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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景语带着葡萄住在公主府的第三天,前头有下人禀报说是宋华沐来了,让她带着葡萄过去见一面。
姚景语想了下,将正在吃东西的葡萄交到了夜一手里:“你带人在这守着她,我带清芷过去就行了。”
“娘,为什么不让我去呀?”葡萄咬了口玫瑰枣泥糕,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
姚景语轻轻捏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那里有坏人,你和夜一叔叔他们在这玩,娘很快就会回来。”
葡萄哦了一声,乖乖听话。
姚景语弯着唇,随清芷一起往前院走去。
其实,她是不想让葡萄见到宋华沐,他那种人,连让孙女见一面都不配!
宋华沐虽然在四年前废了腿,但容貌气势没有半分改变,许是打心眼里一直觉得自己当是宝座上那个高高在上之人,又许是因为这些年陆瑾年这个手握大权的人对他的狂热追捧,他看着姚景语的时候几乎都是鼻孔朝天的。
左右逡巡了一圈,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小身影,宋华沐顿时蹙眉,冷着声音:“怎么就你一人来了?你女儿呢?”
他问的话太过自然,仿佛将葡萄带来见他是姚景语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一样。
姚景语似讥似诮般弯了弯唇,然后不避不让地迎着他的视线,笑着道:“她睡着了,而且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事,就没带她来了。怎么?侯爷找她有事?”
姚景语的眼神带着挑衅,这挑衅太过张扬又太过放肆,宋华沐眯了眼,锐利的眼神宛如一只盯紧了猎物的豹子一样。
不愧是宋珏看中的女人,夫妻两个都是一丘之貉,同样的张狂无礼,同样的目中无人。
说来也奇怪,宋华沐明明恨不得宋珏从没来过这个世上,可听说他有了个聪明可爱的女儿却急于想要见上一面。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让他自己都无所适从。
偏偏宋珏是个没规矩的,他娶回来的女人也好不到哪去,明明知道他的心思,不配合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这冷嘲热讽!
宋华沐狂傲惯了,离了宋衍的翅膀之后就再没对任何人低过头。
姚景语没有带葡萄来见她,宋华沐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开口。
“不知侯爷想见本妃有何事?”姚景语不冷不热地问道。
宋华沐有些失望地垂了眸子,心里冷哼一声——
自作多情!谁想见她了?他只是想看看那个小女孩而已。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看看她像谁。
不过这些宋华沐当然不可能直说,既然姚景语人也来了,他便顺便冷着声音警告一句:“你若是识相,他日见到宋珏的时候便该告诉他,他就是不容于这世间的杂种。凭他那种人,也配做东华皇帝?甚至还肖想宝藏?他就只配如蝼蚁一样的活着!他若是知道分寸,就该自绝于这世间!”
宋华沐是真的恨宋珏的,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恨!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额角青筋直跳,眼睛几乎都要凸出来。
也只有在发泄愤怒的时候,那张原本保养得极好的脸才会狰狞扭曲,丑态毕露。
话音刚落,姚景语直接抄起手边一只茶盏快步走过去,将里头的茶水连带着渣滓从他头上直接浇了下去。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宋华沐身边的两个侍卫直到他被弄得狼狈不已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你大胆!”两个侍卫赶忙手慌脚乱地上前替他擦拭,却被宋华沐一把推开。
他看着姚景语,眸如炙焰,恍若要将她一口吞灭在火舌里一样。
姚景语嘴角上扬,手一松,茶盏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刺耳的声音让宋华沐原本涨得通红的脸更加愤怒。
姚景语莞尔一笑,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宋华沐,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这样说宋珏,尤其是你!你说他是杂种,不如说将他带来这世上却不管不顾的两个人猪狗不如。”
宋华沐怒目瞪着她,带宋珏来这世上的两个人?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宋珏又不是他的儿子!
姚景语大抵是从他蔑视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嘴角一勾,故作高深道:“其实我有个关于李妍的秘密想说给你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说着眼睛朝他身后两个侍卫瞟了一眼。
李妍的秘密?
宋华沐迟疑地看着她,犹豫了半晌,最终抬手吩咐那两人退出去。
“侯爷。”那两侍卫一脸担心,生怕他们一走姚景语就要将人直接给吞了。
宋华沐冷下声不悦道:“都退出去!”
