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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玥见宋衍脸上一副阴森森的表情,心里狂跳不止,吓得所有的话都咽到了嗓子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该从何说起。
宋衍看着她,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她额头上肿起的那一大块,沉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宋玥就委屈上了,也顾不得之前的害怕,抽了帕子拭着眼角抽抽噎噎道:“皇祖父,您可一定要为玥儿做主啊!玥儿都要被乔帧那混蛋还有乔家人欺负死了!”
“哦?此话从何说起?”宋衍不冷不热地问道。
宋玥偷偷拿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并没有要发火的趋势,又想起往常他对自己的宠爱以及有求必应,咬了咬唇,就添油加醋地将今日和乔帧的争执说了一通。这其中自然是省去了陈三儿的事情,只说乔帧看上了李青璇,她劝解未果,这才被迁怒。
但宋衍是何人,又岂会被宋玥这拙劣的话语糊弄过去?
陈三儿的事情他一早便知道,后来转念一想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男人,皇室里的公主郡主私下里豢养面首的也不在少数,因此也就没有多加注意。
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有理由为她开脱,一旦这信任崩塌之际,往常开脱的理由都会成为催命之符!
宋衍听了后,盯着宋玥的眼光更为冷冽,眸底还泛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明的诡谲。
“皇,皇祖父?”宋玥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唤他。
宋衍忽地笑了一声,幽幽开口,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果然和你娘一样,不仅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更是个虚情假意之辈!”
需要他的时候便浓情蜜意小意讨好,可背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各种小动作伤他的心!他给过她无数次机会,可到头来,她却骗了他一辈子!他是万乘之尊,是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没人能这么对他!
宋玥心头一跳,对上宋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不由得攥紧了帕子连连后退。
彼时,宋衍从龙椅上起身,踩着散落了一地的奏折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通红的眸子里暗含着一股炙热,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女,倒像是通过她在看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女人!
“皇祖父?”宋玥浑身发颤,就跟被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意。
眼见着宋衍离自己越来越近,宋玥一个激灵,转身就跑向了门边要逃出去。这时候的宋衍太可怕了,宋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她知道,这种眼光,绝不该才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厚重的门刚被打开了一丝缝隙,就砰地一声又被人关了起来。
宋衍双手抵在宋玥脑袋两侧,将她困在自己两臂之间,目光带着痴迷,亦有痛恨:“妍儿,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要骗我?”
“皇祖父,你认错人了,我是玥儿,是您最宠爱的玥儿啊!母妃她已经死了!”彼时,宋玥已经顾不上知道了不该知道事情的震惊,她的心头狂跳不止,除了害怕,只有害怕。
“不,不是,你是妍儿!”宋衍摇着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你该死该死!既然不喜欢朕,当初又为何要做那些事情,为何要让朕对你无法自拔,甚至误以为你只是抹不开那层脸面呢?”
宋衍几欲癫狂,说着说着就疯狂大笑了起来。
宋玥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放声大哭,连手腕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妍儿,你别哭,别哭,朕弄疼你了是不是?”宋衍瞬间又换上了一层怜惜不已的表情,就连声音都轻柔了不少。
然而他越这样,宋玥就越害怕,甚至于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趁着宋衍手上力道松了下来,她猛地将人往后一推,就要夺门而逃。
可是门还没打开,却被人后面一把扯住了头发,宋玥只觉头皮都要被扯碎一样,下意识地后仰着脖子以图减少一些疼痛。
再对上宋衍目光的时候,森黑的眸底那股炽烈的火焰吓得她浑身一颤……
何公公忐忑不安地守在外头,一向稳重的他此时却在御书房门前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还要扭头朝那扇厚重的大门看上一眼。
直到耳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夹杂着痛苦的破碎呜咽声,何公公才猛地停下了步子。
四下看了看,也顾不得失仪,便侧耳贴到了门上——
除了女子的呜咽声与求饶声,还有男子饱含着愤怒的指责声与喘息声……
何公公捏着拂尘的手一顿,瞬时吓得面无人色。下一秒,他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只当自己今日什么都没听到……
乔家祖孙三人今日进宫就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来的,尤其是乔帧,还没得见圣颜,就已经将自己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地跪在朝阳殿里,身上的衣裳都湿了个透。
彼时,再见到宋衍已经是跪了两个时辰之后了,出乎意料,宋衍只是训斥了一句,随后便说宋玥身子不适,要留在宫里住一段时间。乔家人如蒙大赦,也并未多想,却不曾想到宋玥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直到乔家被抄家,都没人再见过她。
乔正嫡长子乔伯钊乃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在官员调度考核一事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因此,当乔伯钊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一事被揭露出来的时候,于乔家而言等同于是灭顶之灾。
但乔正心里清楚,这件事以往皇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番突然将他罢官抄家,还将长子收归大理寺监牢,绝不会单单是因为这事。卖官鬻爵,不过是一个发作的由头罢了!
