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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乾坤殿里过了一夜, 王倪便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厌恶,有垂涎, 有审视, 甚至还有羡慕, 就是没有了以往的敬佩和赞赏。
王倪能够猜到他们的想法,不外乎就是觉得他被皇帝陛下临幸了, 很快就要一步登天,成为皇夫九千岁一般的佞幸, 甚至于, 进入后宫做男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王倪心里清楚,事情根本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
那一夜,他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没见到,更别说皇帝本人, 不过就是在乾坤殿里待了一夜,然后就被送出了皇宫,在此期间,甚至都没人给过他一句解释。
但这样的事情就算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
就算相信了, 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倪不知道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把他留在宫中,但无论怎么想, 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或许皇帝陛下原本是想临幸他的, 只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或许皇帝陛下是想给他安排一些什么不想被人知晓的事情,只是最终选用了别人。
而他,身为臣子, 无论是如释负重,还是大失所望,都只能作处变不惊状,闭紧嘴巴,任由他人奚落、怀疑,以免让皇帝陛下觉得他受不住秘密,不值得重用。
王倪甚至没把真相告知王家,任由他们如外人一样胡乱猜测。
一直暗中培养他的祖母倒是气定神闲,不急不躁,既没有催促他做些什么,也没有追问他是否已经做了什么。
那一夜过后,王倪一直在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再一次召见。
然而,并没有。
除了被侍从室的同僚孤立,王倪没有等来任何变化。
好在,那段时间里,朝臣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除夕之夜的暴乱上,侍从室里又多是太监宫女,即便生出了一些流言蜚语,也不会迅速传至宫外。
一直到皇帝陛下的寿诞过去,皇夫欧阳再一次离开京城,侍从室之外的官员才因为探寻此事背后的缘由,进而注意到王倪曾被留宿乾坤殿的事。
然后,虽然皇夫是打着为皇帝陛下督建陵寝的名义离开京城,离开的时候,皇帝陛下还亲自出城相送,一直送到临近黑夜才依依不舍地回来,喜好八卦的官员还是把此事的缘由归结到了王倪的头上,认为皇帝陛下喜新厌旧,为了不使新欢遭受旧爱的欺凌,这才以督建皇陵的名义将旧爱送走。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坚持这种说法的人认为九千岁之所以会被遣出京城,是因为他牵扯进了除夕之夜的那场暴乱。
知晓部分真相的王倪觉得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可能更大一些,毕竟,在除夕暴乱中几近灭门的秦国公府与九千岁的恶劣关系人尽皆知,而在除夕暴乱发生之前,西北边城又曾经爆出过驻军屠杀商人的案子。
虽然这件事终是在除夕暴乱的影响下不了了之,西北将领也只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但这件事的主谋便是秦国公的次子宋巩,而九千岁手下的一支商队也在此次事件中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除夕暴乱发生的同一晚,西北边城其实也发生了类似的暴乱,本应回京受审的宋巩与其他宋家人发生了诡异的交集,在不同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死于非命。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难免会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生出某人借用暴乱报复宋家的猜测。
当然,这件事也未必就是九千岁所为。
敢在边境那种混乱之地做生意的商人,哪个背后会没有靠山?九千岁只是机缘巧合地被暴露了出来,兴许还有别的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人也被宋巩毁了财源,却忍而不发,暗中安排了除夕之夜的那场暴乱,