两人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姚景语也让清芷先出去。
外头门被掩上,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宋华沐开口:“你说吧!”
姚景语睨着他——
即便被淋得狼狈,即便是人到中年,她也不得不承认,宋华沐的外表还是极具吸引力的。
难怪当年能让李妍死心塌地,现在能让陆瑾年狂热痴迷。
只可惜,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姚景语弯了弯唇,上前两步倾下身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说了几句。
而宋华沐的脸色先是不屑,渐渐有些不敢相信,最后则是化为浓浓的愤怒。
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指着她吼了声:“你胡说!”
他以为,如滔滔江水般的愤怒能将姚景语刚刚说的那件荒谬至极的事情瞬间化为泡沫。
这不可能是真的!
姚景语往后撤了几步,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她忽然觉得,其实宋华沐比宋珏更可怜。
宋珏之所以在前半生有那么不堪的遭遇完全是因为有那么一对不堪的父母。
而宋华沐,则是他自己一手作出来的。当初他要真的不愿意将自己妻子献出去,没人能逼得了他。
他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汲汲营营一生,可现在不也是个只能困在轮椅上这方寸之地的废人?
姚景语抿了抿唇,嘴角的笑容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视。
她看了宋华沐一眼,转身离去。
而宋华沐此时垂着的眸子四下转个不停,但无论转到哪儿眼中都没有焦距——
刚刚姚景语告诉他说李妍自杀之前亲口对宋珏说过她每次和宋衍在一起之后都喝了避子汤。
如果是真的,那代表什么?
宋华沐满脸错愕,他忽然想起了宋珏出生之后李妍脸上的喜悦,她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娇羞,以及后来她千百次地和他说宋珏是他的儿子……
这所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旋,却又该死地无比清晰。
宋华沐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把手,手背上骨节分明青筋毕露。
与此同时,陆颖萱这边则是一脸讥嘲地看着站在窗边目光朝向前院的陆瑾年,凉凉道:“母亲,你还要心慈手软吗?父亲一听说宋珏的女人和孩子在咱们府里,立马就赶了过来,你觉得他不是单纯只想见那对母女或者说是宋珏的女儿?毕竟,那极有可能是他的亲孙女呢!”
“你闭嘴!”陆瑾年心烦意乱地扭过头斥了她一句。
这丫头,简直越来越不让她省心了,就因为她没答应对姚景语动手,就整日里见着了她就冷嘲热讽的。
不过陆瑾年没怪自己女儿,当初要不是在南越出了意外,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那惊马的手段一看就知道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颖萱可以伤姚景语,但姚景语却不能动她女儿!
闻言,陆颖萱讪讪地闭了嘴,但脸上还带着不屑的冷笑。
陆瑾年没心情管她,她心中的忐忑压根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不介意苏光佑,除了因为他未必是宋华沐的儿子之外还因为他的母亲不过是个玩物,压根不值一提。
但宋珏不一样,他不一样——
他是宋华沐和李妍的亲生儿子,她知道。
当年宋华沐是真心喜欢过李妍的,她也知道。
她该庆幸他即便喜欢李妍,但更爱权势,否则又哪里有他们这二十年的相处时光呢?
陆瑾年眯紧了眸子,眼中狠意迸现——
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她不后悔,现在她也不会让宋华沐知道当初的真相。
彼时,陆颖萱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那日您和我说为了大局着想,姚景语暂时动不得,那那个小女娃呢?不过一个小孩子,就算咱们对她做了什么,横竖还有姚景语在,宋珏照样会乖乖来送死。”
陆颖萱昨日曾让人抬着她远远地看过在园子里玩耍的葡萄,四周有姚景语的人牢牢护着,她没法上前,但也看清了小女娃的长相——
明眸皓齿玉雪可爱,除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五官俨然是一个翻版的小宋珏。
她身子康健能跑能跳,在园子里扑蝶的时候笑得两眼弯弯,看起来真是——
让人恨不得将那张笑脸狠狠撕裂!
