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遇

鱼丸和粗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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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的翡翠阁近来上了款新的妆匣。

    妆匣用料也算不上多名贵,就是附近山上最常见的木料。雕工虽说很是精致,但在向来以精致闻名的翡翠阁里也算不上多起眼。最终它在翡翠阁诸多摆件中脱颖而出的,还是打开后里面那独特的构造。

    小小妆匣,里面却被分割成各种大小不同的方格,每个方格里又带着不同的卡扣。钗环文佩,不同尺寸的首饰放到里面,再用卡扣固定好,整件首饰安安稳稳地呆在里面,合上盖子后无论怎么颠,里面东西都纹丝不动,端得是安稳。

    更神奇的是,匣子里面不知放置有什么机关,在每个格子右上角轻轻按下,整个格子便会平稳地升上来,露出里面东西方便拿取。

    妆匣一经问世,便引来许多百姓好奇的目光。站在柜台前,听翡翠阁的伙计介绍妆匣,看里面那仅能盛放开花钿的小方格缓缓升上来,不少人啧啧称奇之余,也起了买的心思。

    “给我来一个。”

    有人开口道,可当他听到伙计报出的数字时,却下意识地抽口凉气,讪讪地道:

    “比旁边那些首饰还要贵,不就是块破木头么?”

    “走走走,散了散了。”

    原本看热闹的围观百姓散开,虽然人走了,但他们却自觉地说着今日所遇奇事。

    “一块破木头竟然卖得比金银首饰还要贵,你说奇不奇怪!”

    有淮河水患的消息在前,这种传闻虽然只是在很小范围内蔓延,但却足够勾起一些不事生产,手里又不缺钱的千金小姐们的好奇心。

    “究竟是怎么样的妆匣?”

    怀揣着这种想法,城中各府华丽的轿子纷纷来到翡翠阁。

    前面几顶是分开了的,几位千金看过后虽然颇觉新奇,可同样也对翡翠阁开出的价钱咋舌。他们有钱归有钱,可打小也跟在精明的爹娘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知道银子不能这么乱扔。

    最后两顶则恰好撞到一起。

    这恰好并非巧合,而是紧赶慢赶后的结果。

    两顶轿子里的娇客,一位是城中最大绸缎行的千金沈姑娘,另一位则是采石场厂主的千金石姑娘。托生在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两位姑娘自小就底气十足,大有争当商户千金圈子里领头羊的架势。两边家长也别着气,于是纷纷对自家女儿予以支持。

    就这样,自小两人便看彼此不顺眼,多年来更是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今日沈姑娘得空,想去瞧瞧那传说中价钱贵到让人咋舌的妆匣。刚走到半路上,便听说死对头石姑娘也来了,听方向也是去翡翠阁的。

    于是她便命自家下人加快速度,争取先一步到达。石姑娘那边也不想让步,同样加快速度赶近路走。

    在双方家丁疲于奔命的架势下,两位姑娘几乎同时到达了翡翠阁门口。

    见大主顾光临大驾,翡翠阁伙计以热情但不夸张的语气热烈欢迎。

    “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想要买点什么首饰?”

    “妆匣!”异口同声的声音出来。

    “我们翡翠阁内有很多款妆匣子,名贵的有海南黄花梨……”

    还没等伙计介绍完,一左一右被迎进门的两位姑娘对视一眼,嫌弃地扭开视线后,齐齐吩咐他们:“就那款带机关的。”

    “好咧,姑娘您这边请。”眼见分不开,伙计干脆一左一右,热情地把人往柜台那边请。

    林富生的手艺可是当年给皇帝建行宫时打磨出来的,再差都差不到哪儿去。

    妆匣做工很是精巧,见惯了富贵的沈、石两位姑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妆匣里面独特的布局和机关,也跟传闻般让然眼前一亮。

    “里面这桃花形标志?”沈姑娘心细,首先注意到盖子里面正中心的暗花。不止盖子里面有,仔细看上去,每一个小方格底部也都有。

    “姑娘您真是心细如发,这桃花是做妆匣之人留下来的。您看这桃花的雕工和纹理,也知不是凡品。妆匣虽然贵些,但这款式,小的不敢保证全天下,但附近几个州城绝对都是独一无二的,贵也贵得值。”

    “倒是挺精致,这妆匣可是出自名家之手?”石姑娘仰着胖脸问道。

    “这……不瞒姑娘,东西是我们家公子亲自送来的,说是他朋友代为寄售,只给有缘人。在小的眼里,我们公子的朋友怎么着都是如姑娘这般的贵人。您这等人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价钱再高点都不算贵。”

    石姑娘对翡翠阁的公子陆传心存爱慕在城内并非什么秘密,即便明知道自己这般人大都不会下那辛苦功夫打磨木工,可她唇角依旧忍不住扬起。

    而站在妆匣另一边,沈姑娘则是盯着盖子上那朵桃花形状,仔细回忆着她是在哪见到过。

    好像是在去年,徐家最小的姑娘组织的赏花会上,她曾见到过这个形状。当时旁边隐约有人提起,这是京城中某权贵家中独有的花式。

    过去太久,久到她已经忘记具体是在哪见的,但独特的花式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我买了!”

    “我要了!”

    两位姑娘皆知妆匣价格太过虚高,可各自心底的算盘却驱使他们买下来。

    这下伙计可犯了难,“可姑娘,妆匣只这一个,您看……”

    “我先看上的!”又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沈姑娘眼角撇下许姑娘,不屑道:“耍什么嘴皮子?咱们凭本事说话,谁出价高谁拿走!”

