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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越泽已忍耐许久,自从在医院里巧遇袁清远开始,他便将心中怨恨和愤怒隐藏在一个让人窥探不到的地方。
二十多年了,即使是有再多的仇恨也该化解了,可他一看到袁清远,或者听到对方的名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浮上心头。正是因为忘不掉,经过岁月的积累,又为当年的疼痛平添了几许酸楚与苦涩。
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怪圈。他感觉自己是正常的,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然而闲下来的时候,他总会莫名的烦躁。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我不在乎,也无所谓,我早就看开了……随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他收拾好心情继续工作,不料再次闲下来时,那股抑制不住的烦躁感竟然比上一次来得更加凶猛。于是,他又开始给自己洗脑……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他沦陷在这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中难以自拔。
他在人前冷漠自持,从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包括他的父母和熟悉的朋友,他在大家的眼里,向来都是成熟、稳重、沉默寡言的。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私下里,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变得非常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不顺心的事都会引起他的怒火。他会拼命地抽烟,把整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他会在家里乱砸乱摔的发泄,逮着什么就拿什么出气。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就像个疯子一般。
他想,他应该是病了。
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他这是心病,是自找的病,只能靠他自己来医治。
然后配合着服用情绪稳定剂,并接受相关的心理辅导。这样虽然对他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学会自我解脱,努力走出心理困境。
经过多年的治疗,他似乎好了很多,况且他把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面,每天忙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忙,他也抽不出时间去发疯发狂。
他原本好好的,除了越来越沉默,一切都是正常的。
而袁清远突然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动荡不安起来。
他怕自己又回到以前那种可怕的状态,他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刻意忽略那个人。
他心想着,等过完年就好了,年后他便回去了,见不着了,也就影响不到他了。
那天袁清远偷偷地给他塞名片,其实他全看在眼里。
袁清远下车后,他拿着名片仔细端详了很多遍,在对方楼下待了一个小时才开车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渴望那人身上的温暖,却又害怕靠近。
他把袁清远的名片天天带在身上,但从没想过去拨打那个号码。
某些放不下的执念自己明白就好,他没必要将所有的心思赤.裸裸袒露出来。
他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痴情,说难听点就是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沉醉在自我折磨之中的大傻x。
这段时间,他本来伪装得很完美,不去见、不去想,年一过完就能回到原有的生活轨迹上。
即使今天来给袁清远送东西,他依然克制得很好,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张撕碎的照片居然被对方保存至今。
回想起那年撕照片的一幕,当时的疼痛仍旧那么清晰。
心里就像被刀子划拉一下,划在最柔软的地方,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而这些伤痛都是他的恋人带给他的,远比肢体所受到的伤害来得更深刻、更残忍。
既然走得那般决绝,为什么还要回头?
痛到极致便是愤怒,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将他努力伪装出来的镇定统统燃烧殆尽。
自从第一次见到袁一,他便猜到了袁清远当年不告而别的原因,而且对方消失的时间和袁一的年龄恰好吻合。真相就摆在眼前,哪怕他不愿相信袁清远会这么狠心地对待他,他也无力改变被抛弃、背叛的事实。
可袁清远居然说自己有苦衷?!
做都做了,难道还怕承认么?!
他突然觉得,之前的二十一年,对这个人还抱有一丝期待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
怒发冲冠地质问了一通之后,他原以为眼前的人要么羞愧难当;要么矢口抵赖。他万万没料到,他竟然看到了一张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孔,惨白的脸色让人瞧不见一丝生气,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对方此时也看着他,黝黑的瞳仁映着他的模样,眼波流转之间,一抹黯然在深处荡开。
他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绝望与痛楚。
满目倦色,满目神伤。
随后,一个平静得近乎于空洞的声音,在两人之间沉沉响起。
“陆越泽,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么不堪。”
……
“既然我们在彼此的眼里这样不堪入目,那么今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对方说完就把身后的路让了出来。
这是在下逐客令吗?!
陆越泽只觉得心痛难耐,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再一看他,已经背过身去,根本不想理会自己,陆越泽气得肺都炸了。
扔掉手里的照片,最后再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呯”,一声巨响之后,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前一刻还挺着身子的袁清远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痛苦地捂住脸,将埋头在膝盖间,任由眼泪在指缝间流淌。
他想到了刚进大学那会儿,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随处可见一对对小情侣依偎或嬉闹在一起,他们身后盛开着红艳的小花,衬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他羡慕地看着那些小情侣,心里很明白,因为他那具与众不同的身体,像这样美好而纯粹的爱情,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
次日清晨。
习惯了早起的袁一在钟满那张超级大床上醒来。
他打了个呵欠,扭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钟满那张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对方那浓郁的男子阳刚气息熏得他微微一颤。
回想起前一晚做的那些羞耻的事情,袁一感到怪不好意思的。身子向后仰去,他准备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钟满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他退一点,对方就往前凑一点。他被逼到了床边,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了一起,耳边响起钟满凶巴巴的声音,“你居然敢躲我?!”
