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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对不起。”这大概是殷商第一次道歉。
殷坊没什么表情:“什么意思?你错在哪里?”
“我……”
不该收到讯息就去救人?不该中鬼王的诡计?不该陷入心魔?不该有苏泽浅这个破绽?
“我不该趟这趟浑水。”
知道了殷家人现在的反应,殷商其实也不怎么后悔,年轻人习惯了在挫折中成长,他唯一难过的是让父亲受了牵连。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殷坊从口袋里掏出了被他偷出来的帝流浆,“如果你想回殷家,就带着这个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就把它拿到黑市上卖掉。”
殷商早年离家,对黑市的熟悉程度超过他这个做父亲的。
殷坊的话说出来,殷商就知道自己爸爸已经做出了决定。
当殷坊向家族寻求帮助时,家族拒绝了他,那么现在,他也不想向殷家低头。
一来利益至上的家族氛围深深伤害了他,二来,低头也没用,殷坊做的错事无法挽回。
他已然与殷家决裂。
殷商接过帝流浆:“我去联系买家。”
黑市是个神奇的地方,你想要追查东西的卖主千难万难,被卖的东西的来处,却极容易被查出。
殷家的帝流浆出现在黑市上,殷家的注意力必然被吸引过去,殷坊殷商就有时间逃离殷家的势力范围。
殷商联系了自己的熟人,因为急着出手,价格卖得很低。买家心满意足,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殷商提供了条消息:“西南大山里出现了好东西,东家在召集探宝队伍,你愿意就去报个名。”
东家指的是黑市的创办者,势力非常大,张家也得避其锋芒,黑市东家召集的队伍里充满了亡命徒,即使明知有猫腻,也不会有人敢撄其锋芒。
买家透出的的是内部消息,殷商这回不敢再自己决定,当即一个电话打给了殷坊,后者全然无所谓。于是殷商就借着这条线报了名,殷家父子的实力摆在那儿,非常顺利的被接纳了。
黑市队伍的集合是非常光明正大的,组织者给他们报了个旅游团,一群人像模像样的背着大包小包跑到某旅行社前集合,登上一辆中巴,往机场路上开。
参团的天师们大多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不管你怎么伪装,只要一出手,就能猜出身份。但当然也有人戴着帽子口罩,还给自己贴了隐匿容貌的符咒。
这样的人当然收获了大家的注目礼,可天师们分给殷商父子的注意力显然要比给予那个遮住了脸的怪人的更多。
殷商父子在被注视的同时,也打量着同行的人。
车上包括司机导游一共十八个人,对天师的任务来说,是个相当大的队伍了。这个队伍里面有几张名脸——身材消瘦,眼神阴狠,专做杀人越货生意的徐传,铁塔一般,黑市忠心耿耿的打手袁涛,还有满面笑容,毒医双修的陈白玲。其他人的名气没这三个人大,但除了那唯一一个把脸遮住的,车上人的脸都不陌生,黑道白道人物齐聚,甚至钟家人也出现了。
钟瑾礼貌的向殷家父子颔首,这名钟家最为杰出的旁支弟子的目光中,没有其他人那样的幸灾乐祸。
“黑市这次所图甚大啊。”殷坊低声对殷商说。
殷商点了下头,黑市到底要什么,要到了任务地点才会公布,这是一贯的规矩。
机场路繁忙、偏僻,大段大段的快速内环,车头一偏,拐进岔道,却立马到了田埂上。
“到了,下车吧。”伪装成导游的黑市员工尽职尽责的拿起导游小旗挥了挥,示意天师们下车。
等天师们都站上了田埂,中巴司机开车往回走,导游把小黄旗插在地上,三角旗帜无风自动,这时天师们才意识到那是面阵旗。
“相信大家都收到了消息,我们的目的地在西南大山中,距离着实有点儿远,”导游说着,“我们赶时间,只能委屈下大家了。”
他说着,脚下一跺,干燥的浮土散开,泥层下埋着的黑色石露了出来。
那石头深深嵌入土层,严丝合缝,显然不是近期埋下的,黑市早就在这里做了准备。
黑石打磨光滑,或圆或方,组成了一个图形。
徐传挑了下眉:“传送阵?”
导游矜持的笑了笑:“对,传送阵,技术还不够成熟,虽然能安全的把各位传到目的地,但滋味不太好受。”
袁涛粗声粗气道:“哼,传送阵是那么好见到的吗?”他向四周扫视一圈,目光凶狠,仿佛在说谁敢抱怨,他就先揍谁一顿。
“各位,请。”导游伸手,示意天师们站到法阵中去。
天师们依言进入,每个人都是一副防备的姿态,导游不在意,站在阵外,将一块猩红色的石头放在了阵旗之下,一道红线从阵旗处延伸,连接黑石法阵外围,黑色石头亮起暗红色光芒,光芒由外圈向内圈蔓延,越深入光越亮,至中心时,已然变成了一道白光!
