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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清晨,薛贺被连串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打开门。
温礼安站在他家门外,背后站着其妻子。
“打扰了,梁鳕想在你这里待几天。”温礼安开门见山。
这话让薛贺把半展开的门带上,通往房子的唯一入口被遮挡得结结实实,这下足以昭告房子主人不买账了吧?
横抱胳膊,薛贺冷冷看着那两人。
如果不是那从温礼安肩膀处露出来的那少许头发,以及那只不经意露出来的招财猫,外加睡眼惺忪,薛贺还以为站在自家门口的就只有温礼安一个人。
他的行为让温礼安眉头微微敛起。
“听着,我现在没任何心情修饰言辞,来照顾你们这类艺术家的自尊心,薛贺,你需要记住的是,梁鳕在你家活动期间不要干涉她的任何行为,你最正确的选择是把她当成空气般存在。”温礼安说。
“还有吗?”薛贺懒懒问着,目光往着温礼安背后的人。
目光也就刚刚触及,温礼安的身体迅速往着某个方位移动,背后的人瞬间遮挡得严严实实。
真可笑,看都不让人看,还说什么要把她放在他家里几天。
放?还有,莉莉丝……
不不,人家有名字的,人家的名字就叫做梁鳕。
这会儿,那名叫梁鳕的女人被温礼安形容成一个物件,环太平洋创始人打算把这个物件放在他家里几天。
这行为听着很荒谬。
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妻子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门前,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
温礼安还在继续他的野蛮行为:“不要看她,不要对她的行为产生任何好奇,也不要去观察她的各类小动作,在她不想和你说话时你不要主动找话题,更不要——”
温礼安往前一步。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那个男人眼眸底下的情绪清清楚楚,强烈、焦灼、状若困兽。
“更不要和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温礼安加重声音,“薛贺,我要你每时每刻谨记,那个出现在你家里的女人不管名字叫做莉莉丝还是梁鳕,她都是温礼安的妻子。”
“说完了吗?”打了一个哈欠,昨晚他改稿子改得很晚,本来打算今天上午好好睡一觉,结果这对神奇的夫妻打断了他的好眠,看了一眼天色,薛贺慢悠悠说着,“如果说完的话,那么再见。”
顿了顿,纠正:“不,不,应该是再也不见,我并不打算参与你们有钱人的游戏,而且,我更不想变成那条被海水冲到沙滩上的大马哈鱼。”
一份盖有里约政府印章的公文由经温礼安的手展现在薛贺面前。
那是盖有里约政府印章的土地规划地图,薛贺在上面看到自己所住区域,而且还是被特别圈出的区域,薛贺所在区域一直有传言里约政府将收回土地使用权,传言传了很多年,看来这次传言将变成事实。
“你现在所看到的是里约政府一个礼拜后将对外公布的公文,在它还没有被公布之前什么可能都会发生,比如我可以让你脚下站着的地方不出现在拆迁名单上,如果想保住你爸爸妈妈房子的话就打开门,按照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去做。”温礼安如是说。
好眠被打断,再加上温礼安所说的“搞艺术的人的自尊心”那一刻,薛贺的坏脾气来了,冲着温礼安冷冷的:“温礼安,你现在的行为不是在帮助你妻子,而是在纵容你的妻子。”
话是在对温礼安说的,眼睛却直直落在那从温礼安背后露出来的小半颗头颅上,那颗头颅的主人自始至终都垂着头。
“温礼安,看在昔日共事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目光直直地,一字一句,“给你的妻子找一个心理医生,你的妻子现在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这话惹来迎面而来的那记拳头,早料到了,庆幸地是最近薛贺和楼下委内瑞拉小伙子学了两下子。
避开,然而往着他的第二记拳头紧随其后,出击的速度太快导致于薛贺连避开的机会也没有,眼看——
“砰”一声,有物件掉落在地上。
拳头就差薛贺的鼻尖半公分左右,冲着拳头凸起的骨节那一下正打了的话,他的鼻骨肯定会爆裂不可。
一双手紧紧地拽住那挥向他的拳头。
毫无遮挡的天空所释放出来的光亮盛极,在强烈的光线底下,那拽住温礼安的手和手的主人脸色一样苍白、毫无血色。
那双手右手手腕缠着绷带,绷带白得刺眼。
有着笑眯眯表情的招财猫掉落在地上,天台地面稍微往海滩处倾斜,那只招财猫笑眯眯往着海的那一边滚落着,模样十分滑稽。
某天,女人凶巴巴的。
“给我你的生辰八字,我给你定制一只招财猫。”
朝他挥拳的男人脸色也是雪白的,男人另外一只手捏着政府公文稿件,稿件发出瑟瑟响声,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这晨间的海风导致,还是捏住它的那只手颤抖所致。
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看了那缠着绷带的手一眼,往后退一步,问道:“温礼安,你真会帮我保住我爸爸妈妈的房子。”
