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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何润生会走得那么快,那天深夜,我将将在何婆子的床上躺下,便从旁边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喊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抛下为娘先走了······我可怜的儿啊······”悲苦的哭喊来断断续续传递出来,我愣愣的坐起来,心不由得纠结着疼痛起来,那个与我相识不过个把月的人,给了我许多温暖的人,在这样的夜色里永远的离开人世,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我一身素白的孝衣,跪在这座新堆彻的新坟前,将果品、供品一一摆放在坟头,阵阵秋风将坟前正在燃烧的冥币吹得四处散去,何婆子两鬓斑白容色木纳的坐在旁边的青石上,仿佛一夜之间双老去许多,脸上布满沟壑蓄满泪水,眼神越发浑浊起来。
“娘,起风了,回去吧。”我扶起她,她两眼空泛,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
回到家里,何婆子便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总念叨着润生呐······润生呐,我只得将前头沽酒铺子关掉,日夜照看着她。
“润生,你回来啊,我给你做饭去,这么久不回来,在书院里很辛苦吧?”何婆子越发糊涂起来,醒来瞧见我一会叫我润生,一会以觉得我是来她家沽酒的客人,直道客人不能进她家内院里来,要赶我出去。
“娘,不用了,我吃过了,来喝点粥,这粥里头添了老母鸡,炖了足足五个时辰,可香了。”
何婆子寻着香味望了望那碗粥,又说:“我不喝,我得留着给我的润生喝!”
一时我又是感动又是无助,如果何婆子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下去,想来润生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从小爹爹虽然不会短了我吃喝,可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如此浓烈的亲情。
我逼退眼中的酸涩泪意,执起那双枯黄的双手按在我腹部说:“娘,润生走了,他真的走了,你放他走吧,好不好?如果润生在天上看着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呀!”
“这里,是咱们老荷家的孙子,娘你赶快好起来,我还指望着你帮我带孩子呢。”
何婆子听我这么一说,泪水滚豆子似的掉下来,哭得肩膀一抖一抖。
“啊···我的儿······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汹涌的泪意再也忍受不住奔腾而出,两个人抱在一处嚎啕大哭起来。
自那之后,沽酒铺的事情何婆子悉数将由我来做主,她便一心一意在家里为孩子做小衣裳,给我做各色美食,全部精力都在我那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我忘性也越来越大,唯一不会记记的,只有那些吐得肝肠寸断的昏暗岁月。
“呕······呕·····”将将吃过早饭,便又扶着墙头将刚吃下去的半碗粥给吐了个干净,待我抬起头来,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抽痛。
娘咧,怀个孩子真他妈苦啊!日日吐到我好想去死一死,再这么吐下来,我感觉自己苦胆水就要叫我吐光了。
“来来来,吐完了再喝!人家都说越是折腾的孩子就越是聪明!不愧是我老荷家的孩子,打娘胎里就欢腾!”何婆子笑眯眯递了怀清水与我漱口,眼睛看向高悬在空中的太阳说道。
“呃······呃······”终于正常喘上气的,我抹了把嘴角,眼里犹带泪光,有气无力的坐下来,哭丧着脸说:“早知道生娃娃这么辛苦,我就不生了!”
何婆子腾的站起来朝祖宗牌位拘了一躬说:“祖宗莫要同小孩子计较,她乱说的,不作数的不作数的啊!”