白色光柱冲天而起,于半空中散开,落下,光柱顶点是白色,落下时复又过度成红色,落下的光幕和法阵外圈衔接时,没有一丝儿色差。
精密漂亮的法阵完成,其内的天师们瞬间消失。
法阵下的石头咔擦一声碎裂,其中的红色就像是血液般流尽了,石头碎片灰扑扑的。
而组成法阵的黑石也没逃过破碎的命运,咔咔的碎裂声中,导游拔起了阵旗:“一路顺风。”
李木晕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洗衣机里被滚了一圈,脑袋混乱,找不到东南西北,视野持续晃动。
然而他的意识很清晰。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说做梦或许不准确,他记得自己是在打坐修炼,随后大概是入了定,年轻人很肯定自己没有离开家,所以现在身处的环境必然是在自己的意识里。
模糊的视野给了他微妙的熟悉感。
这里是榕府。
李木在鬼王幻境中见到过这个地方,也在现实中见到过这个地方。
但不同于幻境中的鬼气森森,现实中的死气沉沉,此刻他看见的榕府是生机勃勃的,那是一种在使用中,被精心维护着的生机。
中庭的榕树是活的,叶冠苍翠,叶片掩映下有光斑跳动,还有……两个人。
距离既远且近,李木能看清榕树的每一片叶子,又能看见鼎盛时期榕府的全部规模,莺声燕语,没有仆妇丫鬟的前呼后拥,却也足够热闹。
李木看不清树下两人的脸,却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穿着橘红衣裳的小姑娘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她身后的墨衣少年在帮她梳头发。
小女孩的发丝柔滑乌黑,少年的手指纤长白皙。
梳头的动作熟练,因而显得优雅,用装束着红色圆珠的头绳一扎,简单的丫鬟髻就扎好了。
少年拍拍小女孩的脑袋,女孩从石凳上跳下来,拉着少年的衣袖,蹦蹦跳跳的往屋子的方向走。
然后李木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活着的榕树动了起来,数也数不清的枝干延长伸展,往地上,往屋顶上,往走廊上——伸出去,像是扫帚,像是掸子,弹灰扫尘。
趴在屋顶上的檐兽一个接一个蹦起来,像跳长绳一样让过在搞卫生的榕树枝,随后这些各有祥瑞寓意的神兽们吐出一团团光,给帮他们打扫的榕树以馈赠。
少年牵着女孩走过第一进院子,中庭榕树动作止消,第二进院子角落放着常满的救火水缸,墨衣少年一抬手,水龙从缸中跃出,将庭院洗刷一遍。
突然间传来扣门声,少年回首,水龙落回,溅起的水珠蒙住了李木的视线。
下一秒,年轻人又看见了那棵榕树,小姑娘长大了,如同每一个古时闺秀般,坐在树下绣花,抬头,榕树叶片间落下一副墨色衣摆,当初的少年也长成了青年,坐在树上看书。
李木的视野忽得上晃,阳光叶影填满了满眼。
视线下落,入目是喜庆的红,屋顶上瑞兽蹦蹦跳跳,檐下护花铃摇摇晃晃,奏出一曲喜庆的乐章来。
黑衣青年背着一身大红的姑娘,把她送进了停在门口的花轿上。
李木听见黑衣青年对新娘子说:“如果姓李的敢欺负你,你回来告诉我,榕府给你撑腰。”
然后李木看见了新娘的脸。
谈不上多漂亮,但很有气质,看上去非常舒服。
新娘子对李木说:“其实我没想到李家能传承这么久。”
李家传承了多久,榕府就给他们撑了多久的腰,久到新娘子觉得愧疚。
“榕府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你,就帮我报一报吧。”新娘子理所当然的说,“不要觉得你吃亏了,如果没有榕府,根本就不会有你。”
“所以不要一味的索取,也想着帮帮榕府的忙。”
“否则就算榕府不计较——”一身大红的新娘子手掌一翻,手中出现了一个褐色枝条。
李木知道那是榕树树枝。
就在年轻人这么想着的时候,新娘子已经把那根树枝刺入了他的心口。
李木没有觉得痛,也莫名其妙的,没有生出敌意,不恐慌也不挣扎。
他最后听见新娘子说:“——你的老祖宗我,也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