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小双(上)

十二月kk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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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秦小双(上)

    庆安二十三年,许国亡国那日的前一夜,许国王都西北交界处,东望山内——

    齐思远手里拿着他那算命的布幡,这东望山内草木长势喜人,他不时就得用他那算命幡子隔一下垂下来的藤条枝桠。

    楚珩跟在齐思远身后,他们几人下了飞行舟进了东望山,这深更半夜的,东望山里不见灯火漆黑一片,他们走的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十分不舒服。

    魏正则也是受够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三清宗讲究入世,既入人间便似凡人,最不提倡他们到了人间还使用法术。

    但他们三人毕竟不是真的下山来历练的,魏正则犹豫不到一瞬就挥了下拂尘,三人前方数十米处的树干上都亮起了微微荧光。

    他们三人便借着这荧荧光芒往前走,走过之地荧光消散,前方再接着亮起,始终保持着前方光亮。

    “萤火之光,虽弱但也胜在够用,真是‘刚刚’就好。”

    齐思远出口感叹道,然后就见他突然停住,楚珩和魏正则去看他。

    这家伙手指比在唇上,“嘘”了一声,楚珩和魏正则不明所以但都屏住了呼吸,少顷他们二人也听到了除了虫声、风声之外的声音。

    细细弱弱的仿若一线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他们三人耳中,仔细辨别一会儿楚珩出声道:“是女子唱曲儿的声音。”

    魏正则抬手一扬拂尘,率先上前开路,齐思远却没动,他解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忆酒味,楚珩有点受不了他,拉着他赶紧跟上魏师伯。

    他们走了不到一刻,前方篝火明亮,他们三人走近了,女子唱歌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楚珩看到一女子粉衫朱钗云步摇,倚在穿一身皂衣的男子身上。

    她抱着把琵琶声音略沙哑,楚珩走到女子身前,火光下那女子的脸他才看的清楚了些,是一张清秀有余但不算惊艳的脸,脸上一双眼睛那眼帘正微微垂着。

    她似是见楚珩走近了,《桃花扇》中那段《哀江南》第七段刚唱了个开头“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一个消字尾音将落未落,这女子就已经转而看向楚珩。

    她柔柔弱弱的出声道:“深山晚来风凉,这位小公子不知为何也入这荒山野岭中?”

    楚珩不动声色擦了擦鼻尖,他闻到一股厚重的、犹如长年累月的被浸在血液中的腥臭味。

    魏正则这时已经坐在篝火边,拂尘手肘一搭,面上双眼一闭这老道士竟是入定了。

    齐思远上前,从楚珩身后探出一张脸,从上到下把这女子看了一遍,边看脸上好不正经的笑道:“我们祖孙三人是外乡人,要到许国王都寻故人必须过这东望山,可没想到算错了脚程今晚只能待在这荒山野岭中了。”

    然后他便话锋一转,颇有些嗤笑之意:“可不知姑娘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人,深夜在东望山内做什么?这大半宿的唱歌未免兴致太好。”

    粉衫姑娘似乎是被齐思远那登徒子一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害怕,她缩了缩身子,倚在皂衣男子怀中,那男子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搂紧了些,这才看向齐思远,声音僵硬的说道:“内子怕生,还请公子莫要调笑。”

    楚珩却是盯着那女子肩头,这女子粉衫轻薄,穿的不太良家,肩头微微露出一点刺青痕迹,楚珩开口平平淡淡的点明:“教坊之女却是你内子,敢问赎过身去过奴籍了吗?”

    楚珩这话说的颇有些讽刺,男子脸上神色顿时僵硬,齐思远这时却抱歉道:“小子不懂事,夫人莫放到心上,只是——”

    顿了顿,齐思远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疑惑模样:“我也好奇的很,夫人肩头刺青未去,看来还未去奴籍,可见二位定是有一段故事,不知是否介意这夜深人静……与我们这萍水相逢的异乡人说上两句?”

    楚珩站在旁边,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实在不耐烦齐思远这番欲要聊上一聊的架势。

    齐思远那放在他肩头的手却是轻轻一压,楚珩顿时半边身子一沉,他那将要出锋的剑就又沉了回去。

    “我艺名秦小双。”

    这女子好像没看见楚珩和齐思远的小动作,她扬起脸,先是抬手拢了拢发鬓,然后又抱着琵琶起身,对着齐思远和楚珩微微敛身,一副好不娇羞的样子。

    她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了一番动作,复又坐下,素手拨了下琵琶上的弦。

    篝火中“啪嗒”一声,枯枝断了两截。

    “我本是许国王都内的罪臣之女,家中诛九族时尚且年幼,就充了教坊做了官妓,我这样的教坊女就算有钱也赎不出去的,这一辈子……”

    秦小双抬眼,齐思远已经席地而坐,这家伙又开了酒葫芦,秦小双说的幽幽怨怨,齐思远却听的全当一盘菜,就着他那葫芦里的酒喝下去,咂咂嘴看起来菜味还不错。

    秦小双也不在意,低下头,又去捻弦,轻笑道:“这一辈子一眼就都能看到头了。”

    楚珩出声:“可你现在坐在这里,可是后来遇了有权之人被赎出了教坊?”

    秦小双倚在身边男人怀中,带着点欢喜,带着些回忆的思绪说道:“我没遇到有权人,但遇到了那年到王都内考学的读书人,他说他家在东望山山脚下一个小村中,把我带回去娶我做媳妇也不会被官府中的人查到。”

    楚珩不太感兴趣的回道:“所以你就和他私奔了?”

    秦小双似乎不在意他语气轻慢,自己也是散漫的又捻起了琴弦,和着乐声轻声道:“我这种身份,不能说私奔,我这应该称为‘偷跑’,而我走的时候又卷走了不少细软,还可以为‘贼’,但是谁愿意一辈子待在教坊中呢?其他妓|女还能遇见有钱人被赎出去做妾,我却只能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你说,这时有人说愿意把我藏起来,愿意娶我做媳妇给他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跑呢?”

    秦小双说到这里笑起来了,指尖轻捻慢挑,琵琶声四起,她开口怀着一腔柔情似水幽幽唱道:“我本无枝可依,但遇郎君情谊深。且把今生付旧梦——”

    一个“梦”字未落,楚珩向齐思远跨一步,抬脚又落下,齐思远噌的一下跳起来,他刚刚衣角那里,一只枯手已经将要抓上,是楚珩那一脚又给踩了下去。

    齐思远去看秦小双,秦小双倚在身边男人怀中,还咿咿呀呀的唱着,齐思远作势捂了捂腮帮子,这姑娘唱的他牙疼!

    楚珩却看向魏正则,魏正则坐在篝火边,那原本橘红的火焰已经变成绿森森的鬼火,魏正则却一动不动,无数的枯手从地上钻出顺着魏正则的身体向上盘绕攀延,不稍几刻,魏正则已经淹没在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