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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没有哪个艺术家能够满足于单纯创造艺术。他渴望自己的艺术得到世人的承认,这种天性是无法克服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
“我当然不介意!”
华生医生在肯辛顿拥有一家小诊所,他的妻子刚过世不久,这也是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他能搬回贝克街的原因之一,不过因为莫羡鸠占鹊巢,他可能要在肯辛顿再待一段时间了。华生医生身体消瘦,脸上满是胡须,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睛却明亮而坚定,他手上拿着一张摊开的,泛着油墨味的新报纸,听了莫羡的来意后,华生医生当即放下笑道,“可怜的女孩,来到英国第一天就碰到了这种事,相信我,没有什么比住在福尔摩斯身边更安全了。”
莫羡眼尖地看到在他放下的报纸第一页,用加粗的字体标着《伦敦再现谋杀案》的大标题,还附有一张黑白的凶杀现场照片,见莫羡好奇地瞄到报纸,华生笑了一下说,“他们总是那么快,而且细节也非常详尽,那位福斯特太太的丈夫早早过世,只留一个儿子在乡下游手好闲,欠了一屁股债,加上福斯特太太的钱和首饰被洗劫一空,苏格兰场便将目标放在这个儿子身上,除此之外,你知道福尔摩斯从这件谋杀案中发现了什么吗?”
“well……”她回想起昨天的情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他发现了很多,各种意义上的。”
“我想,”华生医生抚摸着右腿,微微用力站起来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本子,取出一支红色鹅毛笔,蘸了蘸窄口瓶里的墨水,“我很愿意把它们都记录下来。”
莫羡将目光从他的腿上挪开,猜测他大概曾经伤过腿,不过很快便抛下这个想法,似乎被福尔摩斯先生影响到了一样,她也开始用心观察周围的人与事,是个好习惯,她应该对此表示感谢。
“凶手是一个男人,”莫羡慢慢地回忆着福尔摩斯昨天晚上的推论,“身高五英尺八英寸左右,年纪不超过二十岁,oh,我真希望能钻进他的脑子里看他怎么推想出来的。”
华生温和地一笑,附和道,“我也常常这么想过。”
……年纪不超过二十岁,与受害人关系密切,干过一段时间体力活,抽印度纸烟,已经订婚,与苏格兰场所说的一样,他的儿子具有重大嫌疑。吃完早餐,叶雨时在自己工位上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出来,里面记录了昨天福尔摩斯说的推断,活动十指,他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击,一个又一个窗口在电脑上打开,123言情直播平台后台缓存有所有播主的24小时直播视频,很快,他便找到了#遇见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缓存视频,下载到自己电脑里,抹干净所有侵入痕迹,无声无息地退出了123言情后台。
在退出的那一瞬间,他在123言情直播平台下属的碧水论坛瞄到一个帖子,《我居然看到了活生生的福尔摩斯!》,回复数0,早晨正是刷论坛的好时候,不断有帖子被顶上来,没一会儿,这帖子已经掉到了页面最底下,莫羡直播间的那四百观众放平台上的常驻两千万观众中,就如一朵不起眼的小水花,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当然,也许是管三采取了什么“拒绝回复”的措施,毕竟直播碰到死人这回事,哪个平台主管都不想沾上晦气,能压则压,压不住再说。
但叶雨时不同,他在电脑上放起了莫羡昨天的直播视频——今天她还没有开直播——戴上特地买的高音质耳机,一路快进到播主打开房东的门,反复回放着直播扫到尸体的图像,甚至用自己写的视频处理软件将原本高清的画面继续放大,整个电脑屏幕都是房东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让经过小叶工位的同事们倒抽口凉气。
和一个人包揽法医、刑警、侦查员、技术员、分析者的福尔摩斯不同,现代刑侦工作早已将这些工作细分成流水线式的流程,现场侦查、情报分析、材料整理……每一项都由专业的小组成员处理,而专门在网上找资料的前黑客叶雨时,想从直播画面找点线索,即使有长期在刑侦组工作的耳濡目染,也无异于登天之难。
“奇怪了,”叶雨时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直播画面的尸体,一边自言自语,“要说凶手男性,关系亲密,干过体力活,我可以理解,女人很难掐死一个中年妇女,关系不亲密也不会让凶手进屋,干过体力活就更好理解了,没体力当然掐不死人,问题是年龄、身高、印度纸烟和订婚,这特么怎么看得出来啊?”
