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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渔也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王大力的姐姐本是王夫人贴身丫鬟,当年不知出于何原因,王夫人把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托付给他们姐弟和一个奶娘。王夫人本是让他们抱着孩子去奶娘的家乡衡州养一段时间,等以后再接回来,谁知途经岳州时,遇晋国、唐国和南平三国混战,那个乱啊。他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被迫改道去了抚州,又在抚州遭遇大量难逃的难民,难民为夺食,打架的事常有,奶娘不幸被踩死,就剩他们兄妹和孩子了。
他们本想跟着难民一起逃到建州去随便找个村庄,先安定下来,再和小姐联络,谁知后来,他出去买东西,却被当成逃兵被关了几天,等他出来时,姐姐和孩子都已经离开客栈了,再后来,他又被抓去做了壮丁,这一晃就过了十三年。
王大力腥红着眼说完这段遭遇,王夫人捶胸顿足,又是“我的女儿啊”撕心裂肺地喊了半天,如一头失去孩子的母狼,那场面也是让楚渔心里堵得慌。
“王夫人啊,你可以让人去抚州当年大力姐弟走失的地方,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收留过抱着娃娃的北方女子。还有大力不说他们本来想去建州的么?所以建州也得查查。找管理官籍的官员查查,看有没有年龄相仿的母女,闽南百姓不多,挨家挨户地查,也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楚渔柔声宽慰王夫人,那王夫人含泪看着楚渔,哽着声:“我女儿若还活着,也该有姑娘这么大了。”说着,又是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姑母,我们一定会找到妹妹的。”
妇人点点头。
“对了,小鱼,你找到爹了吗?”莫愁抹抹眼角的泪,忽地问道。
楚渔面露苦楚,摇摇头,叹道:“总会找到的。”
“怎么?姑娘也在找亲人么?”
楚渔点点头,勉强挤出一点笑:“我爹早年出去做生意,就再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回家的路。”
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回家的路呢?只怕是出了意外吧!王夫人再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时,心中突然就多了一点同情,她找不到女儿,而她找不到爹,也算是同病相怜啊。
“那你娘呢?”
楚渔摇摇头:“早已病逝。”
王夫人拉起楚渔的手:“可怜的孩子。”
楚渔却摇摇头:“人总会死。”说的云淡风轻。
“是啊!小鱼姑娘年少有为,开这么大的饭店,你娘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夫人也一定能早日找到女儿。”
说到女儿,王夫人又是黯然神伤,吓得忙打住了嘴,王夫人伤感一会儿,又将楚渔左右看了一圈,含笑道:“你这身男装,看起来英姿勃发,颇有点像我年轻时候。”
“是啊,我们小姐年轻时穿男装可比男儿还潇洒。这么一看,小老板眉宇间和小姐年轻时,倒有四五分像。”一直默默无声的王大力在一旁插嘴道。
“难怪我看小鱼姑娘也越看越喜欢。我近期会回江宁住一段时间,小鱼姑娘有空一定要到寒舍吃顿便饭。”
那少年郎也拱手一道:“在下王泽卿,姑母既与姑娘投缘,还望姑娘多来府上走走,以慰姑母思女之心,在下先谢过了。”
“客气了客气了。”
王夫人又与楚渔说了会儿话,才离开。王夫人前脚刚走,外面就传来倾城慵懒的声音:“大白天的,进了店,也没个人出来招呼下。”
一听倾城的声音,王大力立马转阴为情,高兴地蹦出去迎接:“倾城姑娘来了,赶紧里面坐,有惊喜。”
“还是大力勤快。”
倾城踏进后院,一抬眼,就看见了楚渔,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又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脸:“稀客啊!莫愁,今儿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倾城懒懒地坐下,王大力麻溜地服侍她,又是倒水又是扇风。
“倾城姐姐,好久不见。”楚渔乖巧地给倾城端上茶水。
“您是大忙人,今儿咋想起来这面馆了,莫不是怕我吞了你那份收成不成?”
楚渔连忙挥手:“倾城姐姐就爱说笑。”
“莫愁,把账房里楚老板那份银子取来给楚老板吧。”
这姑奶奶又犯性子了,莫愁赶紧给楚渔使眼色。
“姐姐,姐姐就别逗小鱼了,小鱼这不是有事耽搁了才没回来么。”
倾城冷哼一声,还是不松口。
“小老板,你这三年可是在外头做大生意啊?”
