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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独目说笑一阵,在树脚扯些干草垫地,待天色渐黑,俱在树脚睡倒。
蛾贼们早已习惯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虽在野外露宿,寒风刺骨,亦是一切如常。同往日一样,过了没多久,黑暗中各处声音不断,若仔细去听,大多是一些男女交合声,有女人在咒骂,也有的在哽咽哀嚎,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人入眠,不一会,树下鼾声渐起。
次日一早,邓季先去寻田校尉索要兵刃武器,田麻子自不会刁难,雍丘战后收敛的兵刃还有存货,他给了长枪八柄,钢刀五把。
一个屯的精壮多为七十人上下,这点武器显然还远远不足武装,不过田校尉家底也不多,所差数额却要新屯长们日后自己补上,至于粮食,等凑够人手再来领取。
好东西早被瓜分完,这些武器存货质量算不上佳,但比起大部分雍丘民手里的锄头木棒来却是要强上许多。
若真按邓季的主意招卒,这些武器给他只怕还多了,他自不会去说破,请两个校尉亲兵帮他将武器抱到许独目屯里,自家拿了两柄长枪,去雍丘民中找昨日那方蒙。
这些雍丘民还没能融入到黄巾队伍中,平日里有两屯士卒监视,逃跑闹事只会被斩杀,每日吃食仅是黄巾老弱的一半,全都饿得全身绵软双眼发绿。
问过几个雍丘民方蒙的下落,有识得的哆嗦着伸手一指,却是在排茂密树荫后,还隐隐有喝骂声传来。
邓季循声走进去,却见一株榆树上绑着个男童,约莫在十岁左右,双眼如同喷火,正在放声怒骂,地上是大堆厚厚木叶,应为昨日伐木留下的枝叶,此时正不停晃动,有妇人轻泣呻吟和男子粗喘声传出。
一路来,这种事情已看得太多,只是这些雍丘民刚开始经历罢了,邓季会意一笑,捡块干地随意坐下,再定睛去看绑在树上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脸上两条长长的泪痕,面露狰狞,边怒骂着边用力挣扎,身上被绳索勒的几处已有紫黑的血迹凝固,应是骂久了的缘故,嘴皮枯裂,声音也有些嘶哑。
邓季坐在他对面,这男童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却也暂时停了怒骂,痛苦地闭上双目。
“这就对了,”听孩童终于不再出声,树叶堆里传来方蒙粗喘着的声音:“凭老子本事,黄巾贼至少要给个什长当的,将来混个队率、屯长也不难,你娘俩跟着老子也不吃亏,再说,你这一身好皮肉,以其便宜那些蛾贼,还不如便宜老子!”
雍丘民大多已饿得没什么力气,这瘦小黑汉却还能来糟践女人,他的话也让邓季听得好笑,只是地上枝叶仍在晃动,想他还未完事,不好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方蒙才舒畅地“喔!”了一长声,接着树叶里“索索”声响起,想来是在穿衣物。
等身上犹沾着树叶方蒙退出来,一眼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屯长,自然是受了些惊吓,邓季笑道:“没事,这就是你昨日说的家眷老小?”
被撞破的羞意一闪而过,好在方蒙脸黑不是太显眼,很快调整好心态:“正是,我须得带上他们入屯!”
绑着的那孩童倒甚有骨气,听到这话睁目怒骂道:“你爷爷才要你这恶贼带!”
邓季“哈哈”一笑,道:“慢来,慢来,老子可不是来招什长的,只招士卒,不过要当老子的卒也不容易!”
“怎么说?”见邓季并不怪罪自己临时起意才找的“家眷”,方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对那嘴硬的孩童也不在意,心想只要自己露两手,这少年屯长还不上赶着给个什长才怪,至不济也应当是个伍长,不过那就有些不识货了。
邓季扔过一只长枪,起身站起来:“打得过老子,你才是老子的卒!”
方蒙刚接枪在手,邓季双眼顿时一眯,这家伙双手很沉稳,握枪的架势一看就是个老手。
不容自己多想,少年屯长虚晃一枪,已是欺身而上。
绞杀过两合,邓季便知晓这方蒙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估计饿得久了,力气不如自己远甚,不过长枪却舞得甚紧,巧劲卸力也用得好,根本就攻不进去。
心头免不了欢喜,邓季跳开来,摆手示意比试结束,指旁边一株水桶粗的榆树说道:“两军阵前,长枪舞得再好亦有限,你且刺刺这株树来看!”
阵前厮杀免不了人员密集,枪法再好用处也不大。
方蒙见这年纪只能做自己儿子的屯长满意,心头也甚是得意,双腿钉在地上,手中长枪依言向那株树直刺而去。
长枪带起破空风声,“啵”地一下没入树中,邓季上前仔细察看,这株树实在粗壮,枪头虽没能透树而出,入木却已近一尺,且枪柄亦未折断。
“哈哈,不错不错!”能意外招到个好手,邓季绝对满意:“你是老子的卒了!”