“我没有……”
“那你退什么退?”
“你贴着我,我不舒服。”
“你是在嫌弃我吗?!”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贴?”
“……”
“昨天把你弄得那么爽,这才过了一个晚上,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
“撸都撸过了,还不让碰吗?”
袁一苦着脸,“老板,你不是说那个属于朋友间互相帮忙吗?”
“是啊。”
“既然已经帮过了,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钟满笑了,笑得坏坏的,“一次怎么够呢?我们还可以帮第二次,第三次啊。”
“我、我去上厕所……”
袁一一口气冲到浴室的盥洗池前,心中怦怦直打鼓。
他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浇到脸上,脸上灼热的温度顿时被刺骨的凉水带走了不少。
经过了昨晚那件事,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满。
说实话,他并不排斥和钟满有肢体上的接触。钟满摸他、亲近他、为他做那样的事,他竟然一点也不反感,相反还很贪念钟满给他带来的精神和*上的双重刺激感受。
钟满知道该怎么做,他可以更快活。在他情动难收的时候,会抚摸他,亲吻他,就像对待恋人那样温柔的亲吻。在那一刻里,他感觉自己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甚至想沉溺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中永远不要醒来,当真是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可是高.潮过后,一种深深的无措感悄然包围了他。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这么做是错的。他们不是情侣,况且还是两个男人,却做着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决定近期在家好好陪一陪袁清远,让这件事自然而然地翻篇儿,等过完年再去餐厅上班时,他和钟满应该就能回到原来那种相处模式。
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已经穿戴整齐了,身上穿着前一天的脏衣服,被水打湿的裤子到现在还没干透。
钟满纳闷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行为,“现在才七点多,你不接着睡了?还有你把脏衣服全穿着干嘛?我们不是说好了拿出去干洗的吗?”
袁一顾左右而言他,“我在外面玩了一夜,连电话都没给我爸打一个,我怕他担心,我还是回去吧。”
“也行。”钟满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钟满在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给他,“把身上的脱下来穿这套吧,裤子都是湿的,等会出去了会感冒的。”
袁一接过衣服,心里暖暖的。他知道钟满对他好,所以他更加珍惜这个朋友,他不希望一些无端的事情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他可是打算和钟满做一辈子的朋友,到老了可以一起晒太阳的朋友。
他抱着衣服再次冲进浴室,身边传来钟满的戏谑声。
“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见过?躲着换干什么啊?”
“……”
看吧看吧,这家伙逮着机会就开黄腔。袁一真是怕了他。
穿着钟满的衣服,袁一感觉自己像个唱戏的。这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长这么高的个子。袁一准备找个塑料袋把脏衣服装起来带回家洗,钟满直接把他的衣服扔进了衣篓里,并且还说洗好了明天给他送过来。
袁一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窗外充足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他即使逆着光,也遮掩不住满面的笑容,似乎比冬日初升的太阳还要暖人。
那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袁一轻轻叹气,哎,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回去的路上,钟满一直兴致勃勃地安排着这几天的活动。
他说他白天要走亲戚,基本上只有吃完晚饭后才有时间,让打算每天晚上都带着袁一出去玩,可以看电影、可以演唱会、可以参加朋友聚会、可以去市郊放烟花……总之把没玩过没吃过的全尝试一遍,玩累了就在他家睡觉,到了第二天他再把袁一送回去。他还说白天的时候他也能抽空来找袁一,带着对方逛逛街,或者找个地方坐着聊会天,等到和家人聚餐的时候他再赶回去。
袁一听着他的计划,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酸酸的。
如果在昨晚之前,他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很开心。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开窍得晚些,对于情.事更是懵懵懂懂,他从没喜欢过谁,也没人喜欢过他,他只是自己小小的幻想了一下,他将来的另一半一定是一个漂亮可爱喜欢吃甜食的女孩。
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看了不少爱情电影。那些男主角喜欢上一个女生时,都是掏心掏肺地对那个人好,而且他们的眼中有光,是那种看见喜欢的人才会有的光芒。
此时此刻,袁一在钟满的眼里发现了一簇亮晶晶的光,比电视上的那些男主角来的还要闪亮,而钟满对他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袁一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们都是男人啊,男人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汽车快要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袁一撒了一个谎,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说过谎话,说话时声音都止不住发抖。
“老板,过年的时候,我估计要和我爸回老家一趟,大概要过完正月初七才会回来。”
钟满瞅着他,“回老家?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忘了,刚才突然想起来的。”
“你老家在哪儿?”
