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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进了登瀛门有内堂五楹,堂西为读讲厅,东为编检厅。编检厅后右廊围门内有二祠,休息会客多在此,刚才的骚乱就是来源于此。过了月亮门院落里的植物就多了起来,院中就有一棵三人合抱的大叔,郁盖苍苍,不比前面光秃秃灰蒙蒙的。
柳珣第一次到这后面来,看见绿色眼睛一亮,“我还以为这破地方一点树都没有。”
杨峤看他一眼,很想问,你自进了翰林院,进了编检厅就睡觉,下职了就径自回家,如此痛苦似上刑,怎么还每天都兢兢业业,一刻不曾松懈过。他这样的身世,完全可以换个清闲又有名声的职位。
作为勋贵中会读书的,圣人也很需要这么一面旗子的。
不过杨峤什么都没说,这问题有点八卦,他们,还没到那份上。
大门敞开着还留着里头人仓皇而逃的痕迹,从外看中门洞开,桌椅凌乱,没有看见人影,传说中被鬼套脖的刘山也不曾见着。杨峤往里走,走到堂中见柳珣没跟上就回头,柳珣站在堂下,一脸纠结。
阳光透过树影映照在他脸上,斑驳的光斑下,他的眼睛能发光,白玉的肌肤透着上等的光芒,拧着眉,抿着嘴,期期艾艾,“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阴森?”杨峤又转头看看室内,临廊一片大窗户,照的内室亮堂堂的,“没有啊,阳光多好。”这句话他是冲着柳珣的脸说的。
柳珣的眉拧的更紧了,有些泄气的说,“好吧。”
杨峤无奈浅笑,“进来吧,里面没人。”
“没人?”一说没人柳珣就来劲了,那怎么都迈不动的腿轻轻巧巧的就迈过门槛进来,一样制式的官服,在他身上就是另有一股潇洒劲,“刘山呢?”
“没看见人,大概是故意恶作剧吧。”杨峤说。他把撞倒的椅子扶正。
“翰林院夫子也有这么活泼的吗?在进翰林院之前,我以为都是一群掉书袋的老学究。”柳珣说。
“人有百样。”杨峤说,他进翰林院之前也想不到有人能把翰林院当客栈用只睡觉。
杨峤把混乱的桌椅弄整齐,两人走出来,把门带上。其实不止柳珣,杨峤专心编史,也不怎么往这后面来,所以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回廊深处走去。
翰林院到后面还是有点景色,古树郁郁葱葱,方方正正的池塘,花鲤摇着尾巴在水里转身而过,三层楼的藏书楼在树影后若隐若现。柳珣有些意外,“这里竟然还有几株老桂树,等到秋分,该是十里飘香了。”
“有桂树很特别吗?”杨峤眼睛看向别处,倒也接上了柳珣的话。
“没有很特别,只是桂花的香味十分浓郁霸道,我以为翰林清修,不会喜欢这么俗艳的味道。嗯,竹子比较适合翰林院。”柳珣点头说。
“所以在你心中,翰林院就是一群掉书袋的老学究在一群竹子围绕的房间里喝茶下棋看书的地方?”杨峤随口说。“他们可能不喜欢吃肉,也不会喜欢听戏,对新出的话本不屑一顾并叹道世风日下?”
柳珣有点被说中的羞赫,但是看杨峤并没有刻意的样子,也不好反驳,有些讪讪,踢着脚下的小石粒子往树那边走去,低着头走没注意一下撞倒软的东西,“哎呀。”柳珣摸着头,“不好意思没见着你呢。”
以为是撞着人,揉完头一看是一双脚晃荡在眼前,这奇怪的姿势让柳珣不敢往上看,也不敢动,战战兢兢的转头,小猫咪一样的音量叫着杨峤,“杨大人,杨大人。”
杨峤一过来就看见了全貌,刘山被一根绳子掉在老树上,双目圆睁,嘴巴微张,他把柳珣拉倒身后,手轻碰刘山的腿,低温,僵直。
已经死透了。
“杨大人,柳大人你们在那做什么?”原来是当值的侍讲学士沙尽忠大人也被惊动过来了。
“大人。”杨峤表情严肃的让开,让他看见沉默挂在树上的刘山。
“这。”沙尽忠立马变了脸色,“来人啊,来人啊。”
静默肃静的院子突然涌现出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哪里。里面有不少亲眼见到刘山第一次撞鬼的人,看见本来应该在室内的刘山被同一根绳子吊着在树上,一时人心惶惶,交头换耳,闹鬼说又甚嚣尘上。
“诸位,诸位,子不语怪力乱神。”等人把刘山从树枝上解救下来,平铺在地上,用布遮住,沙尽忠绕着尸体一周说,“虽然不知道刘教习经历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他是一时看不开,寻了短见。逝者已逝,在座都是同僚一场,且勿再造口孽。”
刘山不是本地人,神都大居不易,他也没有把家人接过来,和一个老仆租赁了雅安巷的一个小院子生活。神都居不易,就是一朝中了皇榜,有钱的还是有钱,没钱的还是没钱,并且官场可比当学生时费钱多了。
而且既然已经是官身,再住客栈,再去平民区混住总不是回事。尤其是翰林院,油水最少,人员最多,又最讲究个名声的地方。住实在是个大问题,后来是一位贫苦翰林出身最后做到一品大员的,联合几个有能力的翰林,租了城南一条巷子,里头都是二进的小院,供出身贫寒,初入翰林的官员们低价租赁。
久而久之成为传统,巷子也改名叫雅安巷。这是后话不提。
派人去叫来刘山的老仆,又叫来义庄的人过来把尸体拖走,再派人来清水洗地,在树下撒米上香,一系列举措快平稳的举行,甚至到下值的时候,连说撞鬼的都偷偷摸摸不成气候。
柳珣后来的脸色一直说不上来好,李纪曾经过来问他怎么样,以为他是见到死人惊着了,柳珣笑着说没事,他不曾亲见刘山遗容。
只是晚上睡觉,不肯叫人灭了灯火,燃了一夜,又叫得得儿谁在偏间,才安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