家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连负责表演木偶戏的师傅都未能幸免。想来这个仆从早就身受重伤了,只是一直闭嘴不提,强撑到这里才弄出如今这个意外来。还请这位郎君不要见怪。”
这话有古怪。青衣暗道:从未听说什么伤能让人突然自动裂成两半的,这个老汉的话定然有问题。
阿郎闻言先是对着老汉弯了弯眉眼,笑容温和无害,对老汉漏洞百出的话语不置可否,接着又轻声吩咐道:“无事,退下吧。”
东桥依言退下。
然后青衣就看见阿郎用脚尖点了点地上那摊半凝固的污血,末了微笑着径直从老汉身边走了过去。
两个书童并东桥紧跟在后。
临到出门的时候,阿郎忽的低声笑道:“你的手艺着实不错。”
背对着门的老汉的脸颊剧烈的抖了抖,然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俯身抓住仆从那断开的两截身体朝着门外拖去。
沾满血污的提线木偶还握在那个仆从手中,当老汉拖着他出门的时候,那些木偶便咚咚作响的在地上拖出了几道长长的红线,最后消失在毛毡帘子之下。
至始至终,没有一个客人出声打扰,待到他离开之后,客人们这才开始交头接耳的交谈起来。
约莫两刻钟后,去而复返的老汉提着清洗干净的提线木偶们回了房,没有人知道,他将那个可怜的仆从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