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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l市,没有回客栈,而是就近找了个速捷酒店。行李扔进去,自己扔进去,饭也没吃澡也不洗,连衣服都没换就钻进床被一觉睡到天明。
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过了一宿浑浑噩噩、无人问津的修养后,感觉稍微恢复了一点儿精气神,便起床收拾开车回到客栈。本是一个阳光明媚而温暖的午后,却在看清现实那一瞬,如坠九月寒天般…冰冷到…连心脏都瑟瑟发抖。
她从客栈后门进来,顺手整理了一下雨搭下挂着的驼铃。视野的余光便落在流水车旁的旗杆下,那里一双款式特别的高级定制皮鞋…
明明周遭都是模糊的,她却清楚的注意到了余光边缘的皮鞋,甚至看清楚了那上面细小精致的纹路…那一瞬间,骤停的不仅仅是她的心跳,连带着像被按了静止一样停下来的,还有这片小小的世界里的空气…
水车尤为不知的规律着转动,溪流里潺潺的水声让这气氛更显得紧张诡异。
薄凉的手僵硬而缓慢的从驼铃上收回,目光转向那里站着的人。墨蓝的直筒休闲裤往上,窄窄的腰上一条深蓝的爱马仕腰带…浅蓝如白的衬衫,他双手环在胸前,斜斜靠着客栈的旗杆而站…薄凉的世界,就在这短短一分钟内,随着渐渐上移的视线,寸寸崩塌。
那道修长的人影立在那里,慵懒从容。他的发型不再是遮挡着额头,饱满的天庭暴露出来,映衬着那两道刀锋的浓眉越发如刃…他的唇微微扬起,眼睛里那一层笑意下却已经聚敛起即将而发的风暴…
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那种打怵从心里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开口,声音轻描淡写:“回来了?”
回来了…短短三个字!重如千钧!
薄凉感觉心脏难以承受这四个的重量,呼吸时轻时重的找不到节奏,双手不自觉的缩进了袖子里,紧握成拳,泛白,发抖…都难以诠释她此刻的感觉。
他来了…
他找过来了…
他向着她走过来了…
苏景渊的目光落在她发抖的拳上,走过来拉过她的手,翻转,就看到了深陷在手心里的指甲。他皱起眉头,“你怕我?”
这还用问么?她都已经怕到连话都说不出了呢…
“你怕我。”
他执着的又问了一遍,用的却是一种陈述的语气。不等到回答誓不罢休的脾气一如从前,薄凉深知,就松开紧咬的唇,颤抖的回应了一个字——“是。”
“怕我?”
“是。”
这一次她回答的极快,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不耐。
他挑起唇笑了,握着她的手,言简意赅道:“松手。”
松手?不是应该这个人松手么?他为什么如同在下命令一样?她又为了什么令出即行一样的真的将手摊开了?她看到自己手心深陷的月牙指痕,青紫不均的在手心上排列成一道弯弧。他手心的炙热从她的手背传过来,那种特别的温暖随着经过的血液蔓延至全身…渐渐的,颤抖的情绪就弱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薄凉的眼眶就一直处于一种湿润的状态,偏又没有畅快的眼泪。她不舒服的眨了眨,就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为什么怕我?”
为什么怕他?薄凉紧抿的唇轻启,几不可察的动了动,“你在…明知故问么?”
“我不知道啊。”
这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声音,一种有些轻快的语调,一种玩笑般的回答…
可这些,都掩饰不住他粉饰太平下的风暴汹涌。
薄凉感觉自己紧绷着的那跟神经嘣的一下断了,满身的防备跟坚强都散去,肩膀随之垮了。她长长的深呼吸,声音微弱的问:“你为什么来?”
“你在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
这颠倒过来的回答让苏景渊忽然失笑,心里的怒火盛放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了。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矮自己一个头还要多的人,想起最后那一面时,她还连他的胸口都不及…如今,她的个头已经可以与他心跳的位置平齐了。回忆像开闸的洪水涌过,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你长高了。”
薄凉的眼睑颤了一下,抿唇不语,胸腔中某处清晰的钝疼起来。
苏景渊也察觉到失态,下一秒便松了她的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怕我?”
这执着的问题没有即刻得到回答,过了很久,薄凉才旁若无人的呢喃,“是啊,为什么怕你?”她笑了起来,“因为知道你讨厌欺骗,却还撒了个弥天大谎…”她的声音随着唇在抖,无可奈何的笑着,抬起头去迎上他的目光,笑着问“知道我活着,你是不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随着她的声音落地,眼泪也随之而下,顺着她的眼角一颗颗滑落。
苏景渊错着牙,看着她哭不哭笑不笑的脸,看着她只比肩膀长一寸的栗棕色头发,看着她一副认命的样子…咬着牙一字字的往外蹦,“现在,我依然恨不得掐死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明知故犯!”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火与恨意,反倒不让人那么害怕了。
薄凉看着他因高度生气而僵硬的脸,嗤声一笑,“明知故犯…”她抬手胡乱抹掉了眼泪,认真去问他“那你告诉我,除了这条路,除了留在苏家,除了活在你的阴影下,我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苏景渊被她问的无言以对,好半晌,才笑了一笑,“你以为离开了我,换了个截然不同的身份,你跟我做过的事,就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一种扑面而来的怒寒。视野里那张脸撇向了一边,咬着唇隐忍,令他的不悦再次满格,伸手钳制着她的下巴强迫对视,带着点儿狠辣的说“你最好听清楚,也给我记住。不管你是苏暖,还是薄凉,只要我不愿意,你就甭想从我这道阴影里逃开!”
薄凉不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个人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好一会儿,他又忽然笑了起来。这回是真的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摇晃了一下,“胆子很大嘛!敢给我玩儿诈死?嗯?”
薄凉依旧拧着头不去看他。
他也不再强迫,松开手道:“只要你不再给我作幺蛾子,什么都可以谈。”
“什么都可以谈?”薄凉有了反应,蹙着眉满是不信的看着他。见他满目认真,不禁问道“那么,谈谈你要怎样才能放了…”
“得寸进尺?”他出言冷冷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其间不悦升华,成了一种与暴躁接近的烦躁。“我说了什么都可以谈!但这件事,甭想!”
薄凉的愤怒在他的气势下微小的没有发挥的余地,一再的妥协后终于压不住爆发:“什么叫得寸进尺?你给我半寸退路没有?半寸都没有!又何谈进尺?”她咬牙深呼吸,提醒道:“苏景渊,我们的契约早就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全部早就结束了!”
“结束?”苏景渊错牙重复这两个字,努力克制着真想掐死她的冲动,狠狠道“你以为没有了契约,就什么都没有了么?我们之间,没有结束!不可能结束!你以为我会放了你?你以为在这弥天大谎后,我还能放了你?!”他忽然抬手扼上她的咽喉以极快的速度将她抵上了门墙,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戾,浅笑着告诉她“得到,或者毁掉,你没有后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