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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不是周夫子第一回在课堂上点名了。
也不知是何缘由,周夫子在梅雪嫣进学之后,就经常横眉冷眼,起初梅雪嫣只当他是治学严厉,可几次三番无缘无故地刁难之后,梅雪嫣这才肯定,他是刻意为之。
梅雪嫣抬头听他讲经义,他呵斥说研习讲案,不许乱看,梅雪嫣低头阅读讲案,他说上课走神,不尊重授业恩师。
五六十的老头,脾气怪异也正常,梅雪嫣无奈,只是他讲课实在太烦闷了,梅雪嫣研读透了讲案之后,他还在反复絮叨那几样,枯燥之下,想不睡都难。
“周夫子。”
周夫子吹着胡子大声道:“你给我站起来!”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周夫子骂道,“你以为考个童生案首就了不得吗?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我早就告诉过冯院君,学堂不许女子进来捣乱,这风气都被你败坏成什么样了?!哦,别仗着冯院君对你青睐,你这是恃才自傲!”
梅雪嫣已经听腻了这几句话。
“请周夫子考校。”
“考校?!”
周夫子尖声叫道,声音如同破了的锅锣。
“你还有脸说考校?我问你,我方才讲的什么,你复述一遍!说不上来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自以为有些天赋,便目中无人,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嫁个庄稼汉,生孩子吧,真是有辱斯文!”
周夫子讲课重复念叨,往往一个要点他讲十来遍都不得要领,梅雪嫣方才睡着了,哪知道他又讲到哪里了?
不过自己跟他无冤仇,这种话却不像个教书育人的夫子说出来的。
梅雪嫣皱眉说道:“学生的婚事自然不用夫子操心,只是夫子言行举止,学子们耳濡目染,周夫子还是谨言慎行一些好。”
“你的意思是我误人子弟?”周夫子跳脚喝道,“我周佐仁四十多岁考上秀才,教书十余载,还用得着你小小童生教训?!”
梅雪嫣腹谤,四十几岁的秀才,周佐仁怕是算到自己一辈子成就有限,才跑到学堂当先生吧,德行兼备的人自然值得敬佩,可周佐仁品德实在有违师表。
“好啊,这书我是教不下去了!我要去请教请教冯院君,学堂里头,是该尊师重教呢,还是任你胡作非为!”
周佐仁将戒尺一甩,啪地一声丢在地上,拂袖而去,屋子里头静谧,没人敢说话。
沈子文站起来说道:“梅案首,你是我们这届童生之首,理应恪守言行,你把夫子都气走了,我们大家跟着遭殃,诸位,要不,我去把周夫子请回来吧?”
“是啊,她不求上进,我们还要上学呢!”
“沈兄高义。”
陈君生拉了拉梅雪嫣的衣袖,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了。
“嫣娘,咱们刚来没几日,得罪了周夫子,以后他定会在学业上为难咱们的。”
“就算没此端,也已经得罪他了,迟早也要滋事的。”
梅雪嫣笑着说道,物之反常必有妖,周夫子为难她,肯定有缘由,要想清清静静,还不如让他挑破了。
“你是说,他这是借题发挥?”陈君生转念一想,说道,“可就算他是故意,毕竟是学堂的老先生,他去冯院君那儿告状,于你不利啊。”
“他不会去跟冯院君告状的,没见他前脚走,沈子文就追过去了吗?”
陈君生觉得她话里有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子文急急忙忙跑去,在院后追上周佐仁。
“周夫子留步!”
周夫子寒着脸说道:“老夫现在就去冯院君那儿告状,把她给赶出去!太不像话了!”
“夫子莫急,可能您不知道,冯院君对她是偏袒得很,你这一去,仅是扰乱课堂秩序,定个小罪,却不至于把她碾死,甚至连赶出县学堂都做不到。”
“哦?”
周佐仁冷静片刻,对冯院君倚重梅雪嫣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连我这个夫子说话都不管用吗?”
沈子文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夫子看着吧,不出几天,她就在学堂待不下去了。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平日刁难她,她知难而退还好,要是不知好歹,我必要她身败名裂!”
周佐仁沉吟片刻,笑了起来。
“这好办,老夫的课堂上,老夫让她趴着,她绝不敢站着!你确定你有好主意?”