最好是看着她哭看着她难受,甚至是……看着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永远都不会再笑。
陆瑾年眸色深沉地看着女儿脸上扭曲的笑容,慢慢地将唇瓣抿了起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平远城。
宋珏和陆宇铭等人回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姚景语和葡萄被带去盛京的五日之后了,而他们在城外那座传闻中有宝藏的山上也的确是有所发现。
彼时,宋珏端详着手里抢来的那个锦盒,眉头紧了又紧。
燕白皱着眉道:“王爷,会不会是弄错了?这么一个小盒子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宝藏?”
而且这盒子邪门得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怎么弄都弄不开来。
一想到他们这一群人捣鼓了好些日子,弄得灰头土脸,结果只得了这么个破东西,燕白就一肚子的气。
彼时燕青推门进来,走到宋珏身边低声禀了几句。
宋珏微微挑眉,嘴角冷峭:“你说姚景昇借着养伤的名义也要和我们一起去盛京城?”
燕青点头。
别看那所谓宝藏只是这么个破盒子,里面可是机关重重,陆宇铭和姚景昇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幸而宋珏反应快,不仅将锦盒抢到了手,人也安然无恙。
宋珏轻笑了声:“随他吧!”
究竟是为了宝藏还是为了姚景语,或许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既然人家偏偏要过去看他和小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也不能阻止不是?
燕青又道:“还有,留在城里的人说是姚二爷被察汗王府的人带走了。”
孟德——
宋珏微微眯起眸子,缓缓道:“咱们先走,待会就出发,你和燕白先行一步,快马去盛京城,替本王和孟德约个时间。”
燕青和燕白相互对视一眼,恭敬颔首。
宋珏去盛京城的第一件事并没有马上去宫里找姚景语和葡萄,而是在一家隐蔽的酒坊里见到了察汗王孟德,以及他身后被人制住的姚景易。
“本王知道你会来找我的。”孟德对着宋珏举杯,仰头将杯中的酒饮了下去。
宋珏只是勾唇,并未动手,而是睨了姚景易一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就是你抓他来的目的?”
孟德摇头:“非也!本王知道即便没这小子,你也会来找我,因为你的妻子和女儿在陆瑾年手上,同样的,我的女儿也被她抓走了。”
姚景易和孟古青就是陆瑾年眼皮子底下的一个诱饵,当时姚景语跟着那黑脸将军离开之后,孟古青也被她的人顺便带走了。
孟德知道陆瑾年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用孟古青作威胁让自己站到她那边去,但他自己选边站队是一回事,岂轮得到别人来要挟?
“宸王爷,眼下咱们算是同仇敌忾,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该联手不是么?”孟德道。
知道女儿失踪后,他把姚景易抓了过来无非就是想出口气,要不是因为这个不知所谓的臭小子,女儿岂会一离开就是四年?又怎么会被陆瑾年给盯上了?
孟德抬手,示意手下将人放了,又道:“本王将你的二舅哥送还到你手上,也算是我和你合作的诚意。”
宋珏垂了下眼,举起身前的酒杯:“合作愉快。”
姚景易被放开后,稍稍活动了下手腕,站到孟德面前:“王爷,让我留下吧,我和你一起救她。”
那天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孟古青回来,这才开始心慌,去街上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死心了真的放弃他了。那种感觉,宛如心口被万虫啃噬一样。
他知道,这么多年,这颗心一直都是在为孟古青跳动的。
他内疚,即便知道没有他故意把人气走,很可能结果也不会变,可他就是恨不得将自己痛打一顿。
要是他没有一味沉浸在伤痛之中,颓废不堪,至少陆瑾年派人来的时候他有能力能护他一二。
是他的错,所以他心甘情愿向孟德低头。
只是孟德却丝毫不领情,他斜了姚景易一眼,站起身道:“你小子给本王滚一边去!你有什么本事能救她?等青儿回来后,你别想再见她!”
他是武将,虽然曾经和姚家是敌对的,但姚老国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何等的英雄,让他何等敬佩?
结果儿子却是个没出息的软蛋,遇到了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这样的人,他才看不上!
孟德气哼哼地走了,宋珏面上没有太大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只道:“待会你跟本王一起回客栈吧!”
姚景易点了点头,面色一如既往如化不开的墨一样。
公主府这边,姚景语并不知道宋珏已经到盛京城来了。
葡萄吃完晚饭之后突然晕了过去,额头滚烫滚烫的,没过一会儿身上就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夜一大惊:“王妃,这好像是天花!”
