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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柯和南铃冲进店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狼籍。几个粗壮的汉子坐在大厅中央,有的抽着烟,有的翘着腿,气焰嚣张。
一个五十岁上下又黑又壮的男人正在拍后厨的门,边拍边叫:“死婆娘!你有本事一辈子躲在里面别让我抓到!看老子今天打不打得死你!”
看见这个人之后,孟柯明显感觉到,南铃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最外面的一个壮汉看见了孟柯和南铃,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今天这里不开张!走吧!”
听到声音,正在拍门的黑壮男人转了身,他一眼看到了南铃:“铃铃!”
他叫的明明是一个亲昵的称呼,却让被叫的南铃惊慌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过去,她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孟柯的后侧,瞥见这个动作的孟柯心里很受用。
黑壮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口,孟柯强势往南铃面前一挡,他才没有直接冲到南铃的跟前。他有些焦急的探着头问:“你妈的钱都放在哪里?快去给我找出来!”
“你走吧,她不会给你的。”南铃出声了,声音很坚决。
听到这句话,男人在一瞬间变得暴怒:“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气氛突然有些剑拔弩张,站在两人中间的孟柯终于经咳了一声,提醒出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果然问:“你是谁?”
孟柯说:“路人。”
男人没空搭理他:“那就让开!要吃饭下次来!”
孟柯笑了笑说:“路人,也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
因为孟柯老早就让贺兰查过,所以在这个情形下,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
张九通,南铃的爸爸,现年五十二,云南人。他年轻的时候家里有点钱,娶了小镇里花一样的南城,生下了南铃。可是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张九通交了一群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吸上了毒。因为云南的坐标,获取毒品并不像其它地方那么困难,当南城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在毒品里失去了自我。
毒瘾可以吃掉一个人的人性,在南铃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张九通作为父亲存在的记忆。她只知道,有一个“坏人”住在她家,每天都会毒打她和她的妈妈,逼着她们给他找出钱来。他下手狠毒,暴怒的时候将南城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南铃有许多次差点被他掐死,身体娇弱的南城不得不从早到晚出去做工,来给他提供微薄的毒资。
日复一日,南铃在浑身的伤痛和折磨中长大的同时,南城承受着加倍的折磨,磨坏了她的精神。南铃七八岁的时候,南城就开始在张九通的刺激下发病,有时是颠狂,有时是痴呆,就这样,南铃连最后一个□□也失去了。南城发病失去收入之后,张九通做了一件最恶劣的事情——他准备把自己刚刚十七岁、完美继承了南城美貌的女儿卖给别人睡。
贺兰没有查出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南城和南铃中的一个举起刀砍伤了张九通,然后母女一起逃向了外省。在此之后,张九通也时常通过各种手段找到她们,每一次都以母女二人再次逃到外省告终——就这么一次一次的逃,最后终于逃到了北京。
禽兽,这是孟柯对张九通此人的印象。
张九通打量着孟柯,他混迹于市井多年,学会了一身看人的本领,尤其是看这种大款。孟柯一看就是大款。
张九通问:“你要干什么?”
孟柯说:“我要干什么,取决于你要干什么。”
张九通眼珠子一转:“你要是想管闲事,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
“我是她爸,女儿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你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放过她。”
“不能给!”南铃在身后抢道。
“一万?”孟柯叹了口气,表现出非常遗憾的样子来,“这还真不能给,我没有这么小的钱。”
就是再笨的人也听得出这话里的揶揄,张九通身后的几个壮汉立时一起站了上来,在店门口围成一圈。
人多势众,张九通有了底气,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没钱就滚蛋!别挡着我教训女儿!”
孟柯不动如山:“你想怎么教训女儿?”
他的身后,南铃低下了头,眼睛里积聚着层层的暗色。这样的情景她已经见过了几百遍,有时候是在“家”中,有时候是在人前,那些小女孩的难堪早就不属于她了,可是她仍旧不想这样的暴露在孟柯的面前。
张九通哼了一声,口气像是喝多了酒和人吹牛:“我就是撕了她的皮,打断她的腿,关你屁事?铃铃,你乖一点,快去帮爸爸拿钱!不然爸爸真的要动手了。”
孟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回头看南铃,只看到厚厚刘海打下的阴影。
他在想,如果他找人撕了张九通的皮,打断张九通的腿,南铃会不会同意?还是先斩后奏偷偷搞定?早打晚打都是打,要不今天就把他打了?