“贡柳县。”
“这么远?”
“嗯,坐车要好几个小时。”
“初七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晚上吧。”
钟满低叹一声,“那我们岂不是得等到初八才能见面?”
“是啊,初八正好上班嘛。”
……
钟满没搭腔,汽车一直开到袁一家楼下,他都是一声不吭的。
这样的他沉默得有些异常,袁一见他不开心,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恨不得想把刚说过的话全收回来,可是他又怕钟满质问他说谎的原因,忍了忍,才把这股冲动给压了下去。
他说了声“再见”准备下车,钟满突然叫住了他。
他扭头询问道:“怎么了?”
钟满略微沉默片刻,而后闷闷地开口,“你回老家后,会不会有一群三姑六婆争着抢着地给你介绍对象啊?”
“呃……应该不会吧。”
“不会吧?”钟满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些怨气,“那要是她们给你介绍怎么办?!”
话音还没落下,钟满像是被自己脑补的内容气到了一般,又说:“是不是人家一给你介绍,你就马上答应了?”
“……”袁一感觉他有点无理取闹,却还是在尽力安抚他的情绪,“不是,找对象怎么能这么草率,我不会随便答应别人的。”
听了这话,钟满似乎好受了一点,“记住你说过的话。”
“嗯嗯,我记住了。”
“你不准背着我找女朋友。”
“……”
“这么点要求也不能答应我吗?”
“好好,我不找。”
“近两年之内都不准找。”
“……”真是不可理喻啊。
“说话啊!”
袁一无可奈何地望着这个帅气的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倔强的神色,就像个大男孩一般幼稚。
袁一发觉自己无法拒绝他提出的所有要求,无论那些要求有多么的不合理,也狠不下心来对待他。
“好吧,都听你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笑了,一只大手伸过来,捏了捏袁一的脸蛋,“这还差不多。”
……
钟满不是笨蛋,他能感受到袁一的变化。
昨晚他做的确实有些出格,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吓到了袁一,毕竟那小子是个直男,叫他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的确有点难为了他。
不过钟满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触碰并不排斥,反而还很享受,并且乐在其中。
钟满一直在悄悄地做着准备,从了解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有种想把袁一掰弯的冲动。
他也曾挣扎过、矛盾过,怕袁一一旦踏入这个圈子便难以回头,可他舍不得、放不下。
他心想,如果袁一真的因为他变成了同性恋,那他负责到底就好了。何必纠结、烦恼,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没放年假之前,他每天接送袁一,带着袁一到处吃饭,时不时对袁一做一些亲密的动作,甚至连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也不放过,比如夹菜、盛饭、倒茶、穿衣服、系鞋带,等等,只要被他看到了,他绝对会抢着来做。
他做这么多,并不是为了体现他有多么的温柔体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让袁一慢慢地依赖上他。如果生活中少了他,就像少了根主心骨似的,会难受、会不习惯、会茫然无措。
当依赖变成习惯,便再也舍不得分开,他就是想要袁一离不开他!
也许这么做有点卑鄙,包括不让袁一找女朋友,虽说看起来挺无理取闹的,他其实是想斩断对方所有的退路。只要袁一能接受他,即使做个卑鄙的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袁一哪里知道他这九转十八弯的心思,还在为自己欺骗了他而感到内疚,临下车前又改了口,“老板,或许我们不一定会回老家,目前还没定下来,反正我们电话联系吧。”
钟满点了点头,眼中藏着笑意,“好,不管你回不回老家,每天必须给我打电话。”
“好吧。”袁一手指外面,“那我回去了?”
钟满把脸凑过来,笑着问:“不亲一个再走吗?”
袁一:“……”
又来了又来了!你每天不耍耍流氓是不是就浑身难受啊?
