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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少芳被季海棠那块抵在脸上的碎砚台吓得眼泪汪汪,颤着嗓子道:“我...我错了。”
季海棠眼角一勾:“你?你是谁,是什么货色?谁又是罪人?谁该好好认个错?”
魏少芳也被她咄咄逼着,六神无主之下哇一嗓子边哭边说:“我魏少芳是个罪人,向您认错儿。”
季海棠本就是吓她作罢,当下冷哼哼一声,掂着手里的碎砚台泼皮似的在魏少芳脸上拍:“我季海棠不怕你去说什么粗野白丁,季家入仕途也不过几十年,算不得什么百年书香之家,只你将你那书香世家向上倒过两百年,敢说你不是一介白丁?既然你气势如虹,想必你魏家也不差,但请你将今日咱们这些话一一传给魏家家主,只管说我季海棠在长史府恭候大驾!”说罢,将手中那碎砚台朝亭下一掷,松开魏少芳。
魏少芳早被她一场狠辣吓得腿脚发软,当时就沿着柱子滑坐了下去。
亭中女子上前去扶,季海棠又是懒洋洋笑道:“都回去好好说说今儿发生了什么,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能搞到个名册,恭候你们大驾。”
这头话落,那些女子们皆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张。
季海棠这个人最不缺就是耍泼,耍了一阵子泼,震住这群小姑娘,便再没了和他们闹腾的心思,提着步子就朝外走。
庄秀梅与李芙蓉怕季海棠再出事又连忙追了过来,亭中叽叽喳喳闹了起来,约莫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胡乱着急。
却说先前溜走的那位贵女本是要去观中找那些随从来,却觉得山下距此太远,不如找上面一点的白云亭去,又想起季海棠的父亲长史季嘉文在那里,去那找人正好,敛了裙子就朝山上跑。
那些在山顶的男眷们正说到兴处,就听见这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季海棠被人捉了,下面闹得不可开交。
这事情出来,哪还有人坐得住,男眷们皆要朝下赶,却被季嘉文以“家中私事,不该劳烦众人”的理由阻止了,唯有脚力好的谢靖跟着季嘉文下来了。
二人赶到的时候这头已经闹完了,季海棠正蹲在水沟边洗墨水,亭子里也是哭闹哄哄。
季嘉文看见自己女儿那样孤零零蹲在那儿洗手,还不顾不得说公道,就开始心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季海棠仰着脑袋,脸上墨汁点点,眼圈红红,像只*的可怜花猫:“给父亲丢脸了。”
她不说委屈反而是怕给他丢脸,显得更是委屈了,季嘉文倒不好问她,转而问庄秀梅出了什么事,庄秀梅将事情一一讲了一遍,季嘉文听后是气血翻涌,但他堂堂长史,不能丢了礼仪去骂一群不懂事的女娃娃,只说道:“烦请你转告他们,我这女儿不懂礼数,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待她致歉。”
季海棠又站起身来,露出一裙子的墨汁脏污,低着头一言不发。
谢靖只将她打量一番,又提步朝亭子里去,一入亭子则见满地墨汁碎片,有一个女子伏在案上哭泣,其余的女子围着劝诫。
女子们见到他来,一个个也都默然低着头。
那伏案哭泣的女子瞥见谢靖,就想替自己讨回点公道,越发难受似的说道:“我不过说了几句不是,她便上来割我的脸...倒叫我怎么活下去。”
谢靖眼神微动,却未置一词,又举步出去了,走近季嘉文,端端瞧着小花猫似的季海棠道:“季兄,白云亭需你去守着,不如我与这位夫人先送大娘子到观中去换了衣裳歇息歇息。”
季嘉文瞧了眼谢靖,仍旧是觉得让男人来送季海棠不妥,便犹豫道:“这...怕是不妥。”
谢靖则笑道:“事有轻重缓急,守固不过是见她三位女眷行山路不便,才跟着作守护,想必没人拿此事做文章,你大可不必担忧此事。”
季嘉文眼光流转至季海棠身上,见她确实可怜,真不忍心让她这样呆着,亦是脱不开白云亭的事,勉强点了点头,伸手抚上季海棠的发髻,柔声道:“你和你谢六叔一同下去可好?”
季海棠自是不好拒绝,点头应承道:“那谢过谢六叔了。”
这话毕,几人便朝山下去,一路上山风轻轻刮着,树叶洒洒作响,林间有些鸟鸣之声,李芙蓉憋了一腔子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拉着季海棠就说:“姐姐你真是英雄,吓得魏少芳哭着求饶呢....只是怕她真的找上门来。”
庄秀梅听李芙蓉管不住嘴,猛地瞪了一眼李芙蓉:“说什么蠢话,还不快住嘴。”
李芙蓉被庄秀梅一吓,讪讪住嘴,又拉了拉季海棠的手臂悄悄道:“是她逼你的,是她不好,你别伤心了。”
季海棠才知道这丫头这样夸她是为了安慰她,心头也念起了这丫头的几分善良,伸手去抚小丫头挂在她臂上的手:“我不伤心,真不伤心......嘶。”
季海棠直觉手心发疼,翻开掌来,只见掌中一片浅浅的淤青,才想起刚才自己磕砚台那一下子,准是方才那一下子震了手心儿。
李芙蓉见她手中有伤就轻呼:“怎么办,她把你撞伤了?”