天花?
葡萄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这个?
之前根本就没听说盛京城里有天花横行,而且他们在公主府里的吃食用度都是格外小心的。
清芷忽而灵光一闪:“奴婢想起来了,昨儿郡主在园子里玩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只布老虎抱在手里还带了回来……”
说着,就满屋子去寻,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
清芷满眼泪水地跪了下来:“王妃,都是奴婢没照顾好郡主。”
夜一见她这自责内疚的模样打心眼里心疼,更不愿意相信往日里活泼可爱的小郡主真的会染上这十有*会丢了性命的病,他掀了袍子跪在清芷旁边:“王妃,您别急,等大夫来了之后再说,说不定是属下弄错了也有可能。”
姚景语看着脸色发红连晕过去都皱着眉的女儿,不由得紧紧咬着唇瓣。
陆瑾年那边一听说葡萄病了,立马就着人将宫里有名的儿科太医请了过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为了刻意避嫌,她自己一反常态地没有出现。
太医眯着眼替葡萄把了脉之后,摸着胡子对姚景语道:“这位夫人不必担心,令嫒只是偶感风寒,身上起了些疹子,老夫给她开一些退热的药,等热度退下去看了,疹子自然也就消了。”
姚景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这只是普通的红疹,不是天花?”
那太医像是被人羞辱了一样,板起脸道:“老夫行医近四十年,难不成连天花都辨认不出来?你且莫要在这危言耸听,回头让丫鬟好好煎药,把药喝下去人就没事了。”
姚景语未置可否,但她知道若是天花的话,随时可能取了人的性命。尤其葡萄还是个小孩子,身体抵抗力不比大人,若是耽误时机,哪怕真的只是一分一秒,也有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太医离开后,她坐在床边轻轻帮葡萄盖好被子,冷声问跪在身后的夜一:“你们有把握将陆颖萱掳过来吗?”
她不信陆瑾年手下人说的话,要是葡萄有什么事,她立马就杀了陆颖萱!
“王妃的意思是?”夜一突然抬头,话问出口便明白了用意,立马改口,“王妃放心,眼下他们没有防备,现在又正好是晚上,属下等人马上就去,务必会将人带过来!”
夜杀的名声并不是虚的,哪怕当初最厉害的十六个人如今已经不全了,想要掳个毫无防备的人并不是难事。
彼时,清芷道:“奴婢小时候得过天花,王妃,让奴婢来照顾吧。”
姚景语摇头,她怎么可能不管女儿,便吩咐她:“你去多烧些热水过来,咱们半个时辰就要洗一次手。”
她不能倒下去,也不能让葡萄有任何意外。
清芷犹豫了一瞬,随即颔首:“奴婢遵命。”
大约是因为脸上的痘痘有些痒,葡萄撅着嘴想要伸手去挠。
姚景语吓了一跳,赶忙将她的两只小肉手紧紧抓在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葡萄,不要挠,挠破了以后有了疤痕就不漂亮了。娘亲给你吹吹啊!”
“痒——!”葡萄闭着眼睛眼里滑出了泪水,声音委屈至极。
姚景语掩下了眼中的泪意,俯下身轻轻帮她吹着。
陆颖萱原本听说姚景语这边请了太医过来,正暗自得意,一次性找了两个男宠在房里胡闹,结果夜一带着人一出现,她差点连胆子都吓破了,被人胡乱塞了衣裳裹着团棉被就劫了过来。
“姚景语,你好大的胆子!”陆颖萱又羞又气,同时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小身影心里又暗自得意。
活该!宋珏和姚景语把她害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女儿就该给她偿命!
她嘴角那抹得意而又兴奋的笑容,姚景语没有忽略。
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眸中冷光大盛。
那副冷艳却又暗带着阴狠的样子,既像是暗夜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又像是地狱里前来勾魂的罗刹使者。
陆颖萱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张大了眼睛结巴着开口:“你……你想做什么?”
姚景语抿着唇不发一言,直接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抓住陆颖萱的手往旁边桌子上一按。
寒光闪过,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陆颖萱捧着自己的手疼得满脸都是汗,身子不停地颤抖。
姚景语则是面不改色地掏出帕子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吩咐夜一:“将这截断指送去给陆瑾年,让她将城里最好的大夫全都请到这来。再告诉她,若是她再敢耍花样又或者葡萄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将她女儿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送给她!”
