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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十七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黑衣及面无表情的俏颜。
她朝着柳淮扬恭恭敬敬行了礼,也未有废话一句,只开口说:”属下自香雪林里一路着姑娘入了小厨房里,姑娘先是将原本盯着膳食的白术打发了出去,尔后便一个人坐在那小泥炉子旁托着下巴发愣,属下无能并不能从小鱼姑娘表情里窥探出其想法,不过姑娘脸上始终带着的笑意,未曾减下过一分。“
宫十七说到此处,见柳二爷眉毛微微一皱,便停了下来,直到柳淮扬抬手示意,她才又继续往下言:“直坐到天擦了黑,晚膳时分,姑娘才将那泥炉熄了火,将新熬制出来的粥盛了出来,想是打算端来给爷用罢。”
姑娘端着那粥食跨出厨房门的时候似乎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是自作多情了,亏了我脸皮比常人厚个几分,不过觉得一时难堪罢了。若是换个寻常的姑娘怕是又要寻死觅活一番罢了。”
属下离得远了一点,怕是听不清楚,便又凑得近一些,却见姑娘说完这话像是笑了一笑又说一句:“瞧我,来的久了竟是忘了,这里的姑娘又有哪个似我这般没脸皮又傻气大胆的,这样的话自是没人敢直直的问了出来的。“姑娘说完这些,便没再说旁的,属下见姑娘进了厅堂便未再跟着进去。”
柳淮扬久久不语,微微拧眉,似有沉思之意,宫十七见他如此,便悄悄的隐退了出去。
柳淮扬仿佛不觉,只细细咀嚼着沈鱼那几句自言自语的话,一时只觉得千头万绪使出来,终是只汇成一句,便是沈鱼那句: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柳家二爷一朝明了,便觉得通身上下无比熨贴。一双沉潭般幽深的眼眸禁不住弯出个好看的弧度,一抹笑意隐其中。
话说,柳二爷淮扬虚度二十五载不识两情相悦的滋味,如今初识,只觉得的恨不能找个人说上一说才好。
若对方是沈鱼,便是最好。
他推开轩窗,抬首瞧了瞧外面的月色,倒是撩人,举步想走,又是觉得难免夜深,现下去叫了她未免显得太过唐突了,便只得作罢。
却又不想此时入睡,便唤了一句白术。
白术战战兢兢近前,悄悄抬眼看了看脸色,却是发现他家爷此时正值一脸春风得意好颜色,哪里还有先前一副结冰还嫌太凉的脸色呢。
白术自然不敢多问,只低着头仔细听着吩咐。
“去药庐将温方找来,便说爷这里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接不接得住,且看他自己的造化。”
却说药庐里,温方正同一颗脑袋愣是让个纱布包成粽子一般的芣苢,两两无言的各自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纳凉,并非温方不想说点子什么,奈何无论他说点什么,芣苢并不应会他一句。
一个人自言自语久了便有些尴尬太过,温方索性闭了嘴。
一贯都是他欺负芣苢,只这次未免玩笑开的太过,原是想戏弄一下润泽堂里那位整天把个通房丫头捧在手里的柳二爷。却一个不甚,又是用力过猛,将芣苢生生逼成了炮灰。
温方悄悄抬眼看了看芣苢那颗包成粽子脑袋,忍了几忍才将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笑意忍了回去,终是他害他如此,若此时再笑他一笑,未免有些太过小人了一些,若是那般,同他家主子柳二爷还有甚区别,便是个真真的真小人。
温方这里正忍不住为自家人品喝一句彩的时候,白术带着真小人柳二爷的那句吩咐来到了药庐,并一字不差的转达给他。
芣苢瞧着温方石化的表情,免不得心里疏解几分,忍着额头上的疼痛,憋出个同情的笑来:“温大夫可快些过去罢了,依着温大夫同爷这些年的交情,爷自是不会真心为难温大夫的。”
温方一个眼刀甩过去,心道一句xxx,柳二自是从来不会真心为难他的,哪一次不是卯足了劲诚心诚意的为难他的?