被绑的孩子眼中仍旧忿忿,不过方蒙的本事他也吃了一吓,招到这样满意的卒,邓季自然想帮其一把,便转头问那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孩子道:“怎么,真不愿和方蒙一起入我屯么?”
邓季发问,那孩子扯着嘴不屑道:“不跟!”
“后面这位大嫂呢?”方蒙出来后,枝叶下的妇人好半天没发出过声响,估计此时正羞愤难当,邓季劝道:“跟着个有本事的男人,他至少还可护你在乱军中不再被其他男人指染,吃食也能多得些,对你这孩儿也好!”
“罢了,”过了良久,树叶堆里才传来妇人哽咽声:“小妇人是苦命人,我们娘俩跟着他就是!”
方蒙大喜,邓季长叹道:“在这世道,兴许你的命还不是最苦的!”
等妇人穿戴好从枝叶堆里出来,方蒙早将这娘俩的身份向邓季说了,却是雍丘谢氏的族人,孩子叫谢允,妇人毛氏。
方蒙乃谢氏部曲,身份如同家奴一般,这娘俩即便是谢氏旁支族人,亦能算他的主家,他以奴犯上,若被官府或主家抓到,已是杀头的罪过,这是打定主意要和蛾贼们走了。
打量下这毛氏,蓬头垢面下确实亦有几分姿色,脸上犹有红晕,待看到还绑在树上的孩儿,瞪方蒙愤道:“还不将我儿解下来?”
方蒙这才去树上松绑,谢允得了自由,奋力向方蒙腿上踢了两脚,并冲他道:“待我长成,必杀汝!”
谢允年纪虽小,两脚踹在身上也不轻,方蒙并未躲闪,却是身受了。
见方蒙默然,谢允怒瞪他好一会,才红着眼扎入毛氏怀中。
看儿子身上几处被勒出血迹,毛氏搂着心疼不已,邓季从身上摸出用荷叶包住的小包伤药递给毛氏:“给他敷上,不两日便能结疤了!”
等带着方蒙“一家人”从树荫后出来,邓季这才站在雍丘民中大声吆喝道:“招卒,我屯士卒不限粮,饭飨管够!”
这支黄巾军粮食并不多,每屯每天限耗粮一石(注1),士卒每天能领到吃食一斤(注2),老弱妇孺减半,就只有八两,雍丘民们再减半,只是聊胜于无,这月余一路走来,不少雍丘民就饿得走不动,一头栽倒在道旁再不肯起身,被后面看管黄巾随手斩杀。
之前已有四位屯长来招纳过士卒,饿得发慌的雍丘民们那还顾得从贼大罪,自然踊跃参与,可也没听那位屯长敢发话能让士卒吃饱,这次来了个大方的,听到邓季的吆喝,雍丘民们顿时蜂拥而上。
“将军,只要让吃饱,小人有的是力气!”
“小大人,我没家眷老小,收下我吧!”
“卖命给你,要不要?”
他们来势凶猛,邓季吓了一跳,忙用长枪隔开,喝道:“一个个来,老子的卒,却不是这么容易当的!”
方蒙亦上来帮忙拦人,邓季跳到一块石头上站好,大声道:“老子招士卒的规矩简单,不管何人,只要打得过老子就成!”
邓季虽然魁壮,脸上的稚嫩却出卖了真实年龄,不过一半大孩子罢了,听他这么说,雍丘民们便估摸着应该不难,若他真守诺让吃饱可是天下掉馅饼的事,雍丘民们自然欢喜,蜂拥着都要出来先交手。
见场面乱哄哄的不是事,邓季才想起让他们排队,按秩序一个个来。
雍丘民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引得黄巾们侧目,不过士卒们还要造木筏,不敢耽误时间过来看热闹,那些屯长军候自持身份也不会过来凑热闹。
除去昨日和许独眼比试时到场观望过的,雍丘民们真没把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放在眼里,相互议论着这小屯长会不会守诺,有人还担心自己手里的简易武器打伤少年吃罪不起。
邓季手中长枪连挑翻三人后,议论声才逐渐小下来。
大汉朝男子二十三岁开始服兵役,为期两年,若以后战争需要还得随时应征入伍,大多数服役过的男子都是有两下子的,和后世农夫倒不一样,不过对邓季来说,这样的单挑难度并不大。
注1:一石(dan去声)为一亩(也有的地方是十亩),同时也是一百二十斤和十斗,既是面积、重量、容积通用,这里取重量一百二十斤。
注2:汉重一斤只有225克左右,还没现在半斤重,每斤十六两,每两14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