夜一也是恨不得活剐了这对不怀好心的母女,小郡主那么可爱,他们居然也能下这么狠的手!当即就带着陆颖萱被砍下来的那截小手指大步去了陆瑾年那边。
陆颖萱忍着疼痛,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话:“姚,姚景语,你,你要是敢动我,你和你女儿都别想活着走出盛京城!”
姚景语面色清冷地勾起了嘴角,直接吩咐清芷:“将人绑起来。”
陆瑾年也是从男宠的床上刚刚下来,一开始看到那截断指,她不相信那是自己女儿的,可一听下人禀报说陆颖萱被人掳走了,这才知道大事不妙。
一路紧攥着拳头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姚景语那儿,看到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又被捆得跟个麻花似的陆颖萱,陆瑾年立马怒发冲冠地道:“姚景语,将人给放了!”
陆颖萱被绑在椅子上,姚景语就坐在她身边,手里的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直接将她的颈部砍断。
陆瑾年不敢上前,只能虚张声势。
姚景语朝她身后看了看,冷然道:“大夫呢?”
陆瑾年深吸了口气,妥协了一步:“你先将萱儿放了,我马上就让大夫来。”
姚景语勾唇,像是在笑,但眼中冷意料峭,倏尔双眼一眯,手里的剑往下一滑——
肩膀上一块带着血的肉和着衣裳碎块飞了出去,陆颖萱又是长大了嘴仰头大叫一声,然后便耷拉下脑袋彻底晕死了过去。
陆瑾年既心疼又愤怒,女儿就在面前,她却看着她受这种苦。
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了往日的公主气势,满眼凶光地警告道:“姚景语,你要是再敢对萱儿动手,我绝不会放过你和你女儿!”
该死,都该死!
当年李妍该死,她的儿子也一样该死,现在姚景语和宋珏的女儿也该死!
为什么这群人总要和她作对?
姚景语冷笑着不说话,只是手里的剑又下移了一寸,陆瑾年终究是不忍心,大喝一声阻止,并且摆着手道:“你别动,我让人把大夫都请来就是!”
说着,立马吩咐手下人去请太医和盛京城里颇负盛名的大夫。
“现在你能将人放了吧?”陆瑾年没好气道。
姚景语将手里的剑交给清芷,站起身不紧不慢道:“你急什么?只要葡萄最后能安然无恙,我会放了她的。你最好也祈祷你请来的那些大夫别耍花样,否则她就要跟着陪葬了。”
陆瑾年简直起了个倒仰,小孩子得了天花本来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没了,若非这样,他们也不会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
“治不好那也是你女儿命薄,她得天花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你凭什么让萱儿给她陪葬?!”陆瑾年吼道。
没有关系么?
那个布老虎不在了,就算在,陆瑾年和陆颖萱母女俩不承认他们也没有证据,可她就一口认定了,陆瑾年又能拿她怎样?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不是陆瑾年母女做的,要不是她非要将她们扣押在盛京城,葡萄也不会出事。
姚景语冷眼望着她,外头夜一等二十多人将整个房间围了起来,除非陆瑾年不要女儿和自己的命了,一旦她敢动手,他们拼着命也要同归于尽。
那些大夫大约是得到了陆瑾年的嘱咐,一个个的都面色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
诊治一番之后那些大夫相互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为首的上前道:“这小姑娘是得了天花,老朽不敢担保,但一定会尽全力。这屋子里留下来伺候的人最好是已经出过天花的,而且之前接触过这女娃的人都要好好检查一番,就算没有问题也要喝些药下去。”
那老大夫并非宫里的太医,但德高望重且医术精湛,在场的人没有不服的。
彼时,陆瑾年朝身边的大丫鬟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上前道:“奴婢也曾得过天花,就让奴婢留下来帮忙吧。”
姚景语知道陆瑾年这是不放心陆颖萱想留个人下来照顾她,不过这个时候她不会给她任何可趁之机。
清芷得到她的示意之后从怀里掏出了鬼医临行前送的金疮药,洒在了陆颖萱的伤口上。
姚景语面无起伏地看向陆瑾年:“公主放心了?你的人你还是带回去吧。”
陆瑾年朝尚在昏迷中的陆颖萱望了一眼,利落转身走了出去。
她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一支弓箭队将姚景语住的院子整个的围了起来。
张弓搭箭,维持着攻击的姿势,若是陆颖萱出了一丁点意外,姚景语一行人立马就要跟着陪葬。
就这样,陆瑾年还是不放心,公主府里的事情张罗好之后她匆匆就去了安乐侯府。
陆瑾年到侯府的时候,苏光佑正在同宋华沐说话,见她步伐匆匆地赶了过来,苏光佑微微颔首:“我先退下了。”
苏光佑轻轻嗯了一声。
陆瑾年与苏光佑之间见面如同陌生人,两人相视而过,便也当对方都不存在。
陆瑾年眼下没有心情同他计较,进来后挥挥手就让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了下去。
宋华沐极少见她这样失态,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瑾年和他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而是直接道:“宋彻死之前留下的那些鬼面人现在全都在你手里吧?我要用他们!”
