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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以澈坐在床边放着的椅子上,一手捏着苹果,一手捏着水果刀,低头认真的削着苹果。
苏浓微微叹了口气,没吊水的手伸出去握上她的手腕,轻声说道,“别削了。”
以澈的手顿在那里,抬起下巴看了眼半靠着枕头的女人,精致的脸蛋挽着笑,唇角散开的弧度很柔软,“妈,我闲着也是闲着。”
素白的手腕从苏浓的手心抽出来,下巴指了指床头的果盘里搁着的水果,声线绵软柔和,“你不是不喜欢绿苹果,我刚削的,那个是黄苹果,那个是红的,那个烟富的,那个金冠,唔,还有这个津轻,带香味的,尝尝。”
以澈指着果盘里滚着的四个苹果,然后晃了晃手中滚圆的苹果,说着话就要递过去。
苏浓拿过她手中握着的水果刀放在果盘上,从她见过江墨北开始,她便埋头削苹果,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削了五个了。
微微叹了口气,“难受就不要忍着,妈又不是外人。”
以澈抬着眼眸看着苏浓,本来是想笑笑的,可是眼泪猝不及防就砸了下来,一颗一颗从眼角漫出来,突然就止不住了。
苏浓血色不大清明的脸上滑过不明晰的情绪,细白的手指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拭去,低低叹息,“何必这么难为自己。”
用力闭了闭眼眸,将那股酸涩的液体逼下去,好半晌才慢慢的开口,“妈,我出去透透气。”
苏浓点了点头,“去吧。”
冬日的寒意太霸道,加上医院里面的暖气打的足,突然接触到室外的冷空气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料峭的冬意往衣服里钻。
绿地里的草坪连带树丛早已枯萎,除去某些常绿的灌木,满眼都是萧条的枯黄,以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拢了拢身上的裸色大衣,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围巾,刺骨的寒风刮过,卷走身上的温度。
她终于,变成了收不了场的笑话。
膝盖慢慢蜷缩起来,抱在手臂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除去路边橘黄的街灯和满目的霓虹,再无其他色彩。
好累。
可是怎么办呢,她一生的感情只够爱一人。
搁在大衣口袋的手机在响,手指僵硬的从口袋摸了出来,上面跳跃着一串数字,很陌生,以澈看着那个数字好几秒,确认不是自己熟悉的人,疑惑着滑开接听。
大约是染了冬日的凉意,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还带着轻微的鼻音,客气而疏离,“你好。”
“是我。”那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以澈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搁在膝上的指尖动了动,温静的脸庞颜色很淡,没有什么表情,温凉的嗓音很平静,“有事?”
“我来关心一下你死透了没。”
以澈忍不住笑了,那笑声在萧瑟的寒风里显得格外突兀,沁骨的寒凉,“你还真不是蠢那么一点点,有这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搞定江墨北。”
顾夕颜像是没在意,只是轻轻的笑,“这就不劳苏小姐费心了,哦,对了,苏小姐得空过来把留在北苑的衣服收一下吧,我家不回收垃圾。”
女主人么,这就等不及了?登堂入室还不够,还要蹬鼻子上脸?
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手指僵的厉害,薄唇牵扯出若隐若无的弧度,轻飘飘的近乎虚无,“你可以直接扔掉。”
那端安静了几秒,跟着便是男人的声音沿着听筒肆无忌惮的蹿过来,“谁的电话?”
“一个朋友。”
“挂掉,去洗澡。”
以澈的思维跟理智在那男人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已经被炸的烟消云散,整个脑海都是那两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对话。
他让顾夕颜去洗澡。
所以,他白天要求她搬回去被拒之后立马投入顾夕颜的怀抱。
她从来不知道他能渣成这样。
那端还有娇媚的声音在继续,“好啦知道了,你管的好多。”
明明是在抱怨,却还是娇娇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以澈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听他们说话的,只是觉得心口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像是有寒风不住的灌进来,吹的她整个心口疼。
握在手心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她也不想捡,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脑袋慢慢的埋在膝盖里,眼睛干涩的厉害。
暗色的夜里,她像是被遗弃的小猫,无家可归,到处流浪,孤单又迷茫。
……
江墨北提了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英俊的五官面无表情的厉害,看着从卧室追出来的女人,淡漠的开腔,“你去洗澡,不然会感冒。”
瞥了眼她身上被泼的满身的酒水,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酒吧那种地方以后就别去了。”
“好,我知道了。”顾夕颜看着男人转身的步子,急急的出声,“你要走吗?”
男人完美的轮廓在灯光打下的暗影里半明半暗,薄唇清晰的吐出一个音节,“嗯。”
顾夕颜往前冲了一步,直直的撞进男人胸膛,纤细的手臂抱着他精瘦的腰身,黑色长发垂下来落在他的手臂,卷着淡淡的发香和甘冽的酒香,偌大的空间里安静的只有女人软糯的声音,带着祈求的味道,“墨北,不要走,陪陪我好不好?”