……
之后钟满又把袁一调戏了一番才放他下车。
看着远去车屁股,袁一轻吁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回到家里,已是上午九点,客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平时这个点儿袁清远应该早就起床了。
袁一喊了几声“爸”,却没人回应,他看见茶几上摆着一杯冷掉的隔夜茶,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连忙冲进主卧室,只见袁清远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他心头一惊,两步冲过去,伸手去摸袁清远的额头,只觉得手下的肌肤滚烫得吓人。
他试着叫了叫对方,依然得不到回应,躺在床上的人就像被烧糊涂了似的,皱着眉头,嘴里不停地胡乱呓语。
怕他越烧越严重,袁一赶紧替他穿好外套,背着他走出了家门。
来到医院检查后,袁清远只是感冒发烧,并没有别的症状,因为他高烧不退,医生建议打点滴,袁一立马就答应下来,因为他发觉袁清远真的病得不轻,叽里呱啦地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有些话袁一没听懂,还有些话却听得真真切切的。
好比他反复念叨着陆越泽的名字,念了不下于五十次,然后又是情啊爱的,还有孩子什么的。
袁一知道他心里总惦记着陆越泽,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又会和情情爱爱、孩子之类的扯上关系?袁一猜不透原因,权当他病了在说胡话。
住进病房之后,袁一把袁清远安顿好了,接着给陆越泽打了一个电话,可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想到对方有可能再忙,袁一便收起手机,没再继续拨打下去。
……
时间静静流逝,袁清远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明白过来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探头朝下望去,左手背插着针头,果然在挂吊水。
坐在一旁的袁一听到动静,连忙凑上前。
父子两目光相对,袁一松了口气说道:“咳,爸,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了,差点把我急死了!最开始你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给我打电话啊,怎么能一个人硬扛呢?”
有儿子的关心,袁清远感到很欣慰,他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涩得厉害,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的电话关机了。”
袁一猛拍脑袋,“啊啊,我差点忘了这一茬,瞧我这记性!你不要怪我啊!我手机没电了它自己关机的!”
看着自家儿子那副傻乎乎的模样,袁清远怎么可能会和孩子置气,笑了笑说:“我怪你干什么?我就知道你手机没电了,去给我倒点水喝。”
“好。”
袁一很快端着一杯温水走了回来,将他扶坐起来后,再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他,“爸,昨天我叫陆叔来找你,他在我们家玩到什么时候走的?”
冷不丁地提到陆越泽,袁清远毫无防备地愣住了。
半晌,缓过神来,喝了口水,说:“送了东西就走了。”
袁一又问:“你怎么感冒了啊?”
袁一问的问题很跳跃,袁清远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大概是天气太冷的原因吧。”
袁一“哦”了一声,坐回到椅子上,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爸,你发烧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陆叔的名字。”
袁清远闻言浑身一颤,一不留神把杯子里的水给泼了出来,泼得手上、身上全是水。
“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袁一从椅子上弹起来,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手,“怎么一提到陆叔,你的反应就这么大啊?”
袁清远没吭声,袁一说的没错,陆越泽这个名字现在成了他的禁区,一旦提起,心如针扎。
见他不回话,袁一也不在意,继续喋喋不休,“我先前给陆叔打电话了,准备叫他来医院看看你,可他没有接电话,而且过了几个小时了,也没见他回一个过来。”
“……”袁清远的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什么重物似的,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也许他没听见吧,以后不要给他打电话了。”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轻易打扰别人。”
“爸,就你这种思想,难怪陆叔说你交不到朋友。”
袁清远:“……”
“爸,我觉得陆叔这人很不错啊,别看他外表很冷漠,其实他心肠挺好的。你们失联了这么久还能再次遇到彼此,这就证明你们的缘分还没断啊,为什么要说‘不打扰’这样的话?陆叔过完年就会走的,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难道非要等他走了,你再来后悔吗?”