巷子里一阵响动,许多人声朝着这里过来了。张九通和他身边的壮汉们听到这阵响动,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
张九通急着往前抢了一步,叫南铃:“快点!快去给爸爸拿钱!”
孟柯伸出一只手,将他格挡在一步之外,摇了摇头:“你今天运气不错。”
三四个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冲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扶着胳膊、满脸是血的秦叔。
若非警察来了,觉不能这么便宜了张九通。
民警们迅速控制住局面,那五六个壮汉和张九通抱着头在墙角蹲了一排。
刚才情况危急,秦叔拼着力气将南城推进了后厨,然后反锁了房门,自己却被打伤了。一个民警扶着秦叔来到的后厨的门口,秦叔从怀里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门。
南铃和孟柯跟在后面,看见后厨里乱成一片,锅碗瓢盆、菜肉刀架,从厨台到地面,散得哪里都是——唯独没有人影。
南铃看见冰箱的边缘里夹着一截裙角,尖叫一声冲了上去。
当她用力打开冰箱门,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身藏蓝色长裙的精巧女子,把自己了缩成一团,蜷在冰箱里瑟瑟发抖,身上发上,沾满了酱汁菜叶。
冰箱被人打开后,她拼命的往后缩,可是里面的空间一共就那么大,她退不进去,躲无可躲,只好睁着荒芜的大眼睛,张惶地向外看去。
“妈!”南铃伸手去拉她,她吓得啊啊乱叫。
南铃的心中就像沉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从冰箱里将南城半抱了出来。南城一直剧烈挣扎,如临大敌,明显,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突然,被民警扶着的秦叔大叫了一声:“小心!”
南铃一惊,回头见到南城的手中握了一把切菜的尖刀,正从空中向着她挥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一拉。她急跌而出,松开了怀中的南城,然后又一个力带着她回身,跌入了一个怀抱。
紧接着,她听见孟柯闷哼了一声。
南城的尖刀划过了孟柯的手臂,划破厚重的大衣和里面的衬衣,到肉,见血。
民警立刻冲上去,用警棍隔开了南城。
在他们的眼前,这个衣发散乱、举着尖刀的疯颠女子,有着和南铃一般无二的外表,即便她已经被命运摧残、年华老去,依然美得像世外的花。见到这个情景的人,没有人能忍得住心头的那一声叹息。
南铃靠在孟柯的怀里,眼眸中的暗色已至极限,她探身去看他手臂上的伤:“你流血了。”
孟柯好像刚刚才发现一样:“哎呀,好疼!”
南铃心中内疚,看了一眼秦叔,秦叔说:“这里有我,你先陪这位先生去社区医院包扎一下吧。”
他们俩一前一后从店里走了出去,一路上,南铃都低着头。
孟柯说:“受伤了,流血了,真疼。”
南铃说:“嗯。”
孟柯说:“受伤了就是要去医院,流血了就是要止血,要包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南铃说:“嗯。”
孟柯又说:“以后你要是再受伤流血,也要记得这句话。”
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等了半分钟,南铃都没再说话。孟柯偏头去看她,见到一滴眼泪从空中滴了下来。
孟柯惊讶:“你哭了?”
南铃立即回答说:“我没哭。”
哭是一种小孩子用来向大人撒娇的行为,南铃从小就不会哭,针扎到肉里也不会哭,长大了就更不会。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骨头是硬的,自己的血也是冷的,冷血的人什么也不怕,冷血的人不会哭。
孟柯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把南铃带到了靠墙的位置,自己面对面站到了她跟前。
他难得的正经,正经又温柔,他说:“要不你试试哭一下,我胖,我给你档着不让人看见。”
南铃抬起水雾濛濛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她见过这种眼神,在一张照片里。
过了一会儿,南铃再次低下了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眼泪,一滴,一滴,从半空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