“夫子拭目以待吧,不过还有劳夫子的配合,往后多在冯院君那儿吹吹耳旁风,不用太激进,有意无意提到她,让冯院君对她失望,到时候她没了靠山,才能置之死地。”
“嗯。”
周佐仁满意地点了点头,却不走,直愣愣地看着沈子文。
沈子文悟然道:“夫子请放心,之前许给您的,届时一并奉上,夫子若有什么损失,都算在我头上,我舅母说了,只要能让她走投无路,不计代价。”
“好说,林家的信誉我自然信得过的。”
周佐仁说完回课堂去了,沈子文跟在后头恭恭敬敬的模样。
二人刚走,院中石缸后头走出两个身影来,一个穿得玉树临风,头戴玉冠,身着纹虎兔毛袄子,挂着一串玉佩。
“啊呀,还以为是学堂巡逻的,咱们赶紧回去换衣裳,别让先生知道咱们又跑出去了。”
宋杰曦迈腿就走,却被书童拉了回来。
“先生只要不瞎,就已经知道了……方才那俩人,琢磨着什么坏事呢?”
书童满眼好奇八卦,却被宋杰曦敲了一榔头,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我都教训过你,不要偷听人家讲话,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又不是我想去偷听,是他们自个儿大庭广众的……”书童委屈地嘟囔道,“再说,你不也听了。”
宋杰曦脸一黑,转而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书童笑嘻嘻问道:“咱们要不要去提醒下那个梅姑娘?”
“不用。”
“为什么?公子不是和她交谈过,还夸赞了几句呢。”
“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惹是生非是不可取滴,看戏是可以有滴……”
宋杰曦大刀阔步地走了,心里忍不住好奇,这俩人商量着要挤兑梅雪嫣,不知她能不能应对?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场好戏了,决心这几日再不偷溜出去喝花酒,免得错过了。
梅雪嫣被叫道冯院君的庭院,却正好有夫妇人拜会冯秋墨,她就只能在外屋等候,和那位妇人互相见了礼。
“姑娘就是那位梅案首吧?”
梅雪嫣看过去,妇人穿得素朴,不过精炼,头上别了一枝玉钗,坐在那儿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夫人怎么认得我?”
“县学堂的女童生,就梅案首一个,临安县都传得沸沸扬扬,梅姑娘可是大名人,就是外乡人都听说过你。”
“不敢当,夫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回换妇人讶异了,笑着问道:“姑娘又是怎么知道我家里是做生意的?”
“夫人讲话让人如沐春风,应该是常与人打交道的。”
妇人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梅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我叫薛芳,有幸能与姑娘相识。我夫君算不上商人,只是开了一个小印坊,勉强赚个嚼裹而已。”
梅雪嫣看她精练之中带些忧愁,眉眼稍稍有些疲倦,能看见不少细纹,眼睛带有血丝。
整理着手中的稿纸,梅雪嫣和她面对面干坐着,有些尴尬,于是起了话头。
“夫人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原不应当说这些不痛快的事,但既然姑娘问了,我也无所谓避讳。”
薛芳爽利地说道:“前年,咱们家的印坊承了文院在临安的《诗报》印刷,不说赚多少银子,至少还能养家糊口,不过去年被马氏印坊夺了标之后,马氏竟落井下石,穷追猛打,将临安的印坊排挤得几无立足之地。”
“我家的印坊还好,吃老底勉强撑到了今年,其它家的大大小小都倒了,现在马氏一家独大,咱们也撑不了多久,当家的和冯院君算旧识,今儿来,是看看冯老有何良策,实在没有,咱们也来拜会,算辞别。”
“夫人是要离开临安县?”
“是啊,我和当家的商议了,马家财大气粗,咱们不能鸡蛋碰石头,不如干脆保下本钱,去其它地方谋生路罢了。”
梅雪嫣没学过做生意,听来觉得稀奇又遗憾,好好的印坊说没了就没了,让人不得不背井离乡,马家已经隐隐是临安县的首富,行事何必赶尽杀绝呢?
不过梅雪嫣也不懂生意上的事,所以不作评论。
“唉……我跟当家的想了几天的办法,没辙,今日跟姑娘倒了苦水,心里头舒坦多了,姑娘莫要见怪。”
“无妨。”
薛芳的丈夫从里屋出来,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手里头提着一些打包好的纸封,冲梅雪嫣礼貌性地点点头,和薛芳对视一眼,看来是没希望了。
梅雪嫣进屋时,冯秋墨正坐在椅子上,没有抬头。
“你可知道,周夫子对你颇有微词?”
还没待梅雪嫣作答,冯秋墨又说道:“不过谁能面面俱到,取悦所有人?”
梅雪嫣微怔片刻后,心里不免生出感动。
原以为冯秋墨是斥责自己,至少会严厉教训一番,不曾想,冯秋墨竟如此相信自己,还教导她不必在乎周夫子说什么,他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