温礼安并没有因为他的松口露出任何欣慰表情,反而眼神暗淡,从鼻腔哼出了一声。
薛贺打开门。
然而,那对奇怪的男女并不领情,男的手垂落,女的悄悄把手往男的手掌里塞,迟疑片刻,男的把女的手包在手掌心里。
这一刻,那两人看着像是有过漫长婚姻生活的夫妻,默契,相濡以沫。
一动也不动地,温礼安安静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
再看了那一直低垂着头的女人一眼,目光往着缠着绷带的手匆匆一扫,薛贺举起手,表情声音虔诚得像在面对着圣经宣誓:“我会牢牢记住,来到我家里的那个女人是一名有夫之妇。”
垂落手,补充:“温礼安我一点也不想当一条大马哈鱼。”
脸转向海滩,淡淡说着而且我还想我的房子里住进来真正肯为我洗菜切葱的女人。
温礼安走了,以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姿态离开,沿着通往市区的楼梯头也不回,留下的女人依然站立在那里,目光落在空空的楼梯口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已经走了一会了。
清了清嗓子,还是没人反应,薛贺再干咳几声,女人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往掉落在地上的招财猫方向走去。
捡起招财猫,低着头,再慢吞吞往着门口方向,越过他径直进入房子里。
他可不是空气,耸肩,跟在莉莉丝……
不,应该是梁鳕。
薛贺跟在梁鳕身后进入房子里。
斜肩靠在书架上,看着一进门就忙碌个不停的女人。
招财猫被放在电视柜上,最初摆放的方位似乎不是很理想,经过数次挪移之后招财猫似乎找到正确的摆法,站在那里她露出满意的微笑。
挂在她嘴角的笑容有孩童般的纯粹,纯粹到……
纯粹到让人以为那缠在手腕绷带底下的伤口更趋向于在切水果时弄伤的。
自然,那肯定不是切水果导致的。
到底……目光落在她手腕处,那个女人叫梁鳕。
喃喃的“梁鳕”。
这声轻唤如触到有着敏感触须的生物。
收起笑容,拉下脸,表情无一在传达着:你不守信用。
拍了拍头,薛贺想起数十分钟前温礼安和他说的话,仔细想想在这桩买卖中他好像占的便宜不少,也不过是让冠着“温礼安妻子”身份的女人在他家里待几天,他就可以顺利保住自己爸爸妈妈留给他的房子。
何乐而不为。
不再理会女人,薛贺往着自己房间,现时间还早,再睡三个小时绝对没问题。
迷迷糊糊间,薛贺听到若干声音,侧耳,那应该是梁鳕和楼下委内瑞拉小伙子的交谈声。
委内瑞拉小伙是忍受不了寂寞的人,午餐时间差不多到了,他决定去叫楼上的邻居一起午餐,按下门铃,结果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女的。
上次之后,委内瑞拉小伙一个劲儿和薛贺追问在他家里见到的亚洲女人。
被问烦了,薛贺就随口扯出一句,“那是有夫之妇,丈夫有外遇,这导致于她做出了奇怪的行为。”坦白说,在扯这个谎言时薛贺内心没有半点愧疚感,那个女人撒的谎更多。
薛贺随口说的谎,外加给他开门的女人一副楚楚可怜的长相,天生热心肠的委内瑞拉小伙觉得有义务朝这位“丈夫有外遇”的女士伸出援助之手。
委内瑞拉小伙声音真诚:“女士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女人,”“女士,这个世界可爱的男人多的是。”“这个屋主包括他的委内瑞拉邻居就是这些可爱的人之一。”
薛贺挑了挑眉头。
果然,直性子而且坏脾气的女人给出:“先生,你口中委内瑞拉邻居指得是你自己吗?如果是的话,很抱歉,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可爱,我第一讨厌周末在家里还穿着紧身衣的人,第二讨厌是过了三十岁还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男人,先生你两样都占据了。”
“……女士,我还没到三十岁。”
“可你长得像三十岁。”
扬起嘴角,但很快扬起的嘴角在梁鳕的那句“以及,这个房子的主人也没有任何可爱可言。”收起。
没有任何可爱可言那为什么还频频往他家里跑,翻了一个身,这个插曲并没有阻挡住浓浓的睡意。
中午时间,日光垂直,靠在房间门框处,在几分睡意的驱使下目光在那厨房里的女人身上游离。
客厅和厨房之间采用的是拉闸式门,二分之一空间里呈现出年轻女人苗条的背影,背影忙碌,收拾厨房的动作无比自然。
自然到什么程度,自然到……
薛贺捏了捏眉骨,厨房里的那个女人是有夫之妇。
也就刚刚移动脚步,从厨房里就传来了:“我给你换了新牙刷,你之前的牙刷我丢掉了,那对牙龈不好,你刷完牙就可以吃饭了。”
你听,不仅动作自然而且连说话的语气也十分自然。
抚额,不能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那对他没好处。
薛贺从浴室出来时,厨房里已经没有人,餐桌上放着蘑菇意面、南瓜浓汤、碟子刀叉,水,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了。
午餐过后,薛贺倚在天台围栏上,这是他近阶段常做的事情,沿着天台南面的钢梯就是海滩,那倚在天台围栏上的男人乍看就像在欣赏海景,或者是在看着海滩上穿泳衣的美人儿。