彼时,门口的苏光佑听到“鬼面人”三个字时,不由得步子一顿,隔着门倾听了起来。
鬼面人是宋华沐最后的底牌,也是他的保命之本。
他们忠心,一辈子效忠南越皇室中人,且只奉一主,下一任主人由上一任亲口决定。宋彻将他们留给了他,没有他的吩咐,他们绝不会为任何人做事。
陆瑾年应当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他绝对不会让鬼面人听从除他以外任何人的命令。
他问:“为何好端端地找我要鬼面人?”
陆瑾年便将公主府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知道那些鬼面人就是南越皇室历来只有皇帝才知道其存在的紫衣卫。
他们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若是有他们相助,没准可以将萱儿从姚景语手里救出来。
天花历来就是索命之症,小孩子一旦染上,十有*都会丢了性命。
她不能用陆颖萱的命去赌那微乎其微的运气。
见宋华沐面无表情久久没有回应,陆瑾年急了:“她也是你的女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你要见死不救吗?”
萱儿年纪轻轻就瘫在床上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落到姚景语那个毒妇的手里又吃了大苦头,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的性命的。
宋华沐迟疑了一瞬,看着她答非所问道:“那小女娃染了天花是你动的手脚?”
陆瑾年嗓中一噎,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询问的视线。
但转念一想,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便再次目视着他道:“她是宋珏的女儿,不过也是一个小孽种而已,难不成你还心疼?”
陆瑾年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也沁出了细汗,生怕他应了下来。
好在宋华沐没有让她失望,他只道:“我只是担心到时候那母女俩出了事,宋珏那边会一发不可收拾。”
陆瑾年这时候也是后悔得不偿失,那日被萱儿刺激了一句,她不知怎的脑子一热就糊涂了。
尤其葡萄长得像宋珏像李妍,她疯魔般地就对她下了手。
宋华沐又道:“萱儿那边,你不用担心,除非姚景语想让那一大群人都跟着一起死,否则她不会要了萱儿的命。”
宋华沐面色平静,仿若事不关己般在处理别人的事情一样。
“可是……”陆瑾年欲言又止。
就算不会要她的命,也不会对她好到哪去,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往常他对女儿冷冷淡淡,她只当他天生冷情,对谁都是这样。
横竖以前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是杀伐果断,没有一点感情。
可现在,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宋华沐这种态度,陆瑾年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但她却不敢将最后那层窗户纸捅破,她不想失去自己最爱的男人。
“那就听你的吧,有消息我会再派人回来告诉你的。”陆瑾年失魂落魄地离开。
彼时,苏光佑迅速蹿到了回廊的尽头,悄悄目送着她离开,同时也眯起了眸子。
姚景语和葡萄被陆瑾年困住了?
他锁着眉头深思,渐渐嘴角便漫出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若是他能拿到宋华沐手里的紫衣卫,然后再想办法杀了他和陆瑾年,再将姚景语母女俩拿在手里,宋珏便也不能用周雯来威胁他了吧?
不仅如此,届时他得了陆瑾年和宋华沐的势力,再对宋珏反客为主,这北元便是他的天下了!
不用颠沛流离,不用躲躲藏藏,江山和美人,他还是可以一手并握的。
苏光佑如是想着,便嘴角噙着笑,快步回了书房提笔给宋珏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