有这些疑问的,不只他一人,在#遇见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直播间,尽管播主还未出现,却已有四五百人早早守候在内,望穿秋水般等待播主的临幸,好在在直播间里的各位观众大多是福尔摩斯的粉丝,他们在公屏上热烈地讨论福尔摩斯做出这一番推断的由来证据,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这一群包揽刑警、法医、推理小说作者等等职业的福尔摩斯迷共同努力下,他们还真把真相推得个*不离十,就等着播主上线炫耀一番。
所以,当回到贝克街的莫羡开启直播后,看到一大片浅绿色弹幕在右下角视野中慢腾腾的飞过,也不足为奇了。
[……凶手的体力足以正手掐死一个中年妇女,他一定年轻而有体力,维多利亚时代没有健身房,那就只能是干过体力活,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除却这些简单的推断,]前面飞过一小段与叶雨时相仿,但详细得多的推测后,重头戏才姗姗来迟,[关于印度纸烟,福尔摩斯写过一篇论不同烟叶烟灰区别的专题文章,所以他能从一小撮烟灰得知凶手抽的是什么烟,不过这必须建立在房东太太不抽烟的基础上,我们认为,福尔摩斯一定精细地勘查过房东太太的房间,没有发现烟盒烟斗之类的东西,才能如此肯定地得出这个结论。]
“早上好,我的小天使,”莫羡一进屋,便看到正在一楼客厅忙碌的哈德森太太,她哼着小曲,烤着滋滋冒着黄油的小面包,见到莫羡亲切地唤道,“你回来了,怎么样?华生医生是不是答应了?”
[华生?]听到这个人名,直播间的观众好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咻咻咻地发着弹幕,[播主去见华生了?]
[为什么没开直播啊啊啊见华生那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不开直播啊啊啊!]
[我好想见华生!答应我播主下次再去见他的时候一定要开直播啊我想见福尔摩斯的好基友!]
[华生啊我的华生啊!]
弹幕的数目如此之多,莫羡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她一边用思维安慰着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好好好下次一定开直播带你们去],一边抿着微笑,努力让自己羞涩地说,“是的,华生医生真是一个好人,你看起来很高兴,哈德森姨妈。”
“那是因为福尔摩斯先生终于有事可干了,”哈德森太太笑着叹了口气,“他无聊的时候,简直可以把我逼疯。”
莫羡不明所以,只能礼貌地点头微笑,但是不要紧,她的观众们早已贴心而又迫不及待地送上了温暖:[他没案子的时候就会焦躁得发疯,有时候还会静脉注射□□刺激大脑。]
[对啊,还喜欢拉小提琴,特别刺耳的那种!]
[对墙壁开枪!]
[吵得像个大男孩一样,不过我就喜欢他这一点【羞涩】]
难怪哈德森太太那么高兴,莫羡看弹幕都可以隔着屏幕想象福尔摩斯先生无聊时的场景,她深感同情,“那么,我先上去整理一下行李,回见,哈德森姨妈。”
“等等,”哈德森太太端来一盘面包和茶,“带上去吃吧。”
莫羡接过银盘,沉沉的挺坠手,她一只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灰色毛绒大斗篷,踩着一双黑色芭蕾平底鞋,落地悄无声息地往楼上走,经过二楼的时候,毫无防备地被客厅里耳尖的福尔摩斯叫住了,“你去拜访了华生,他说了什么?”
莫羡立刻停住脚步,踌躇一会儿,端着盘子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华生医生对这件案子很好奇——或许他是想转移自己悲伤的情绪——可惜诊所病人太多,抽不出时间,他叮嘱我——”她顿了一下。
“他还是老样子,”福尔摩斯坐在壁炉旁,十指对顶在一起,把两肘安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仿佛带着一丝微笑般说,“对这些案件充满了兴趣,我猜他又想将这案子写在他的小册子中了。”
“这也是你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吧?”莫羡已经走到壁炉旁,她将手上盘子放在矮桌上,侧头打量着挂在壁炉旁边一副未装裱的画像,和老旧柜子上装着烟草的拖鞋,“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希望我能代替他,你知道的,将这件案子的细节记下来告诉他,毕竟我已经被牵扯其中。”
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从莫羡的角度看,有些傲慢而自负地慢声道,“华生能当我的助手,因为他是一个医生,而你呢?”
“你想要考验我,”回忆起刚才飘过的那一大段一大段的浅绿色弹幕,与自己当时用“观察”记忆下来的细节相对应,莫羡忍不住弯起唇角,勾勒出一个同样自信的笑容,“wwhat,不妨从房东太太脖颈上印有订婚戒指的掐痕开始。”
福尔摩斯的表情依然无动于衷,但他的眼神动了,仿佛在说:……继续。
望着流露出兴趣的福尔摩斯,莫羡努力把心中升起的那点小自豪压下去,她不该骄傲,当然不该,这本来就不是她的功劳,但让一向冷静理性的福尔摩斯露出这幅表情,她那些小情绪也是可以原谅的,不是吗?
或许在推理这方面的才能我不及你,她几乎在心里意得志满地哼起歌来,但你不知道的是,在我身后,可有足足几百个推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