“也不算大生意,就是碰巧遇到了阿爹从前的商队,听他们说阿爹曾经在西域经商,我便跟着商队走了几年,找爹的同时,也赚点小钱。”楚渔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
“哇,西域可远了,小老板真了不起。”王大力一脸崇拜。
“就是路远了点,也没其它稀奇之处。”
“这次又准备在江宁呆几天啊?”倾城悠悠地问。
楚渔有点不好意思:“在江宁看看茶叶,过两日就要去钱塘谈笔买卖。”
“果真是大忙人。”倾城语气幽幽,听得楚渔十分尴尬。
幸好莫愁已经在堂屋招呼:“吃饭了,吃饭了。”
桌上摆满的都是楚渔爱吃的菜,莫愁还特地给楚渔煎了两个荷包蛋。
九儿边给楚渔盛饭,边笑说:“小鱼最喜欢吃阿愁姐煎的荷包蛋了。”
楚渔夹起一只荷包蛋咬了一大口,外焦里嫩,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因为楚渔的到来,王大力、莫愁和九儿也破例同桌吃饭,饭间,大家有说有笑,吃得也是津津有味,饭毕,楚渔就借口有事走了,并未留宿。
楚渔在江宁等了七八天,才等来赵文昌的消息。
“这几天我查过所有含有迷香成分,而且是秋天才开的花,总共有五种,我把这五种干花制成的香囊都取了来,你闻闻看那一种比较接近。”
赵文昌一手捂着鼻子,把五个香囊在桌上摆放成一条,楚渔依次闻过来,又依次闻回来,最后停在两个香囊之间犹豫不决。
“姑奶奶,你闻出来了没?这虽然是干花,但闻久了也要晕的。”
楚渔捏着鼻子,指着其中两个香囊说:“你快把其它的香囊收起来,就这两个啦,香味都差不多,我也不确定是哪一种。”
赵文昌捏着鼻子把香囊收到箱子里,放到隔壁屋,才放心。
“那白毛虫子可有结果?”楚渔又问。
赵文昌翻出把扇子,一边摇一边说:“你带回来的虫子俗称‘蒲公英’,这种虫子虽然没有毒,但数量多时,对人也有一定的攻击性,它们主要生活在江南的深山中,别的地方并不多见。”
“根据你提供的路程、气候和这虫子的习性,我大概挑选了几个疑似的地方。”
赵文昌说着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用朱笔画了几个圈,楚渔低头一看,被朱笔圈住的地方有五个,分别是:苏州、钱塘、宣州、楚州、庐州。
“这几个地方的气候都较为接近,也适合这种虫子生长,现在就看哪个地方有比较多的这种花了。”顿了顿,赵文昌又说,“我还有一个大胆的跟踪计划,就看你敢不敢了。”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赵文昌揭开桌上的一块布,露出一个小木笼子,木笼子里面关了一只纯白的猫。
“这是一只自小喂食香料的九尾猫。”赵文昌介绍说。
“这只猫好香啊!九尾猫?跟九尾狐是亲戚么?”
赵文昌点点头:“八百年前应该是一家,这只猫是苏州神医霍老爷子用独特香药喂养的,猫走过之处,皆留余香,此香味可保七个时辰不消散。”
“你想让我带上这只猫回国色天香,然后你通过跟踪这只猫的香味来追踪国色天香的位置?”楚渔想了想,好像也可行,只是会有一定风险,若是被他们起疑心,她自然要掉脑袋。
“我也是那日听你说那个海棠夫人喜欢养猫,才想到这法子。不过,国色天香的人那么谨慎,要想找出具体地方也不太现实,我也只想找出个大概的方位,这样我也能少搜几座山。”
“可我抱着这只猫从江宁去钱塘,是不是也太引人注目了?”
赵文昌两手一摊:“这个你自己想办法咯。”
楚渔无语,很愤怒又找不到话反驳,最后丢下句话,就走了。
“你最好让赵文昌早点攻打北汉国,我可受够了那鬼地方了。”
“我也想啊......”赵文昌一声长吁。
“战争岂是儿戏,说打就打。”赵文昌嘀咕了几句,拿起那两个香囊,又匆匆出了门。
楚渔买了一堆猫吃的食物,第二日整了个蒙面装,向着钱塘而去。楚渔刚出现在上次分开的路口,哑女就现身了,她瞧了眼楚渔怀里的猫,也没有多说什么。照旧,哑女蒙上了楚渔的眼睛,马车又开始颠簸起来,这次走了八天八夜才到国色天香。楚渔不得不感叹国色天香的人做事是真谨慎啊,同样的一段路程,每次走的感觉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赵文昌那家伙能不能追上这香味。
到了国色天香,第一件事当然是向紫竹梅汇报任务结果,楚渔淡定地递上那封她假造的密函,仔细地观察紫竹梅的反应。紫竹梅看了密函后,也没多说什么,目光在楚渔带回来的白猫身上留了好一会儿:“这猫不太寻常。”
“是啊!这只猫天生身带奇香,我见海棠夫人喜欢猫,便从静王府偷了回来,准备送给海棠夫人,以表心意。”
紫竹梅给了楚渔一粒解药后,抱起那只猫就走了,下午,哑女就把楚渔叫到了海棠夫人的屋子里,楚渔踏进房间,这是楚渔第一次进海棠的房间,就看见海棠那只黑猫正跟楚渔带回来的那只白猫,玩得火热。
“想讨好我?”
