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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一艘渔船缓缓像岸边驶来。船头站着一名男子,莫约三十来岁的年纪,目光炯炯,身材修长。仅看穿着打扮明明就是一名普通的渔夫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他身后还有两名孩童,男孩儿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此时正在认真的清点今日的收成。女孩儿与男孩儿年纪相仿,蹲在男孩儿旁边,两只眼睛又大又圆,此时正一脸兴奋。
“叔叔,叔叔,今日收成这么好,我要吃冰糖葫芦!”女孩儿忽的跳起身来跑到男子身边,拉住男子衣袖,脆生生的道。
男子转过身来,待见侄女眼神期待,漏出温柔神色,轻声道:“好,这两日去镇上卖掉这些我们便吃个够。”
侄女见自己这极大的要求得到答允,顿时心中雀跃,欢呼不停。男孩儿见妹妹如此欢喜,也是呵呵憨笑,一脸满足神色。
男子轻轻抚摸女孩儿的脑袋,见到侄儿侄女这般样子,却是怔怔出神。
世道不太平!
天下虽大,人所立却不过方寸之间。糊糊涂涂过一辈子或许就很好。
女孩儿见叔叔不说话了,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哥哥。只见男孩儿微微摇头,她心领神会不再说话,抱着叔叔乖乖的把脑袋靠在他身上,感觉说不出的安稳。
“咦?”忽然男孩儿指向岸边道:“叔叔,那边好像有个人。”
男子本在沉思,被侄儿打断顺着望去。只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趴在岸上。他浓眉一挑,不等船靠近,身形一晃,人已到岸上,若是有学武之人在此,一定会赞一句好俊的轻身功夫,不过两个孩子却是早已见怪不怪。等船靠岸,两个孩子跑到叔叔身边打量起趴在地上的陌生怪人,只见此人衣衫不整,嘴唇干裂,背上一道刀疤,从左肩到后腰,忘来极为醒目。
两个孩子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男孩儿还好只是脸色发白,女孩儿却是躲在哥哥身后,不敢再看。男子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眉头微皱,沉默半响以后,说道:“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石头你记住,我们在海上行船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看见溺水之人,无论如何也要先救再说。”
原来这男孩儿小名叫做石头,他点了点头,又想了想到:“叔叔,如果是个坏人,咱们也要救么?”
男子缓缓点头道:“救。”
石头抠抠后脑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不解道:“这是为何?”
男子面容平静却郑重的说道:“无论身份贵贱,无论过往如何,既然被我们遇见了,既然我们是行船之人,这就是本份。人命大于天,杀人也许会错,救人绝不会错。”
石头一楞便点头道:“我知道了,叔叔。”
男子点点头,背起那怪人便往村里走去。男孩儿麻利的停了船,收了鱼,领着妹妹跟着叔叔身后。
晚饭过后,石头领着妹妹在屋外穿饵,男子则在屋内照顾那海边伤客。他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人的伤势并包扎了伤口,上了草药。这人看面容五十来岁,身上如此多的创口若不是内力极强绝不可能支持到现在。晕倒多是体力不支,失血过多所致。
他本名李奉节,十五岁便跟随兄长闯荡江湖何等阅历。依伤口的位置与深浅形状来看,此人必是被围攻追杀,最后逃到这里。只不过是仇杀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叹了口气,知道多想无益,只有等这位醒了再问。
忽然屋外一阵喧闹声,石头推开房门说道:“叔叔,张伯伯和周村长说村口来了好多人,叫你去看看。”李奉节听罢,心里略微感觉不祥,点了点头,便起身出门。他来到村口,双眼微眯,看见村口站着几十名兵将,各个戎装铁甲气宇不凡,姓周的村长是一名花甲老人正在与带头的军官交谈,那带头军官年纪轻轻长相俊逸,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也看向李奉节。
打量一番后,却是那带头军官先开口了,他微笑道:“想不到这偏僻渔村还有阁下这样的练家子。”
李奉节心中一沉,此人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身负技业恐怕极高。要知道,武功登堂入室以后,感官远远超乎常人,练至绝顶甚至可以达到神而明之的地步。这些人来的时间这般巧,又全是好手,恐怕与自己今日救得那人脱不了干系。
那军官见他沉默不语并不答话,也不懊恼,要知官问民话,岂有不搭理的道理?可那军官身后的几名下属已经面露不耐,可深知上司脾气也不好说什么。
其中一人看了一眼李奉节,对那村长说道:“老人家,我家大人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只不过进村看一看,若无发现马上离去,绝不会扰民的。你信不信若不是碰到了我家将军,谁会与你们这般多废话。”这话说的不错,若不是这带头军官修养极高,哪里还在这里与村名交涉?