待那念叨一长窜有的没的才站我边上啪的拍我肩膀上:“莫胡说!好好吃饭,今日铺子就不开了!咱家也不缺这一点半点沽酒钱,待你好生将孩子生下来,我来给你照看孩子,你再回头将铺子打理好就成。”
“哦······可是张生家的酒楼昨日就来订了十罐醉红颜,说是今天来付订钱呢。”我捣了捣没甚滋味的白粥,实在是半点胃口也无,何婆子听我这么一说,突然一拍大腿说:“那算了,老婆子去前头等他,一会子再回来同你烧饭,你吃好了自己去睡会!”说完就朝前头铺子里走去。
待她一走,我立时就将那碗粥倒回锅里,打几个哈欠又滚回暖暖的被窝里,也不知为何,近来总也睡不够似的,恨不能站着也能睡着。
平安县的冬天总是漫天的大雪,地面上一片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冰柱子高高挂在屋檐上,地上面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出门之前若不将门前那些个积雪,铲除干净都叫你湿透半个裤管。
我挺着个大肚子,身上是何婆子亲手做给我的棉冬衣,厚厚实实将我裹在里头,温暖非常,铲雪的铲子不大,我将铲出来的雪高高堆在道路两边,也好叫一会来沽酒的客人有地下脚。
“哎哟,祖宗!快放下,放下!!!挺这么大个肚子你来给我铲雪!嫌不够乱么?快回屋里去!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叫我老婆子一个怎么活下去?怎么下去跟老祖宗交待??”何婆子抢过我手里的铲子扔到一旁,拉着我便往家赶。
“娘,没事,我好着了,适当的动动也好,你看我都肥成什么样了!!”自何润生去以后,何婆子是待我真好,真心当我当闺女看待,而我同她自是亲密不少。
“哪里肥了?我可没瞧见,肉都长我孙子身上去了,你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早饭给我多喝两碗粥听到没?饿着我孙子回头我跟你较劲!”何婆子叨叨叨叨的说了一通,直到将我安全护送回房里,这才松了口气。
“文娘,不是娘多嘴,去年阿旺家的,就是因为大冬天的要去河边洗衣裳,结果一摔摔得四脚朝天,抬回家里的时候脸都青了!你要出什么事,娘是想也不敢想的,祖宗,听我一句,外头冰天雪的,莫要乱跑!听懂没?”何婆子盯住我非得我保证之后放心。
“娘,我觉着咱这铺子光做沽酒这一项营生有些过浪费了。”我乖乖的点头之后,便给她倒了杯热水唔在她手里说。
冬天的日头特别短,天气又冷,出来沽酒的少之又少,所以何婆子那铺子一天也只开几个时辰便关了。
“你个小坏胚子,又有什么坏点子?上回听你的在酒里下了点杨梅泡着卖,叫人家老主顾拉西拉得瘦了一圈,至今为娘看见他都得绕着走!”何婆子小小撮了一口,与我翻起老底来。
“您拿坏杨梅泡进去,不拉才怪,明年夏天你就瞧好吧!我亲自从那树上采几筐回来泡,保管你喝了还想喝,销路好到爆!”我拍着桌子跟她保证,这杨梅酒自古就有,只是这年头大家不大兴这花式酿酒,所以做的人少,知道的人便也少。
“滑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来那么多鬼主意!”何婆子哭笑不得,我这般跟她玩闹了几月,老婆子渐渐对我不再设防,心情也好了许多。
“娘,我说真的,这铺子想要做好,做强,就得改进改进。”我早想好了,待我生好娃娃,便将那铺子改进一下,好生做这门营生,毕竟这是我们娘仨唯一的吃饭的家伙。
“你到是说说看?你要是说得有理了,为娘才肯叫你放开手脚去干,否则门都没有!若是随随便便叫你胡闹一通,那咱们往后可不得喝西北风?”
“嘁!这么不信任我!”
“我是这么想的,咱这铺子沽酒是沽出名头来的,客源也很稳定,可是如果咱们在这个基础上再将一些配套的营生搞起来,岂不是锦上添花?”我冲她调皮眨了眨眼,何婆子笑呵呵拍了我一下。
“你到是说说看,什么营生能锦上添花?莫是画蛇添足才好!”何婆子故意同我唱起了反调。
“哟呵!这老太太还能咬文嚼字呢,挺有文化啊?”
“死丫头,叫你笑话我老婆子!”
“停停停,我错了我错了,您快住手。”棉花枕头轻轻拍在我背上数下,我装作疼痛难忍的模样连连告饶,何婆子哈哈大笑着停了手,摸了摸我高耸的肚子道:“行了行了,我算是闹不动了,笑得肚子都疼了,你接着往下说!”
“咱们正经找个厨娘,要那种能烧一桌子好菜的厨娘,吃饭喝酒这营生一道做,总好过巴巴沽酒吧?”
“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咱这铺子地界太小,就只能摆下一两张桌子,这要是客人多了,你到是叫他们往哪里坐呢?”
“这倒是啊······那咱换个大点的地啊?”
“这里······老婆子守了一辈子了,有了感情,便不想再摞窝。”
“那咱再倒腾些熟食挂出来卖啊,不也是又有吃又有喝么?”
我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娘啊,你做的那烧鸡烧鸭味道那么好,不如······”
“这到是可行!!那这样,这阵子反正生意也淡,我呢,就在家里把这门手艺传给你,等你生了娃娃以后啊,你就在前头铺子里卖吃卖喝,我老婆子给你带娃娃!”何婆子桌子一拍,竟也有豪情万丈的女侠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