彼时,安静如水的御书房里,宋衍端坐龙椅之上,乔正俯首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直到一卷的明黄色的圣旨被砸到他头上时,安静的气氛才瞬间被打破。
“乔卿,这是在你书房里搜出来的,拿起来看看吧!”宋衍淡淡道,一时间听不出喜怒。
乔正不明所以,直到看到那似曾相识的“传位诏书”几个字之后,才猛地揪起了心来,眼眸转动,快速将剩下的内容掠了一遍,乔正顾不得心里的疑问,伏到地上就是大声喊冤:“皇上,老臣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当年那封传位诏书明明就已经被他毁了,怎么可能再在他的书房里被找出来?
乔正是个聪明人,知道宋衍已然坐上了皇位大局已定,先皇留下的传位诏书于他而言不管将来作何用途,都只会是一张催命符。即便是宋彻能带兵杀回来,他的下场也不过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为了整个乔家,当初先皇七七未过,他就将诏书给烧了,这一份又是哪里来的?
眼中快速掠过一抹亮光,乔正磕首道:“皇上,这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老臣,老臣真的不知道啊!”
“陷害?”宋衍冷笑,一字一句道,“那你对朕阳奉阴违,明面上跟在朕后头,实则早已站到了信王那一边也是有人陷害于你?”
这皇位,是他的,将来他想给谁就给谁!就算宋华泽是他曾经考虑过的储君人选,但却容不得这群欺上瞒下的臣子对他耍手段!他还没死,这群人就一个个的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乔正一噎,立时瘫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衍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那封告密的折子上所说的事情不假,不管是谁想借他的手除了乔家,这一次,他也就顺势而为了,也好给苏家、姚家还有那些不安分的臣子好好敲一次警钟。
宋衍脸上笑意更冷了一分:“看在乔卿你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份上,这一次,朕会给你乔家留后的!”
留后,却也只是留下了包括乔帧在内乔伯钊几个儿女的性命,然则乔伯钊本人却是在三日后于菜市口被斩立决,乔家一门皆被贬为庶人。乔伯钊死后的第二日,乔正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跟着去了,紧接着便是首辅夫人。
但截然相反的是,之前被赶出去的乔家二房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水涨船高,隐隐有代替先前乔家的趋势。
乔伯刚进了内阁,官任鸿胪寺卿,虽然眼下只能屈居末位,但内阁之中数他年纪最轻,又受皇帝信任,且之前在闽北那边政绩突出,前途无量,上位只是早晚的事。
“王爷,乔家被抄家后,姚八小姐不见了踪影。”宸王府书房,燕青道。
姚景诗不见了?
宋珏拧着眉微微思虑,问道:“可曾派人大肆搜查了?”
燕青道:“暗地里将京城都找了一遍,属下怀疑她如今人已经不在京城了。”
“算了,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不必花费大力气!”半晌,宋珏抿着唇道。
之所以要动姚景诗,完全是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算计过姚景语,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至于姚景诗那里,她若是识相的话,这辈子就该夹着尾巴做人,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他迟早要她好看!