是那样吗?说不清,只是在这段时间里他脑子里隐隐约约会浮现出苍白的女人面孔。
现在,那个女人就在薛贺眼前所及之处,正直午餐时间沙滩上没有什么人。
她着浅色衣裙面对着海面,迎面而来的海风吹起了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匹舒卷的云,仿佛下一秒就会沿着蔚蓝色海面,飞往天空。
出神望着,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沙滩上人逐渐多了起来,那朵浅色云朵被各种各样色彩鲜艳的泳衣所覆盖,再去找寻时已经不见踪影,怅然若失间——
一抹浅色身影飘至眼前,正沿着楼梯一节一节往上。
那声“梁鳕”叫得很自然,也许那跟他偶尔会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有关,薛贺想,和那声叫唤声一般自然的还有脚步,脚步紧随梁鳕。
似乎,那串跟在她背后的脚步惹恼了她,加快脚步打开门,想把他关在门外。
三步并作两步,在门关上之前膝盖顶在门板处。
很明显,他的行为让她很不高兴。
“梁鳕,我们谈谈。”目光往着那手腕处的绷带,说。
“不需要。”冷冷回应。
关上门,薛贺单手把梁鳕拦住玄关处,让自己的表情尽量显得柔和,说:“或许,你需要找个人聊天。”
那双落在他脸上的眼眸很平静。
“我是说……”顿了顿,抹了抹脸,见鬼,从杂志上学到的那些说辞此时被他忘得一干二净,“我是说……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我很乐意充当一名倾听者。”
“无聊。”还是冷冷的语气。
“梁鳕——”薛贺站直身体。
“是不是在你眼里,那个常常出现在你家,给你做饭打扫卫生的女人是那类在活在丈夫的光环下的主妇,她的那些不正常行为也许是生活空虚所导致,长时间的生活空虚导致于她举止行为十分怪异。”眼睛直勾勾的,“在这些怪异的行为后面不排除和心理疾病有关,于是你在网上搜寻了大量的资料,已经在面对这类人应该拿捏的分寸。”
倒退一步,眼神嘲讽,“现在,学以致用的时间到了,很快地你就会把话题引到我的左手腕上。”
这番话让薛贺听得有点尴尬,的确,他在网上搜寻了大量针对年龄段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主妇们精神状态的资料。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以老朋友的语气告诉我,也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些专业机构。”
眼前的女人无论从表情乃至语气都和其丈夫一般无异,冷漠,事不关己,咄咄逼人。
“如果你想保住你妈妈的房子的话,就要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梁鳕的目光落在挡住她的那只手上:“让开。”
薛贺收回手。
“我困了。”回归到以前凶巴巴的语气。
做出你请便的语气,薛贺目送她进入自己房间,想起自己床上的若干臭袜子,薛贺慌忙追上去,再怎么说这女人的丈夫也是百亿俱乐部会员,平日里自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砰——”结结实实的一声把薛贺挡在门板外。
那扇门直到夜幕降临依然紧紧关闭着,经过再三考虑之后薛贺来到房间门口。
也许他应该叫醒房间里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梁鳕中午没吃饭,以那种状态,说不定早上也没吃饭。
手也就刚提起,门铃声也响起了。
门外站着前来接妻子的丈夫,这位丈夫手里还拿着一件女式外套,咋看还真像是把孩子托付在邻居家的家长。
招呼也没打一下,温礼安越过他径直往房间走去,打开房间门再关上房间门,就好像他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薛贺继续整理样稿。
沙发挨着房间墙,房子是老房子,隔音设备十分糟糕,即使房间里的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一清二楚,“噘嘴鱼,谁让你在别的男人房间里睡得这么香的?”声音再稍微加大一点“梁鳕。”毫无反应,声音再加大一点点“梁鳕,我来接你回家了。”
片刻——
数声梁鳕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之后,男声附带上一点点的气急败坏,“梁鳕,你该不会想耍赖吧?我们约定好了,白天可以呆在这里,晚上得和我回家。”“梁鳕,不是只有你才会发脾气,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用那些臭袜子熏你了。”
终于——
“别吵。”恼怒的女声叱喝着。
“马上给我起床!”
“我肚子饿……”恼怒的声音转换成软软黏黏的声音,像极了备受宠爱的孩子在和自己的家长撒娇。
“你都没吃饭吗?!”现在恼怒的变成男声。
软软柔柔从鼻腔里哼出的那声“嗯”让薛贺强行把注意力从一墙之隔的那个世界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