男人俊逸的脸庞铺上一层冷冽的色泽,深邃的眸子沉了沉,手臂稍稍用了些力便将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拉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夕颜,如果没有那一次,我们之间还会有纯粹的回忆,但是如今,便只剩下单薄的可怜的往日情分。”他的声音太过冷静,冷静到绝情,“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永远不会有。”
她最终还是没有留下他。
黑色宾利像是踩了一路流光,穿梭在五光十色的霓虹里。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以澈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凝固,她才动了动手指。
身前有高大的影子笼罩下来,她纤瘦的身子陷在长长的影子里,遮住了头顶橘色的灯光。
以澈慢慢抬了头,男人妖娆的眉目映在眸底,失色的唇瓣动了动,“你怎么来了?”
林锦臣漂亮的眼眸里蓄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嗓音柔和像是揉了头顶暖色的光,“过来看看你。”
修长的手指伸了出去,搁在她的眼前,“起来。”
那一刻,他像是周身闪着光环的神,给她信仰和救赎。
眼泪突然就像断了线,一串一串往外抛,腔调愈发委屈,可怜巴巴的啜泣,“我可能起不来了。”
她好像全身都僵硬了。
男人漂亮的眉头皱了皱,俯身捡起扔在地上的手机递给她,“拿着。”
以澈听话的接过手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失重般被男人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抬手圈上他的脖颈。
脸蛋红了红,小声的开口,“你扶着我也可以的。”
男人漂亮的过分的俊颜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唯有柔暖的色泽,“没关系,我不会多想,就当抱了根萝卜。”
以澈,“……”
不远处的宾利突然刹了车,如墨般的眼眸深深沉沉的落在那边的人身上,低着眼眸拾起储物盒里搁着的手机,拨了最熟悉的号码出去。
那边很快接听,整个听筒里蔓延的都是女人细细软软的声音,“有事?”
眉目未动,唯有嗓音沙哑的厉害,“在哪?”
“医院。”
英俊的脸庞神色淡淡,语调波澜不惊甚至没有平仄,“需要我过去吗?”
那端简单又干脆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用。”
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攥着,手背上有淡青色的筋脉凸起,关节处几乎处处泛着可怖的苍白。
英俊的脸庞隐在暗色的夜里,探不清情绪,唯有逼仄的车厢里充斥着压抑又沉重的阴霾。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林锦臣一直在医院陪着,以澈催了好几次他都没有离开。
“锦臣,很晚了,你回去吧。”以澈看着坐在一旁单人沙发里的男人慢慢道。
林锦臣搭在茶几上的长腿收了起来,然后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过来,颀长的身形被头顶暖色的灯光拖出长长的影子,“你过去沙发里躺会儿,我在这守着。”
医生给苏浓配的点滴要分三次吊的,早中晚各一次,已经十一点多快接近凌晨了,还没有挂完。
以澈坐直了身子,朝他笑了笑,“没关系的,你回去吧。”
男人俊美的容颜很平静,嗓音亦是柔软温润,“你不用重复两遍。”薄唇勾了些笑意,“我出去带些夜宵,很快回来。”
他这样说,以澈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
林锦臣点头,然后勾了沙发上的外套出门。
原本闭着眼睛的苏浓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看着以澈的脸,“以澈,你喜欢他吗?”
以澈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娇嗔着开口,“妈,你没睡呀!”
苏浓慢慢坐起身子,眸底的神色很认真,语气也是少有的严肃和郑重,“告诉妈,你喜欢他吗?”
以澈微微蹙了眉尖,一眨不眨的看着苏浓的眼睛,清净的嗓音听上去很舒服,“妈,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那好,你发誓。”
以澈愣了一下,杏眸里满是茫然,喃喃的吐出两个字,“什么?”
“我要你发誓,就算日后离婚了,也不会跟林锦臣在一起。”苏浓盯着以澈的脸一字一句的道,“否则,就让我尸骨无存,死后不得安宁。”
以澈震惊的看着苏浓,脸上净是不可思议,她几乎是冲口而出,“妈,既然发誓,自然诅咒要落在我身上,为什么要诅咒你?”
苏浓的神色很平静,声音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不,你就这样发誓。”
呼吸变的不稳,呆呆的看着苏浓看不出端倪的脸庞,素白的手腕慢慢抬起,细长的手指指天起誓,“我苏以澈发誓,此生不会和林锦臣在一起,若有违此誓,”眼眶慢慢的变红,声线都跟着颤了起来,“就让我母亲尸骨无存,死后不得安宁。”
苏浓手指擦掉以澈脸上落下的眼泪,压着嗓音里的哭腔,“以澈,别怪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悬在架子上的吊瓶已经快要滴完了,以澈起身,低着眼眸开口,“我去叫护士。”
等护士过来替苏浓拔了针,以澈便出去了。
她的脑子很乱,思维像是被炸飞了一般,她需要冷静。
有些失控的奔到洗手间里,水流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清晰,俯身在洗手池上,不断的接着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往自己脸上泼。
像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其实倒不是多放不下林锦臣,只是苏浓的态度太过诡异。
诡异到让她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们瞒着。
她像是被人拉进一个迷雾重重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