以王倪现在的职位是接触不到这些内幕核心的,不过就是偷听身边人的议论,然后暗自猜测一番罢了。
真相到底如何,王倪也不得而知。
但王倪对除夕之夜的真相也早就没了兴趣,只希望九千岁真是遭了皇帝陛下厌弃,而他……
可以趁机上位。
事到如今,佞幸之名都已经背过了,倒不如把名头坐实,以此换取皇帝陛下的垂青与怜惜,铸造自己的青云之路。
可是,王倪等啊等,就是等不来皇帝陛下的召见。
这时候,推迟了数月之久的委任文书却被发了下来。
正常来说,正月十五一过,各个衙门重新开门理事的时候,新科进士们也会结束见习,拿到正式就职的委任文书,或留任京城,或奔赴地方。
但今年的除夕夜闹出了大乱子,虽然皇帝陛下在正月初三就宣布了处置结果,但这个结果只是用来安抚百姓的,朝堂上,这么大的事情,又死了那么多的官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
即便是朝中的大人们都已达成共识,此事必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绝不能再继续恶化乃至扩大,京城的各个衙门还是不得不自查自检了一番,筛选出替罪羔羊,再选举出清廉表率……
如此一来,便忙到了二月底。
受此事影响,王倪这一批新科进士的去向也被搁置到了一边,一直到三月中旬才终于有了定案。
让王倪失望的是,他没能留在侍从室。
三个在侍从室见习的进士,只有那个他至今都没记住名字,只知道姓谢的人留了下来,欧葵去了吏部,而他却被分到了刑部。
王倪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被分到刑部。
六部衙门里,刑部是最不好干的,做好不得好,做坏有烦恼,除了青天大老爷的名声,几乎就捞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升迁都比其他衙门困难许多。
刑部尚书朱边又是那么一个阴阳怪气、不好伺候的家伙,在他手下做事,日日都要提心吊胆,一旦哪里出了差池,被他发现,很可能就会被他撵回家去,断了仕途。
然而再怎么不满意,王倪也不敢违抗旨意,舍弃官职。
在刑部的日子远不像侍从室里那样轻松,刑部的同僚也不像宫中的同僚那样谨言慎行。
更主要的一点,侍从室里多是太监和宫女,再怎么得皇帝陛下的信赖重用,也是领不了官职的,在身份上,天然就低了他们这些进士一等,即便是心里面再怎么瞧不起,表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不过就是背后议论几句。
但在刑部衙门,王倪这样的新人却是最底层的存在,连衙门里的老吏都敢训斥他们几句,其他官员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把他这个探花郎放在眼里,更不畏惧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堂姐。
“皇后娘娘与祖家不亲近,谁不知道啊?”
“你要是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上话,哪里还会沦落到我们这个地方?”
“不过就是个连小娘养的都不如的奸生子,牛气什么呀!”
能在刑部坐稳官职的都是火眼金睛的老刑名,有那嘴快的,更是一针见血地戳穿了王倪想要披在身上的虎皮。
王倪无法反驳。
还在侍从室里当差的时候,王倪就尝试过请宫人传话,想要接近堂姐,然而堂姐却是油盐不进,对他不理不睬不说,甚至都不肯承认他是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堂弟。
他曾试探着对祖母抱怨过此事,祖母却让他不要对宫里那位皇后娘娘抱有幻想。
显然,那位堂姐与祖母的关系更加恶劣,就差撕破脸皮了。
但王倪也不想再继续忍耐。
他已经在王家忍耐了三年,又在宫中忍耐了三个月,如今,他只想抓住机会,平步青云,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辱自己。
这一日归家,王倪终是把自己未能被皇帝临幸的事告诉了生母刘氏。
听他说完,刘氏却是一点都不惊讶,只嘲弄一笑,“你若是真被陛下临幸,第二天还能自己走进王家?不被人抬回来都是你天赋异禀!”
王倪并没听懂刘氏的意思,只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不由得满面绯红,但紧接着,他便想到,若是生母都能看穿此事,祖母王夫人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那位祖母啊,不一定怎么笑话他呢!
王倪越想越是郁闷。
但生母刘氏却不肯让王倪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郁闷上,很快就逼着王倪将他所知道的皇帝心腹罗列了一遍,然后指出了高名这个禁卫都督,让他想法子与此人攀上交情。
“陛下若真有猎艳之心,此人就是你最好的晋身之梯。”刘氏告诉王倪,“若是你攀上了他,却仍未见到陛下,那只能说,传言这东西,都是靠不住的!你啊,还是专心做官去吧!”