“对了,”燕青又道,“王爷,下头的人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自乔首辅还有乔尚书相继过世后,郑王侧妃由于伤心过度,已缠绵病榻数日,大约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郑王侧妃?”宋珏似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么个人,“乔嫣儿?”
燕青道:“正是。”
宋珏勾唇一笑:“本王这位六皇叔还真是不省心,乔家大房才刚刚倒,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人家闺女给处置掉了!”
燕青见宋珏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便思忖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郑王此举,另有他图?”
宋珏弯着唇,讥诮道:“乔嫣儿不死,怎么能给乔伯刚的女儿腾位子呢?”
“郑王看上了乔帆的妹妹?”燕青不由得惊诧。
宋珏冷笑:“是看上了乔家!只不过郑王妃的祖父乃是何太傅,正妃的位置是动不了的。乔家女若是过去,也只能屈居侧妃之位,乔伯刚定不会这么糊涂。”
又微微眯了眼睛,似自言自语道:“开了春三月初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本王猜想宋华渊定是卯足了劲要在选秀上头使功夫,沈淑妃那女人也不是善茬……”
宋珏说着,便低下头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书信,装进信笺中,吩咐燕青:“将这封信送去给宋华洛。”
燕青将出门之际,宋珏喊住他:“安排一下,这两日,本王要见她一面。”
燕青顿了顿,很快就领悟过来宋珏想要见的人是已经将有一月没在人前露过面的宋玥了。
宋玥在乔家被抄家后送去了原先的郡主府,而这座郡主府,原本就是先前封起来的太子府改造的。
旁人不知道,宋珏却知晓宋玥住的那间屋子是当年李妍所住的那一间,而当年宋衍为了方便二人偷情,竟派人凿了一条密道从宫里直通那间屋子。
对于宋衍知道宋玥身份之后的所作所为,说句实话,宋珏也是震惊不已。但转念一想,当年不顾人伦强抢儿媳的事他都能做出来,眼下这么对宋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夜深人静之际,宋玥平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一双往日里勾魂摄魄的凤眼此时却是毫无神采,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
直到见到宋珏那张噙着笑容的俊脸,宋玥的面色才微微有了一丝松动。
“你怎么进来的?来看我笑话的?”宋玥憔悴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话里行间透着一股死气,再不见往日的骄矜。
事实上,若非这几日身边都不离人,宋玥一早就寻死了,发生了那种事情,她哪里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宋珏笑了笑,捋了捋金丝暗纹红袍,在离她不远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潋滟一笑:“本王是来为你解惑的。”
“解惑?”宋玥下意识地坐起了身来,看向她。
“是啊!”宋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本王都会告诉你。”
“都会告诉我……”宋玥垂了眸子,张合着唇瓣一字一顿地嘴里呢喃。
忽而,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宋珏的眸光充满了复杂之色:“你是不是知道……母妃她和皇……和那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到了如今,宋玥嘴里那一声皇祖父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宋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真是单纯啊!
事实上,有时候宋珏是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宋玥的,以往那些自我厌弃的岁月里,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命运却截然不同,不管是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还是宋衍,全都站在了宋玥那边。
命运对宋玥真的是太眷顾了!
可饶是如此,宋珏也只是讨厌她,从未想过要对她做些什么。但是宋玥不该企图拆散他和姚景语,不该想要想要熄灭他生命里唯一的亮光。前世今生,她都不该!
“想要知道为什么宋华沐以谋逆之罪被处死之后咱们却能依旧高高在上圣宠不衰吗?”宋珏看着宋玥的眼睛,唇边溢出了一丝充满了恶意的笑。
“为……为什么?”宋玥抖着唇瓣,可能已经猜到些什么,可能知道接下来的事会让她难以承受,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啊……”宋珏抬手捋了下鬓边垂下来的一缕乌发,笑得恶毒,“因为他以为咱们是他的儿女啊!”