那村长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不知道厉害。只不过今日黄昏不少人都看见李奉节背着一名陌生男子进了村子,恐怕十有八九便是这群武人要找的对象。这李奉节虽然来村子不过十几年光景,算是个外来人,但是大家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吃苦能干的年轻人。但是事有轻重,他自然知道这群武官忤逆不得,于是便叫来李奉节,看看他如何说吧。
那士兵见村长看向不远处的李奉节,正要开口呵斥,却被那军官伸手拦住了。
那军官军令在身何况是如此大事也不想再婆婆妈妈拖延下去,面容一正,清冷道:“我乃柳家军京州七卫副指挥使沈生,今日奉命缉拿一名朝廷要犯,各位乡亲行个方便,不然我们也只能叨扰一二了。”
众乡亲虽然不知道柳家军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副指挥使是多大的官儿,但是一听说是从京州来的就知道一定是个大人物,便已让出一条道路。沈生点了点头,便要率众进村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站在村口,好像毫无移步的意思,他皱眉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此人正是李奉节。对方自报名号众乡亲可能不知他岂会不晓得,京城乃大良国都,此人官拜京州七卫副指挥使,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实权武将,更是天子脚下的天子兵。能劳烦这些人千里迢迢从京州追到这里,恐怕那人所犯的事情极大。
眼前局势太过不利,不说此人武功高强,光是一个窝藏要犯的帽子便不是那般好戴的,他在这隐名埋名多年,实在是不易出头,若是暴露,两个孩子怎么办?于情于理,他都该退让了,他正思量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侄儿的呼声。
“叔叔,叔叔,那人醒啦。”石头气喘呼呼的跑来村口,兴奋的叫道,却不知此时此刻此话何等刺耳。石头只见叔叔孤零零的站在村口,乡亲站在两旁,叔叔面前是一群威武的不像话的军士,此时已经手握刀柄围拢了过来。
场面急转直下,已是鸦雀无声。石头不知为何看着叔叔笔直的背影说不出的不安,他跑到叔叔身边,拉着叔叔的袖子,颤声道:“叔叔,出……出什么事啦。”
李奉节已知是退是进此时必然要做个决定了,他沉吟半响看向侄儿,两人目光交会只见侄儿眼神满是惧怕迷茫,他浑身一震,骤然之间,心中已有答案。只听他喃喃自嘲道;“想不到我李奉节越活越转回去了。”
沈生已然明了那要犯必然就在这村里,此时多半更在对面这人屋内。他下令道:“看来不用搜了,根据上面的说法那人受伤极其重,立刻围住村子,那人要抓活的,其它若有顽抗者杀无赦!”他学艺于名门正派又年纪轻轻坐上如此要职,自有自己的自负绝不会与普通百姓为难。可身为朝廷武人又岂会是妇仁之辈?
“是!”众军士得令散开,村口只留下沈生一人却好似并无不妥之处。
“你与那人什么关系。”沈生双手负后面朝李奉节,冷声问道。
李奉节摇头道;“没有关系。”
此话一出,众乡亲更感愕然,一名少女急急跑出拉住李奉节,慌道:“节哥,你与那人非亲非故的……你……你到底想啥?何……何况……他是个逃犯啊”
李奉节没有回话,看向沈生,问道:“阁下官拜京州七卫,劳动你们来搜人,此人恐怕不是一般的逃犯。我只问一句,他所犯何罪,你们拿人有何凭据。”
沈生摇头道:“不可说。”
此时又有两名村中长辈走近来,劝说道:“奉正啊,民不与官斗,此人既然与你非亲非故,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奉节一脸坦然,说道:“我又不是官府,救人之前难道还要升堂审案?查清他的祖宗十八代?他是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我不知道也不该我管,但既然救了他,他便是我的客人,即便刀剑相向,威逼利诱,无凭无据你让我把人交出去,断不可能。”
那少女由不死心,颤声到:“你...你这是何苦由来?”
李奉节看了侄儿一眼,淡淡道:“我想给他做个榜样。”
此言一出,众人如遭雷击,再不知该如何劝说。沈生双眉先是一挑,又沉吟不语,半响才郑重道:“就算对一个素味平生的人,阁下也不肯相负,却是条汉子。不过沈某职责所在,既然大家都是学武之人,便手下见真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