瞧,这不是又唱一出秋后算帐,也不瞧瞧现下已是夜半三更的时分,竟是心急得不让人睡上一回安稳的觉。
白术瞧着温方墨迹得实在是太过,免不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少年哭丧个脸,又是一副哭腔道:“温大夫,算小的求您了,您可是能快一点,一会子倘若爷等得不耐,小的几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白术说完没忍住看了芣苢一眼,带着几分哀求之色。
到底是芣苢一手带起的来的,况且又是一直待他如亲弟一般,哪里会有不管他的理儿。
芣苢摸了摸自家头上的纱布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温方开了口:“温大夫若觉得小的一人在些陪您不够,让白术过来也无妨,只怕白术不若奴才命大,温大夫还是换个法子罢了。”
温方一听,哪里还能坐得住。
芣苢这一出,焉知不是柳淮扬摆给他看的,若是再来一回,他温方的心自是肉长的,哪里能比得上柳家二爷的堪比顽石的硬心肠哟。
不过须臾,便瞧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朝着润泽堂走了过来。
“爷,温大夫,过来了。”白术躬身朝着正在沉檀案后端坐的柳淮扬通报一声。
柳淮扬放下手中的信函,挥一挥手示意他先退下,接着便看到跟在后面的大夫温方,大剌剌的撩起袍摆,往一旁的檀木椅上一坐,一副是生是死随您拿捏的无赖模样。
柳淮扬并不理他,复又拿起另一封未曾拆开的信函,打开来细细读着。
大夫温方翘着二郎腿,拿起高脚几上果盘里的樱桃往口中丢了几颗,不忘抽出空来拿眼角的余光扫上一眼沉檀书案后执笔回信的柳二爷。
依旧是着一身墨衣,用个成色极好的白玉冠将一袭墨发尽束于脑后,一张脸生得好,此时虽是垂目敛眉,仍是带几分清润之色。
只这么瞧着倒像是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却又是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老话,白白生就一副潘安玉貌,却尽是做一些让人打掉门牙和血吞的阴狠之事。
柳淮扬搁了笔,将个白纸上的墨迹吹干,置入信封内,用个火泥封好,唤了一句宫十一,接着黑衣男子便一闪而现。
温方抖了一抖,手里的樱桃一个不稳便滚落到了地上。倒是不怪他这般,只上次的阴影实在太过,这辈子他也是忘不了的,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让人鸡仔子似的拎着扔进了药庐,倒是庆幸未曾叫旁人瞧了去。
二人并未理会他这边一惊一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柳淮扬将手里的信函递给宫十一,只淡淡的吩咐一句:“交到四爷手里便是,去吧。”
宫十一接过信函,抱拳躬身,只一闪便没了影踪。从头至尾一言未发,一眼未瞧。
温方瞧见免不得啧啧两声,有些没话找话:“我瞧着月影的人越发目中无人了,一个个的,木头桩子一般,大夫我一个活人生生坐在这里,竟是连个招呼也不打。”
柳淮扬理了理衣袖,从个沉檀书案后走了出来,拿起一方湿帕子拭了拭手,面无表情的瞧了温方一眼,大夫到底是有几分心虚之意,见柳淮扬在一旁的春榻上坐了下来,免不得讨好的递上一碗温热的养生茶。
柳二爷冷哼一声,倒是接了过来。
温方心里便是松了一松。
柳淮扬将个茶碗放置手边的小几子上,清咳一声,才言了一句:“杵着做甚,满屋子里竟是没个你坐的地儿?”
咦?
温方在心里多想一回,柳二今儿心情倒是好,竟还给他让起坐来了,稀奇,稀奇的紧。平日里哪次不是见了人便使了劲的往坑里埋,这回倒是客气的紧。
早有老话,反常即为妖。
大夫温方只顾着惊奇,哪里还能想到这一层,还道是柳二爷一朝良心发现,知他这个大夫这些年在他身上耗费的心力经力太过,原是想待他客气一回,以示感激。
可见栖意园里自作多情的并不只沈鱼一人。
况且沈鱼的自作多情,也不过只是她自个以为的自作多怀罢了。
温大夫这一宗儿,却是如假包换的,实至名归的,自,作,多,情。
柳淮扬沉默一瞬,实不忍望着温方一张笑容太过的脸,却又是一时无旁的人可寻,又是一声清咳似有开口之意……
大夫温方,已经作出一副聆听的姿态出来。他看柳淮扬如此,定是要先说一番感谢的话的,禁不住又多想了想,若是柳淮扬非要谢他一番又是送一些贵重物件给他,他也只假意推脱几句,便应了了事儿。
反正他这些年的年少青春哪一天不是浪费在他身上的?收他些东西也是再理直气壮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