如同一道惊雷劈下,宋玥眼里的两行泪水倏然落下,不停地摇着头:“不,不可能!母妃不是那种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在宋玥眼里,看到的都是宋华沐和李妍恩爱情深的样子,宋衍也永远只是那个疼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的皇祖父。
现在知道了她最敬爱的皇祖父和已经过世多年的父母之间居然有那么一层关系,一股强烈的恶心之感涌了上来,宋玥伏下身子,趴在床头,捂着胸口不停地呕吐……
比她被那禽兽碰了还要恶心!
擦了擦嘴角的酸水,宋玥猩红着眸子再次看向宋珏:“那为什么……”
她想问既然她是那人的亲女儿,为什么他还会做那等畜生不如之事?
“你别想太多了!宋华沐和李妍就是你我的亲生父母,只不过他们为你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让你一世无忧……”宋珏幽幽道,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却再没了以前的那份不甘心和嫉妒。
弥天大谎?宋玥不是蠢人,很快便领悟了过来:“你是说他们在我的身世上做了手脚?”
“不错!”宋珏道,“他们算计好了月份,又买通了稳婆说你是早产儿。”
原来如此,宋珏这一番话彻底颠覆宋玥的认知,回过神后,她看向宋珏的目光又多了一分警惕和打量:“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宋珏似讥似诮般笑道:“因为那个稳婆是我找回来的,也是我将她送到宋衍面前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玥一脸的不敢置信,下意识地,她忘记了以往那些对他的恐惧记忆,冲着他怒吼出声。
还没等宋珏回答,宋玥却又哭又笑地指着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嫉妒我对不对?从小我就知道!那时候你嫉妒父王和母妃对我好,长大了你又恨那人将我捧在掌心上,对我有求必应!”
笑着笑着,宋玥却捂着脸痛哭出声:“不过是嫉妒,就能让你毁了我吗?”
又冲下床,想揪着他的衣襟质问怒骂:“宋珏,你这个魔鬼,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啊?”
宋珏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背手俯视着她冷声道:“原以为在江南那几年能让你好好想清楚,本王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可没想到回来后你却变本加厉,三番四次的想要破坏我和小语。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上辈子,宋玥一直住在宸王府里,姚景语嫁过来之后,她仗着小姑子的身份,没少给他们二人之间制造龃龉,甚至胆大包天到将女人往他床上塞,所以这一世他将宋玥吓到了江南,彻底赶出了宸王府。若不是她不死心,这一世又故技重施,宋珏不会下如此狠手。
“就因为姚景语?”宋玥趴在地上嘴里呢喃,慢慢地转过头来去看宋珏。
高大挺拔的暗影拢下,那个面色冷然的男人矜贵却又冷漠到难以接近。
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姚景语,一则是因为姚景晏的事情,再来也恨明明她才是亲妹妹,可宋珏每次都站在不相干的女人那边。
宋珏这次出手,是因为妙菱的事情吧?
宋玥后悔了,她不该受姚景诗的唆使,当时听到她说自己和乔帧的亲事是因为姚景语对宋珏吹了枕边风算计来的,她就毫无理智了,傻乎乎地做了姚景诗手里的刀。
她更后悔这些年不该和宋珏渐行渐远,若是有这样一个哥哥护着,她怎么着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
似不甘心,似愤怒,宋玥慢慢站起身,拍着自己的胸口歇斯底里地朝他哭吼了起来:“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能这么对我吗?宋珏,我是你的亲妹妹,亲妹妹啊!”
宋珏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冷漠地移开视线:“本王没有妹妹!”
语罢,袖间落下一柄短刃,放到桌上,面无表情道:“看着你的那些人再有半个时辰就会醒来,看在你我投生到一家的情分上,本王留一把刀给你,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是生是死,她自己选择?
看着宋珏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宋玥仰着脖子疯狂大笑了起来。
她还有选择吗?
宋珏这一去,就不会再来了,他不会将她从这个人间地狱里拉出去。她活着,也就是被那个老畜生糟蹋罢了!
目光移到桌上那柄泛着寒光的冷刃上,宋玥眯起的眸子里冰寒料峭,满是仇恨。
但是——
就算是死,她也绝不会让宋珏好过!
