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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祠堂梅雪嫣很熟悉,如沈氏所说,她以前经常被罚来此打扫,一开始她看着牌位蜡烛觉得阴森,后来习惯了反而觉得亲切。
因为牌位不会伤她,不会动辄打骂惩罚她,时间久了,梅雪嫣觉得祠堂是个躲静的好去处,除了她,几个丫鬟赶一个人呆在这里。
在林府,她最熟悉的除了后院的小屋,就属这里了。
今天祠堂被收拾得亮堂堂,一丝灰尘陈腐味都没有,窗棂打开透气,刚下过雨的春风另人心神清明,屋里头摆好了许多贡品供果。
最显眼的是一头烤乳猪,旁边有全鸡腊肉,另外一盆盆水果糕点,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林府在祭品上是舍得下本钱的。
夫人在最前头,其实她一个妾室本没有资格站在最前面的,不过现在她当家,林三郎不计较这些,谁还会说呢?
二郎林荣昌、沈氏及林嘉宝,三郎林弈宸,四娘林萱站在她后边,旁边只有伺候的王婆子,看起来人丁并不兴旺。
“追惟吾祖世德流芳,惠泽垂裕歴远弥光,一时肇统,千古馨香,功虽有尽,福庇无疆,伟哉,祖德,奕世圭璋,卓矣宗功,源远流长,兹值清明之际,祀事是将,伏祈彩纳,穆穆皇皇,佑启后人:永叶吉康,家风丕振,书声远扬,珠几广积,麟趾呈祥,代代富贵,房房荣昌,以妥以侑,来格来尝,休哉,尚享。”
吕氏慢慢念完祭文,开始上香。
他们跪拜的时候,屋外头的丫鬟婆子也跟着拜,梅雪嫣躲在一旁有点局促。
她又不是林家儿女,也不再是林府奴仆,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跪拜。
“老大郎漂泊在外,列祖列宗莫要责怪,他也是为了林家的昌盛。老爷在天之灵,要保佑他平安无恙。”
吕氏喃喃道:“咱们林家,被先帝封地临安,在这里没什么族亲,还是得自家和睦才能光耀门楣。三郎,你为林家建功立业,今年才回来,多给你爹娘上柱香吧。”
几个主子轮流敬香后,王婆子也把下人的香一一收上来插在炉灰中。
“正好两房人都在,我有两件事跟你们商议,萱儿你也听着。”
吕氏说话间,丫鬟们拿来椅子,众人入了座。
吕氏一向不紧不缓,沉稳大气,即使心知她不是林家真正的主母,可这股气质也令人信服,所以才能使林家的内外管事都听她调派,老爷逝世后她独自撑起林家这么多年。
“第一件事是修缮祠堂和祖陵,本来是每五年便要大修一次,不过因为老爷不在,家里剩下一些小的,还是我这个女人当家,现在三郎都长大了,该把这件事拾起来,林家后人不能忘祖。”
沈氏下意识地往后退坐,修祖坟?说到底就是费银子嘛,就是不知道夫人打算怎么出,二房可不能吃太多亏。
“我和管家算了账,约摸要花费一千两。大头由公中出一半,剩下的五百两由三房凑,以表孝心。”
梅雪嫣惊叹果然是财大气粗,动辄就是一千两,她万万是比不过的。
她安静坐在林三郎侧边,暗道要不是林三郎把她拉进来,她就不用在这里坐立不安,听他们林家的家事了,还不如在院子里写字睡觉呢。
沈氏张了张嘴,修缮个祖陵要花这么多钱?
“那四姑娘呢……”
沈氏用帕子拭着鼻子嘟囔道。
吕氏不悦地说道:“萱儿是未出阁的闺女,只有一点月例银子,没私产,你还要跟她比不成?”
沈氏小声地说道:“既然是子孙孝敬,那林家唯一的闺女也要聊表心意吧?我倒不是觉得四姑娘要出多少银子,就算一两一文都是她的一片孝心。”
沈氏就是不满,都是老爷的儿女,二房就要出一份,凭什么林萱就只进不出?夫人偏袒得也太明显了,这么些年,吃亏的都是二房,这回她绝不会退步。
林萱美目流连,开口说道:“二嫂别误会,我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就把每月的银子存下来,也有五十两了,我都拿出来,二嫂别笑话少就行。”
沈氏扁嘴不答,四丫头看起来与世无争,说话滴水不漏,可沈氏从没在她身上讨过好,连她都出五十两,那二房还有什么借口推脱?
梅雪嫣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氏锱铢必较她早有体会,否则就不会千方百计想把她赶出林府了。
现在让她出这么多银子,想必是不甘心,才把四姑娘攀扯上。别人多出一两,她就少出一两。
“刚好,剩下四百五十两,三房平分下来,每房一百五十两,老大那边我做主,二郎三郎,你们没有异议吧?”
林三郎突然侧过脸说道:“我的银子都交给嫣娘管了,她说行就行。”
梅雪嫣别扭地动了动腰板,她默不吭声想混过去,人家的家事她当然不好也不愿掺和。
林三郎怎么又扯到她了?
“三哥已经让梅姑娘当家了吗?真是恩爱,我这个做妹子的都羡慕呢。”
林萱笑着说道,羡慕不已。
沈氏也用手肘捣了林二郎一把,说道:“你瞧瞧人家。”
梅雪嫣虽然打开林三郎的包袱看过,大概知道他家底还算殷实,可具体他有多少银票梅雪嫣并不清楚,她无意给林三郎当家。
“夫人你们决定,我这个外人不便置喙,还是他自己做主。”
外人?林三郎听着她将自己置之度外的语气,心凉了几分。
梅雪嫣并不愿意嫁给他!
林三郎尽管迟钝,可不是愚笨。
刚回府二人互相看不顺眼,林三郎也刁难过她,她永远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连生气都欠奉。
后来林三郎认可了她,许她婚约,坦诚相见,她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反而是躲着林三郎。
想想她曾经说过的话,多数都是在鄙夷厌恶,第一天就诅咒他死在沙场上。
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她不承他的情,不花他的银子,对他不苟言笑,将他拒之门外。
林三郎逐渐意识到,原来是他一厢情愿呢,到如今她都看不上他,以外人自居。而林三郎对她的承诺都像独角戏一样可笑。
林三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心底窝火,比看见仇人杀死自己同僚兄弟还要暴躁,比被亲信背叛还要可恨,胸膛里堵着难以发泄的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