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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苍无暇他顾,丢下斗篷就扎进了湖中。
湖中黑暗,少微不辨方向,惊慌中胡乱扑腾,竟是越来越往湖中心去了。华苍游到他身边时,他已经连喝了好几口水,眼看着就要往下沉。
“殿下!殿下!”
察觉到有人靠近,少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奋力扑向华苍,双臂死死攀住他,几乎快把他摁进水里去。
华苍也因此呛了口水,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脚下开始划动,一手托住少微的头,一手轻轻安抚:“殿下,放松一点,吸气,好,就这样,我们马上就上岸了。”
少微渐渐冷静下来:“华苍……”
“是我。”华苍让他背靠在自己胸口,胳膊揽着他的脖颈,将他带到了岸边。
两人上岸后,华苍按压少微的腹部,让他呕出肚子里的水,然后迅速给他裹上斗篷。
“太子殿下?”
“天哪,是太子殿下!”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会……”
落水的竟是太子殿下,方才在一旁围观的人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有人懊恼不已,觉得本可以趁此机会给太子殿下留个好印象,只可惜被人抢了先。
“太子殿下没事吧?”有不甘心者上前询问。
华苍才不管面前的是什么达官贵人,背着少微冷道:“让开。”
那人尴尬无比,想发作又不敢发作。
此时沈初匆匆赶来,一眼就看明白了情况,对华苍道:“你先把殿下送回东褀宫,太医很快就到。”
华苍点头,给少微拢了拢斗篷,把他送上步辇。
沈初立即叫人去请了太医,照理说他自己也该去东褀宫候着,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来到偏厅,放下手中的食盒:“没见过你这么傻的,饭都不吃了。”
赵梓淡淡道:“我不饿,殿下有空闲了吗?”
沈初叹了口气:“别等了,殿下不会来了。”
“为何?”
“外头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么?殿下落水了,现下回东褀宫去了。”
“殿下落水了?”赵梓顾不上解题的事情,关切道,“没事吧?”
“看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赵梓松口气的同时,也难掩失落。
题目他早已解了出来,只是看来没机会当面交给殿下了。
他提起笔,在算术题的解法下面添了一行字——祝愿太子殿下平安康健,随后将题纸递给沈初:“劳烦沈大人帮下官交与殿下。”
沈初扬眉:“我若不肯帮你呢?”
“是下官唐突了。”赵梓抿了抿唇,便要收回题纸。
“啧,说笑罢了。”沈初把题纸折起收好,“你赶紧吃饭,放心,我会把这题纸转交给殿下的,殿下也许还会召见你。”
赵梓这才把目光移向食盒:“多谢沈大人。”
苏园距离东褀宫很近,少微很快回到了自己寝殿,桃夭见自家主子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捧了几个炭盆进来,卷耳也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一阵忙乱之后,少微换好衣裳窝在被窝里,让太医过来诊脉。
太医听闻太子溺水,也着实吓得不轻,好在诊断出来只是有些寒症,外加受了些惊吓,其他并无大碍。
众人这才放了心。
桃夭煎好药送过来:“殿下,喝了药早点歇息吧。”
少微靠坐在床头,声音有些嘶哑:“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就喝。”
“殿下……”
“桃夭,我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桃夭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从头到尾绷着脸一言不发的华苍,只得放下药碗,悄声退了出去。
少微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锦被,却不说话。
华苍试了试药碗的热度,端到少微床前:“殿下,趁热喝。”
少微抬起头看他:“你今天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属下没有生殿下的气。”
“可是你突然走了……”
望着那双委屈的眼,华苍满心愧悔:“是属下的疏忽,害得殿下落水,望殿下责罚。”
少微恼道:“我不想责罚你!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华苍温声道:“好,殿下想说什么?”
“你当时为什么要走?我知道你去找校尉只是借口。”
“因为我不想陪殿下去见赵梓。”华苍说,“我希望殿下……哪儿也不要去。”
这下少微反倒怔住了,他原本因病晕红的脸颊又漫上一层血气,声音也变得蚊呐一般:“什……什么叫我哪儿也不要去,那我要在哪里待着……”
华苍看着他,只是不说话。
少微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冒烟了。
幸而华苍及时打破了尴尬:“殿下怎么会掉到湖里去的?不是要去偏厅吗?”