宋玥死了,和她的母妃李妍一样,自刎在自己的绣床上——
一刀扎进了胸口,死不瞑目。
“王爷,果然如您所料,郡主死前写了一封血书,企图在皇上面前告发您。”燕青双手将那封血书呈了上来。
幸亏郡主府里有王爷的人,否则一旦血书被交到了皇上手里,他们怕是要有大麻烦。
宋珏只看了一眼,顷刻间那封血书就在掌间化为了一片扬尘。
宋珏微勾唇角,转身朝姚景语那边走去。
这些日子姚景语也是忙碌不已——
姚景昇去年和秦雨柔定了亲,眼看着两人成亲的日子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可是一场春寒之后,姚景昇却再次病倒了。凌仙儿下落不明,请遍了太医和云阳城里的名医,却也只是摇头,道是他早年间身子亏损得太厉害,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子嗣也堪忧。
秦雨柔是秦家唯一的女儿,自小就是被捧在掌心上的宝,这事一出,秦大人和夫人自然是急得不行。可是碍于和姚家的交情,他们也不好先开口,倒是姚景昇善解人意,言道不想耽误人家姑娘,请姚行之和周梓曈出面主动退了亲,并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姚景昇就算是身子不好,以后调理调理娶个家世低一些的女子也还是有人愿意嫁进来的。
姚景语真正烦恼的是秦雨柔和潘子韧之间不知何时看对了眼。也不能说看对了眼吧,子韧的智力虽然比以前进步了不少,但依旧还在十岁左右的阶段,这个阶段,哪里懂得情情爱爱,只当秦雨柔是个有趣的玩伴罢了!可要是说他真的什么都不懂,几天见不到秦雨柔,就眼巴巴地等在姚家大门口,看着过往的马车人流,甚至有一次时间隔得久了,不知怎的还找到了宸王府上来。
至于秦雨柔那边,姚景语就更是诧异了。和她谈起这事的时候,秦雨柔虽是支支吾吾却一片脸红的样子,姚景语自己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
“你……真的喜欢子韧?”那次问起的时候,姚景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就怕她只是一时热度。
岂料秦雨柔却十分爽快,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我是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虽然笨笨傻傻的,可是知道疼人知道让着我啊!而且呀,他以后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揪他的耳朵。最重要的是,他永远都会只有我一个人!”
秦雨柔嘴角满是春风,她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实则比谁都看得清楚——
像她父亲还有宸王那样一生一世都只有一个女人的男人,实则是凤毛麟角,她不觉得她也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有时候有得必有失,潘子韧不是傻,只是现在还是个孩子的智力,但已经知道对她好了,而且论起相貌,他比京城里许多沉浸酒色的贵公子也好看得多。她有信心,会一手将他打造成属于她一个人的男人!
“可是,秦大人和秦夫人那里……”姚景语踌躇道。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秦雨柔同意也没用啊!她想换做了任何一对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选子韧做自己的女婿吧?
彼时,秦雨柔狡黠一笑,抱着她的胳膊就靠了过来撒娇:“小语,所以我才来找你啊,你让宸王去和我爹娘说,他们就算不答应也不行!”
姚景语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觉秦雨柔的语气听起来宋珏就像个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恶霸呢?秦大人夫妻不同意,宋珏难不成还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啊?
可经不过秦雨柔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姚景语对潘子韧的事情总是存着一分柔软,最后便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彼时,宋珏过来找她的时候,她就把这事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
“阿珏,你觉得怎样?”姚景语小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房里走,有些讨好地朝他笑着。
宋珏白了她一眼,径自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本王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媒婆了,这等事情你也能随随便便答应?”
“那不是知道你说话分量重吗?”姚景语搬了个凳子坐到他对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宋珏低头抿了口茶,忽然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唇,抬手抚上了她嫣红的唇瓣:“那今晚用它来伺候本王,嗯?”
姚景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脸上一片通红,忍不住抬手捶他胸口:“你还要不要脸了?”
又鼓着嘴将脸撇到了一边,气哼哼道:“果然是得到手之后就不珍惜了,让你帮点忙都不愿意,还推三阻四的讨价还价!”