    边说着她边回忆着那家情况,当时那位官家千金提起这图案时郑重的态度,这家应该是在京城举足轻重的人家。

    沈家不缺银子,然而有些人脉却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一个小小妆匣并不一定能搭上关系,但单这尝试的机会,便值现在这个价。

    “比就比,谁怕谁。”石姑娘被她激得来了气,直接报出了双倍价格。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平日鬼精的沈姑娘这次却也冲动起来,直接又在她报价的基础上翻一番。妆匣定价原本就很高,接连翻番后更是高到离谱。

    “铁公鸡今天拔毛了?”

    沈姑娘没理会她的挑衅,冷漠道:“你还出不出?”

    石姑娘很想再报个高价抬回去,狠狠压下她打脸。可家中近来遇到事,库房中银子如流水般往外填。她去正房请安时,娘都耳提面命不可过分奢侈。向来兜里不缺银子的她,如今却是罕见地捉襟见肘。

    “不就是块破木头,也就只有你那死鱼眼珠子会稀罕!”

    气不过嘲讽一番,她叫上后面跟着的丫鬟,转身气呼呼走开。

    而在她走之后,沈姑娘也极为痛快地付了银子,抱着妆匣走了。

    那可是一笔不菲银两的整整四倍,伙计都惊呆了。想到这是公子亲自吩咐的东西,他忙喊门边的跑腿伙计前去传话。

    跑腿伙计找到自家公子时,就见他们向来狡猾如狐,常年眯着眼算计对手的公子正毫无形象地半蹲在一个套圈的地摊前,手里的竹圈,边比划边问道旁边小姑娘。

    再看小姑娘身边另一位少年,那不是自家公子的好基友,念书时抱上的大腿,青麓书院次次考评名列魁首的青招公子么?!

    能让两个人陪着套圈,小姑娘什么来头?

    里面小姑娘正是阿桃。一旬前她提出卖妆匣的主意,当时原本信心满满。可眼瞅着十来天过去了,翡翠阁新上了天价妆匣的事都隐约传回桃溪村,却仍没卖出去,她心里也慌了。

    趁着今日赶集,兄妹俩便随着同村富叔的小毛驴车一道进城。到城里后,她哥红着脸吞吞吐吐说今日魏家姑娘也要进城,想带她一道过去看看。她哪能当电灯泡,于是干脆以妆匣为由,到书院找休沐的七哥。

    至于这位笑得一脸狐狸样的翡翠楼少东是怎么跟上来的,她也是稀里糊涂。

    不过这人看起来狡猾,实际上脾气倒是不错。整个冬天未曾进城,一路上她跟个头一次进城的乡下土包似得,看到什么都新鲜,各种路边摊都要凑过去看看。而他却没有丁点不耐烦,一路陪着,遇到什么连七哥不清楚的地方,他也会耐心讲解。

    对方的善意她能感受得到,态度也逐渐从拘谨转变为放松。

    “传哥哥,那边那个娃娃。”

    套圈的地摊旁,甜美的小姑娘拉着高大慵懒少年袖子,闲出来的另一只手指着最远处一个精致的瓷娃娃。那瓷娃娃眼睛大大的,跟少女圆溜溜的眼很是相像,就连唇角欢快活泼的笑容都有几分相似。

    “最角上那个大眼睛瓷娃娃?”陆传低头问道,不同于林青招变声器有些暗哑的嗓音,他的嗓音十足温柔。

    “恩!”阿桃用力地点头。

    慵懒少年和甜美的小姑娘一问一答,温馨的场面却戳到了在场三个人的眼。

    首先是翡翠楼跑腿伙计,这好脾气的高大少年,还是他记忆中眯下眼就算计一个人的公子么?

    再然后是做兄长的林青招,从六七岁就认识,这么多年下来他能不清楚陆传什么性子?倘若他是只狐狸,那小桃子此刻就是他磨着爪子眼巴巴馋着的那只鸡。

    他第一万次后悔。早知如此,今早就该直接干脆地将策论交给他借鉴,而不是本着为他好的原则为他耐心讲解。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发现小桃子的到来,进而打蛇随棍上,粘上一道逛街。

    第三个人则是不远处角落里的路人甲秦邕。

    半夜爬上山崖进到里面后,他已然摸清采石场情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严重,里面一大堆河工正在将石块凿成石子。可就是这样他才越发疑心,这两天他与属下乔装打扮混在城里,借机查探消息。

    今日他尾随在石家姑娘后面,通过她在翡翠阁的反应,确认开采石场多年、本应富到流油的石家如今有些捉襟见肘。

    石家应该能成为突破口!

    站在墙边那棵桃树下思索着,刚想清楚,他视线内便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前面那个一旬多前给他指路的山村少年,再看旁边小姑娘,果然他当时没猜错,两人是一家人。小姑娘已然恢复康健,圆溜溜的猫眼中满是活泼,看起来比当日面色苍白时愈发顺眼。

    当然,如果她的小手能从旁边高大少年胳膊上拿下来,应该会更顺眼。

    越发觉得旁边少年碍眼,在他对准即将扔出竹圈时,秦邕随手拈起一枚石子朝他胳膊肘打去。

    麻穴被打,陆传手下一抖失了准头,扔出去的圈随便晃悠下落在地上,什么都没套着。

    “刚手麻了,重来。”

    正在他说话时,旁边走过来个冷峻少年,拿起竹圈就那么轻飘飘随手一扔,竹圈准确地套在最远处瓷娃娃上。

    在阿桃失望的神情中,冷峻少年付了铜板,自摊主手中接过瓷娃娃。

    “给!”

    少年转身对着她,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瓷娃娃,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