……
“爸,你经常抱着你和陆叔的合照一看就是一下午,生病了嘴里喊的也是他的名字,你明明就很在乎他啊,为什么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
袁一的话就像把刀子似的,字字戳在袁清远的心窝上,戳得他心里一阵刺痛。
当陆越泽武断地指责他脚踩两只船的时候,对方那笃定的语气,让他深深的感觉到他们之间隔阂太大,这二十年多来的误会已经随着怨恨深入骨髓,根本无法化解。
即使他把真相说出来,陆越泽心里也会有个疙瘩,因为他当时选择的是逃避,而不是留下来与对方共同度过这个难关。他这么做,即使有不能言说的苦衷,也会让人产生不被信任的感觉。大概从他怀着孩子走掉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袁清远打了两天吊针,感冒好得差不多了,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病来时,他的心情正沉在谷底,各种不适的症状才来得那么凶猛。病走时,他突然看开了许多,没什么非他不可,没什么不可失去,前二十年已经挺过来了,后面的日子还是可以照旧或悲伤或者快乐地过下去。
袁清远的身体好起来的时候,新年正式来临。
虽然每年过年只有他和袁一两个人,但他仍然会精心地准备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从早上起床忙活到下午两三点,然后就等着晚上正式开饭了。
大过年的街上的店铺都关着门,外面也冷冷清清的,袁一闲着没事一直在和钟满发短信。
袁一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前些天袁清远病了,他转个身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钟满,接着又撒了个小谎。他说因为袁清远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经不住旅途的奔波,所以他们不回老家了。
不过这几天他和钟满倒也没时间见面,他要陪着袁清远置办年货,钟满要陪父母到处走亲戚,他们平时只能靠手机联系。
闲下来时,袁一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和钟满在一起时的画面。
两人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天天都腻在一起,几乎秤不离砣。
他忽然发现,钟满居然占据了他生活中的绝大部分时间,而他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一日不见,慎是想念,时不时的还会翻看手机,希望对方能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过来。
他也说不清楚,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心中总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有点小纠结,又有点小甜蜜……
一晃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间,袁一帮着袁清远把菜挨个端上桌。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父子俩为了应节,喝了点小酒。两人都是一沾酒就上脸的体质,皆顶着一张红脸蛋开开心心地饱吃了一顿。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饭后袁清远感到胃里烧得慌,脸上的热度也迟迟不见消散,他走到阳台上,准备吹吹凉风透透气,视线不经意地向楼下扫去,整个人不由得一怔,在一个花坛的转角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好像是陆越泽的车!
他正欲仔细看个清楚,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铃声持久而响亮,半天没人接,袁一的叫喊声紧接着响起。
“爸帮我接一下电话,我在上厕所。”
袁清远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提示显示着“老板”二字。
他按下接听键,手机那边的人兴奋地说道:“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袁清远轻咳一下,说,“我是袁一的爸爸,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另一端的人似乎愣怔了一下,然后客气道:“原来是伯父啊,新年快乐啊!”
“嗯,新年快乐。”袁清远举着手机走回到阳台,目光再次朝那个花坛看去,哪里还有黑色轿车的影子!
他略感失落地收回视线,心里想着,也许是看错了吧,上次陆越泽走的那么果断,他怎么可能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守在自己家的楼下?
电话那边好像说了些什么,袁清远没有听清。
他想了想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咦?”
“你不是要我猜你在哪里吗?”
“……”
“你要是在我家楼下就上来吧。”
“呃!伯父,你真是神了!”
……
袁一上完厕所出来惊讶地发现钟满居然出现在他的家里。
对方此时正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那是相当的正经,和他平时那种痞子气完全不搭噶。
他的对面坐着袁清远,袁爸面色沉静,垂目小口小口地喝着茶,也不知在想些着什么。
袁一走过去正好对上钟满求救的目光,对方揪起眉头,冲他做了一个苦瓜脸。
袁一“噗”的一下笑出了声,问道:“老板,你怎么来了?”
钟满:“我来给你拜年啊。”
“搞这么客气干什么?”眼睛随意一扫,袁一发现墙角堆着好几箱礼品,又说,“你人来就行了,送什么礼啊?”
钟满悄悄地瞅了一眼袁清远,干笑道:“初次登门拜访,空着手多不像话啊。”
袁一见他在长辈面前如此拘谨,不禁感到好笑。
“老板,你吃了饭没有?”
“吃过了。”
“你要吃点心吗?我拿给你吃。”
“不用了。”
“那我给你泡茶?”
“伯父给我泡了。”
“那我们看电视吧?”
“随便。”
“要不去我房间玩电脑吧?”
“好啊!”
袁清远:“……”
两人朝袁一的卧室走去,交谈声在屋内飘荡。
“老板,大年三十的,你不用陪你的家人吗?”
“他们都在打麻将,根本顾不上我。”
“难怪你偷偷地跑出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小屁孩儿,需要偷偷跑吗?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我父母早就不干涉我的事情了。”
“哦,那你在我这儿多玩会再回去。”
“行啊。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碰到陆叔了。”
“啊?你怎么没把他叫上来?”
“我叫了,他不愿意上来,我们就在楼下随便聊了几句。”
“你们聊什么呢?”
“他说他明天就走的。”
“明天?大年初一走哪儿去?”
“回他国外的家啊,好像他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他还说他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他打算把他的家人全接过去……”
忽然,“哐”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袁一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只见袁清远最钟爱的陶瓷杯已经碎成了一地渣,茶水也溅的到处都是,而刚才还坐在这里喝茶的人竟然不见了。
家里的大门正敞开着,外面有冷风呼呼的灌进来,吹得袁一打了一个冷战。
他心想着袁清远应该去找陆越泽了,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行为,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