少微支支吾吾地说:“我本来是想去偏厅的,但是你就那样走了,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先去找你……所以我走了一半往回走,都怪风把那边的灯火吹灭了,我看不清,走岔了路,然后就一脚踩空……”
想到在水里的那种无助,少微不禁后怕。
华苍安抚道:“没事了。”
“嗯。”少微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也是回来找我的对吗?”
“春夜寒凉,我给殿下拿了件斗篷。”
少微这下开心了,指指华苍手里的药碗:“快点喂我喝,凉了我可就不喝了。”
药汤的确快要凉了,华苍伺候少微一口一口地喝干净,又伺候他安寝。
“你今晚不走吗?”
“嗯,不走。”
华苍坐在床边守着,少微隔一会儿睁眼看看他,良久才踏实入睡。
沈初是在少微睡着之后来的,问清了少微的情况后,他也不便打扰,决定明日再把赵梓的题纸送来。
临走前他对华苍说:“我不知你与殿下之间怎么了,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华苍道:“绝不会有下次。”
沈初又道:“这事陛下怕是要问罪的,你……”
“我甘愿受罚。”
沈初拍拍他的肩:“不过殿下多半会护着你,倒是不用太担心。”
华苍送他出门:“怎么罚都无所谓,我不担心。”
沈初:“……我敬你是条汉子。”
次日,皇帝一下朝就来看少微,少微半夜起了烧,这会儿刚刚退下去些,这烧烧得他嗓子也哑了,鼻子也堵了,说话瓮声瓮气的。
沈初说得没错,皇帝在嘘寒问暖之后便要问罪,说是要给华苍五十大板。
少微当即从床上跳起来:“不成!他救我有功,怎么能罚?”
“若不是他擅离职守,你怎会失足落水。”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湖里的,与他无关,他只是去给我拿斗篷。”少微据理力争。
“他身为太子侍从,未尽职责,难道不该罚?”
“不该罚!当时湖边那么多人,没有一人下水救我的,要不是他跳进湖里把我救上岸,我可能早就死成水鬼了!”
“荒谬!太子身边设立宫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你遇险后等人来救吗!”
“反正就是不该罚,要罚也不能罚板子,就罚……就罚半个月薪俸好了,咳咳咳……”少微说话太急,猛咳了一阵,顺好了气,有操着副哑嗓说,“我自己的臣属,我自己罚。”
皇帝到底心疼他,不欲再与他争执,只得做罢。
沈初在旁边听得快要翻白眼。
罚半个月薪俸?他敢说今天华苍被罚了钱,明天太子就恨不得补给他一个大金锭。
他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华苍,难怪你不担心呢大兄弟。
于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皇帝走后,沈初把赵梓解好的题呈给少微看:“我作证,他真是一个时辰内解出来的。”
少微刚喝完药,华苍塞给他一颗麦芽糖。
他边嘬糖边看那道题的解法,啧啧道:“赵师弟果然有两手呢。”
那纸上准确地画了题目的图示,字迹工整隽秀,步骤和算法都写得清清楚楚,少微看得赏心悦目——
术曰:以入索乘后去表,以两表相去除之,所得为景差;以前去表减之,不尽以为法。置后去表,以前去表减之,馀以乘入索为实。实如法而一,得邑方。求去表远近者:置后去表,以景差减之,馀以乘前去表为实。实如法而一,得邑去表。
答曰:邑方三里四十三步、四分步之三;邑去表四里四十五步。
“太厉害了。”少微说,“这题我当时还想了好久呢。”
“我就说他很有天分吧。”
沈初喝了口茶,恰好看见华苍一脸“这都什么玩意儿”的表情瞪着那张题纸,他顿时有种找到同伴了的欣慰感,顺手给华苍斟了杯茶:“来,华兄,喝杯茶。”
喝杯茶,消消火,不要与这些算术痴计较。
养病的这几天,少微身体很难受,心情却很舒畅。
原因是华苍处处都顺他的意,简直要把他宠到天上去。
吃饭喂他,喝药哄他,睡觉陪他,几乎寸步差不离。就连桃夭都开始抱怨,说近来她的活儿都被抢了,闲得发慌。
就比如这天早晨他醒来,烧彻底退干净了,可浑身软绵绵地没力气,身上又黏答答的全是汗,少微实在忍不了了,便朝着华苍伸出胳膊:“华苍……”
华苍忙走过来:“怎么了?”
少微勾着他脖子缠上去:“抱我去南池沐浴吧。”
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