海棠半靠在床榻上,她怀里窝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低头把玩着海棠的长发,蜷缩着,海棠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女孩的肌肤,就像平常摸她的猫一样。
“海螺也是见这猫实在奇特,又想着夫人喜爱猫,才将它带回来,还望夫人喜欢。”
“你倒蛮懂它的喜好。”海棠宠溺地望了眼她的黑猫,却忽地一声轻叹,“这猫香是香,可惜太独特的东西往往活不久,这猫也一样。”
难道被识破了?楚渔赶紧跪下:“海螺不知夫人不喜欢有香味的猫,还望夫人恕罪。”
海棠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转身抽出架子上的长剑,一步步走向那只白猫,“我不是不喜欢有香味的猫,只是不喜欢来历不明的猫!”
忽地,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喵呜”,血腥味扑鼻而来。楚渔抖了抖,赶紧求饶:“是海螺疏忽了,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楚渔磕头嗑得头晕眼花,也不敢松懈。海棠扔了带血的剑,缓缓走至楚渔跟前,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拿起她的下巴,逼着楚渔与她直视。
楚渔吓得身子一抖,海棠目光凌厉:“看在你是个可造之材,今儿是第一回,我就饶了你,你给我记住,我海棠一生从来没饶过谁二回。”然后,手一甩,楚渔重重摔倒在地。
还躺在床上的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动听如百雀鸟。
“滚!”海棠冷冷的一声,俯身搂住了那女子。
楚渔手脚并用地爬出房间,身后传来的女子娇笑声,让她头皮发麻,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带回了房间。楚渔摸着滴水的后背,半天未能平复心情,这真是刀口上过日子啊!为了带这只猫回来,差点丢了老命,赵文昌那家伙可别让她失望才好。
可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想起那封她伪造的密函,她的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原密函的内容为:周国皇帝欲联手吴越国灭唐,密函上还详细写了灭唐的几个计划。楚渔只不过改动了几个字,让灭唐的具体计划变了个意思。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也没再见紫竹梅找她,楚渔估摸着这密函的关应该是过了吧,才稍稍轻松了些。那些字,可是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临摹出来的,连纸张,她都刻意压过,让纸张手感摸起来一样,而且她用的师父给她的信封,那是真的信封,这样一来,即使信内容有问题,她也有借口为自己开脱。
那几日,楚渔每日也没什事做,国色天香也不许随意走动,她所在的这一片房子,住的也都是和她一样即将被派去完成各种任务的细作,由于国色天香的规矩甚严,这里平常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就连脚步声,也都是轻得不能再轻。可就在这天半夜,楚渔却听到了一阵噪杂的争执声,而且那声音似乎就从她房间的窗后传来。
楚渔从睡梦中被惊醒,凝神细听了会儿,就听到一阵女子喘气的声音,还有一女子低低的抱怨声:“凭什么,你我容貌一样美丽,凭什么你被送去唐国皇宫,被一人专宠,而我却要被送去青楼,被万人践踏。”
青楼?皇宫?楚渔稍稍理了理思绪,应该是某个女子不满要被送往青楼的命运吧。另一女子并未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那喘息声越来越弱,楚渔纠结了几下,还是决定翻下窗户,大喊了声,杀人了啊!
昏暗的夜色中,一容貌艳丽的女子,剑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楚渔,只眨眼的功夫,就有人朝着她们所在这一片草丛走来,那女子慌乱中松开了手,而她要掐死的女子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远处的烛光越来越近,楚渔无意中瞥到那抚着胸口,喘粗气的女子那张脸仿若梦幻般的脸,只一眼,就惊得差点叫出声,那女子刚从鬼门关回来,本想感激感激这位突然而来的救命恩人,可当她抬头看见楚渔的脸时,眼中闪过如久旱逢雨般的惊喜,却转瞬即逝,她眼珠子微动,楚渔看出那意思是制止。
哑女的身影已快至眼前,楚渔上前扶起那女子:“你没事吧?”而楚渔的手却悄悄地伸向了背后,紧紧地握住了女子的手,那女子浑身一颤,随即回握住了楚渔的手,只一瞬间,在哑女来到之前,她们几乎同时地松开了手。
因为这突发的事故,惊扰了许多人,楚渔和那两名女子被带至了一间空无一物的房子,被关了一天一夜后,紫竹梅出现了。
她也未问前因后果,只冷冷地问了句:“可记住了?”
她们三人异口同声而答:“记住了。”
就这样,她们又被放回了房间。回到房间的楚渔,满脑子都是九月那张若雨打浮萍般凄楚的脸,在国色天香见到九月,是楚渔这辈子都未曾想到的事。九月怎么会到国色天香来?楚渔不得而知,身处这样的环境,她们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