季海棠......
她不过是被震伤了,让这丫头说了,好像被撞伤了也可以,便说道:“只是被魏少芳撞在了柱上,不碍大事。”
庄秀梅也急慌慌来看季海棠这个小祖宗,但见那细嫩的手心儿里一片淤青,就心疼道:“这可怎么办,季夫人让我照顾你,就照顾成这样子了。”
季海棠并不作答,于她而言,庄秀梅照顾她却并没有照顾好她,反倒让她卷进了这场风波里,这本就是庄秀梅的过错,她是没道理帮着庄秀梅开脱的。
一路上庄秀梅直叫罪过,好不容易等到了观中,见了沈清梅,便请沈清梅领了季海棠过去敷药,自己站在一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沈清梅面上淡淡,只说了句:“将这些贵女们的家门都写一份来。”
庄秀梅有些为难,那些人于他们而言亦是世交,今日虽有吵闹但不足以毁了几家情谊,因而立在那儿没动。
沈清梅冷着脸瞥了不动的庄秀梅一眼,冷冰冰一笑:“李府与那几人家是世交,确实不好办此事,你且出去,我让他人来写便可。”说了这话,嘴中一顿:“不送!”
庄秀梅再傻也看出来沈清梅是发了暗火,哪敢惹这长史夫人,连声道:“不敢,不敢,只是在想到底有那几家,立刻写,立刻写。”
说罢,庄秀梅到门口唤人端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大张“名单”递给沈清梅。
沈清梅拿着那墨迹未干的“名单”细细看了一遍,不阴不阳道:“都是些本事人,哪个不是百年书香之家,竟然教养出这些泼皮无赖似的女儿!”
话音不重,但意思可就重了,庄秀梅微微一抖,上前请罪:“海棠这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掌心受了伤,该好好调养,前些日子绍权得了支老参,是该拿来给海棠养身的。”
沈清梅那双灵动的眼珠儿一转,又将庄秀梅一瞥,而后眼角眯了眯,轻轻“嗯”了一声:“怎敢劳烦你如此厚礼。”
庄秀梅堆出笑奉承道:“既是对海棠好,咱们就该取来,夫人何必说两家话。”
沈清梅终于抬了抬嘴角,软了些声儿:“劳烦你了,先请出去坐坐,我和海棠有些话谈。”
庄秀梅心头石头落下,轻松告退而去。
季海棠看庄秀梅出去了,才露出了个笑容,对沈清梅道:“这李夫人是个软性子,让一群丫头骂得不成样子。”
沈清梅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是知道她不算是硬骨头,却不曾料到她连几个丫头也镇不住,还叫你来受委屈,待她送来那支参,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季海棠说:“那支参倒不看重,只是劳烦母亲将这名册收好,我今日撒泼放了话,还要母亲替我撑着脸面。”
沈清梅微微一笑:“本该如此,待他们上门来,我派人请你过去就是。”
季海棠点头道谢,同沈清梅说了一会儿话,便窝在床铺上歇息去了,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那只雀鸟还没喂,又起来喂了鸟才睡。
临到晚间,她的饮食安排在了房间里,季嘉文又来探过她一次,说了些安抚的话便折了出去。
吃罢饭后,沈清梅去同季嘉文议事,将她一人留在屋中,她心中无聊,提着盏灯笼就到院中看花儿,方在花前立了一会儿,就听得轻轻的一声“大娘子”。
这声音她听了十多年,那股恨早就刻进了魂魄里,忙捉了袖中的帕子出来擦拭眼角,柔了柔嗓子:“卢公子么?”
卢少阳见她不转过脸来也认得出他,不由得心猿意马,激动得上前几步到她身后去,季海棠是极其厌恶他的,察觉他在身后,立即抽身避开,略带哭腔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海棠先告辞了。”
卢少阳还没闻清楚佳人味儿,就听见佳人说要走,赶忙追上来吐露真情说:“我...卢某...心仪大娘子。”
季海棠忽地冷笑一声:“那你今日为何不来!阿爹与谢六叔皆到子云亭来...想来也是,这诗会一年只一次,让您来安抚我这个小女子,只怕会误了您结交名门的时机!”说罢,恨恨瞧了眼卢少阳,提着灯笼就朝屋中去。
卢少阳追了两步,又见谢靖立在转角处,唯恐让人发现了他和季海棠的那点事儿,立即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追。
季海棠方要合门,又见那麻鹰似的人立在转角瞧她,吓得咬了一下唇,砰一声合上门,倚靠了上去...谢靖只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