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眼角偷看宋珏脸上的变化,只可惜,他一直面无表情,甚至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好整以暇地朝她笑了笑。
姚景语心里气恼不已,咬了咬唇,想了下,又转过脸来,伸出自己纤长的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行不行?”
宋珏但笑不语,显然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那等你先把事情办成了再说!”见他软硬不吃,姚景语气呼呼道。
“成交!”宋珏说着,就凑过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口。
能趁机给自己讨点福利,算计自己的小女人感觉还挺不错!
其实姚景语刚刚提出来的时候他脑中就快速形成了一个想法——
秦大人爱女如命,又是太常寺卿,是朝中有名的保皇派。秦家一门祖籍在南阳,乃是当世有名的清贵之家。若是秦雨柔和潘子韧的事情真的能成,待到将来他和宋衍撕破脸皮的那日,秦大人到最后肯定要站到他的阵营里来。
如姚景语之前想的那样,秦大人和秦夫人那一关没那么好过。
即便是宋珏上门,也没能将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但碍着宋珏的身份,秦大人虽然没有松口,但也没有一下子就得罪人把话说死了。
是以最后在秦雨柔绝食了好几天抗议之后,秦大人又派人给宋珏递了封信,两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最后秦大人终是点头松了口。
彼时,秦夫人抱着自己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哭骂:“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还学会绝食了,这是成心地要伤爹娘的心是不是?你就是看我们舍不得你受苦!”
秦雨柔心里也内疚得厉害,她是知道这一招对父母有用,知道他们一贯来疼她才这么放肆的。抱着秦夫人的脖子靠在她怀里,秦雨柔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对不起,娘,让你和爹伤心了,还有哥哥嫂嫂,是雨柔不孝!”
“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秦夫人嗔了她一句,拿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又道,“以后你要是后悔可别回来找我们哭!”
秦雨柔十分有信心,嘴角弯弯,就差拍胸脯保证了:“潘子韧那个傻小子肯定会对我好的!”
那是,女婿要敢对女儿不好,她第一个就要带着人打上门去!
看着秦雨柔眉开眼笑的样子,秦夫人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女儿年纪小不知事,可她却是知道的——
别看宸王殿下在朝中连一官半职都没有,但却是个极有野心的,从丈夫这几日紧锁的神色她便知道宸王私下里肯定是早就在谋划了,也有自己的势力。
宸王妃虽是归了姚家,可和潘家却有着割不开的关系。
本来他们秦家是中立派,将来无论是哪位皇子上了位,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保住现下的富贵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现在……秦夫人在心里重重叹气,也只能用丈夫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安慰自己了。宸王殿下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谁能说将来就不会有什么造化呢?
秦雨柔和潘子韧定亲的事在京城里并未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京城不比青州城那等弹丸之地,潘家也不是什么显眼的人家,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去注意。
但亦有人为了此事勃然大怒——
城外普宁寺里,姚景昇站在树下,背对着一名正喋喋不休的僧衣男子。
“少主,秦家是一门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了。眼下您还要借助姚家五郎的身份来掩饰,娶亲一事也只能在南越贵族里头来选。秦姑娘的曾祖父秦老爷子是当世大儒,放眼四国,没有人不尊敬爱戴他。说句僭越的,他一句话,在读书人中间,那比圣旨还管用!若是您娶了那秦雨柔,将来咱们起复的时候,秦家能不为您说话?”
那说话的人气得满脸通红,很显然,对于姚景昇私自装病退了秦家的亲事十分不满。
彼时,姚景昇微微仰头,抬手摘下了面前一朵开得正盛的木棉花,双眸微垂,放在指间转动把玩。
听完后头那人长篇大论之后,嘴角微微勾起,浑然未放在心上。
原本他也觉得娶秦雨柔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谁还没有个三妻四妾的?可是小语身边跟了许久的丫鬟不过是打了宋珏的主意甚至还没付出行动就被她厌弃了。
他想,她一定是不喜欢旁人碰她的男人。
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珏,与他的洁身自好也脱不了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