王倪对生母的话半信半疑。
但此刻的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不想去祖母那边求助,只能暂且按照生母刘氏的指点行事。
可攀附高名也不是件容易事。
若是早两个月,王倪还在侍从室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到高都督面前毛遂自荐一番。而现在,离开了皇宫,只能在刑部衙门里打杂的他,却是连见到高名一面都不容易。
王倪又没有私产,行贿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思来想去,王倪忽地记起,他曾在宫里听人说过,高名有个侄子也在刑部当差。只是那人风评不好,高名之所以把侄子塞进刑部,就是因为刑部尚书朱边软硬不吃,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不敢得罪他这个禁卫都督,皇子舅舅,对他的侄子也不会纵容。
但刑部很大,下属的分支很多,里面的官员更是难以计数。
王倪并不知道高都督的这个侄儿到底在哪里任职,也不知道应该从何找起。
更主要的是,王倪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只能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用耳朵听,用心想。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的煎熬之后,王倪不仅顺利打听到了高名那位名为高力的侄子,还结交了几个“知心好友”,让自己在衙门里不再孤立。
接近高力的过程远比王倪预想的顺利。
王倪只是抓住机会在高力面前露了次脸,高力就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虽然高力的眼神让王倪很不舒服,阴森森的,像街边饿久了的狼狗一样,但想到自己需要达成的目标,王倪便生出了忍辱负重之心,硬生生忍下了自己对高力的不喜和厌恶,装出与他一见如故的模样。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起来,王倪也在高力的引荐下,见识了高力的一些狐朋狗友。
等到关系彻底熟络起来,王倪便在一次酒宴上假作醉酒,向高力抱怨起自己曾被留宿宫中的事。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却背上了佞幸之名,实在是……”说到这儿,王倪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哀容。
高力马上如王倪希望的那样追问起来。
王倪便把那一日的真相讲了出来,然后试探着提起了高力的叔叔高名,希望高力若是遇到合适的机会,能帮他问一问当日到底怎么回事。
高力嘿嘿一笑,凑到王倪耳边,小声问道:“若陛下真对你起了那种心思,你又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么应对?”王倪又叹了口气,“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性命况且如此,何况……”
“说的也是。”高力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但跟着便话音一转,“贤弟若是放心不下,倒不如到我家来,亲自与我叔叔谈上一谈——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是休沐,贤弟不如今晚就去我家休憩,明日正好拜见我家叔叔。”
“这……合适吗?”王倪顿时喜出望外。
“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会儿酒宴结束,贤弟直接与我归家便是!”高力拉住王倪的双手,用力捏了两下。
王倪只顾高兴,并未注意到高力的小动作。
而高力也没有得寸进尺,呵呵一笑就没再提及此事。
当晚,高力真的将王倪带回了高家。
王倪自是满心欢喜。
当高力提出要与他抵足而眠的时候,王倪也没有多想,开开心心地应了下来。
然而脱下外衫,躺倒在床榻,王倪却愕然发现,高力所说的抵足而眠,并不只是单纯的睡眠——
眼看着亵衣被撕破,双腿被分开,刚刚还与他称兄道弟的高力露出了饿狼一般的狰狞嘴脸,王倪终于惊恐地挣扎起来。
但挣扎的结果却是高力的一记耳光,将王倪打得双耳轰鸣,眼前发黑。
“老实点!”高力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不是想陪皇帝睡觉吗?大爷今天就帮你开个苞,教教你怎么伺候皇帝!”
“不……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你又不是第一次会流血的女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被谁给睡过?赶紧把[屁]股撅起来,乖乖让大爷操!把大爷伺候舒服了,大爷就带你去见叔叔,把你送给皇帝!”
“不——”
王倪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抗拒什么,只觉得自己若是真被高力[奸]污,肯定是没可能再去伺候皇帝的。即便高力说得再怎么信誓旦旦,有理有据,他也无法放松身体,任其凌虐。
好在高力的身体早被酒色掏空,王倪找准机会,用力一推,终是把高力从身上推开,趁机滚下床榻,一边高喊“救命”,一边连滚带爬地朝门口处冲去。
眼见着屋门就在眼前,王倪正欲伸手去推,突觉得脑后生风,似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但王倪终是没能及时躲闪,只觉得后脑处猛然一痛——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