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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傕抬起头,露出满脸淤青,萧贵妃当场扑过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的儿啊”。太后眼神儿不好,凑近瞅了又瞅,才吓了一大跳。
“我的乖孙,你这脸是怎么了!”
秦傕畏畏缩缩,又吱吱唔唔,就是不说,把太后和萧贵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太后一拍桌,果断问卫子楠:“孙媳妇儿,你说!”
卫子楠面露难色,皱紧眉头不忍细说:“回皇祖母的话……昨日王爷出宫溜达,被人栽赃弄坏了东西,便被那狂妄之徒打了一顿。儿臣那时正于太子府中参加太子妃的赏花诗会,未及时赶到……皇祖母,都是我的错。”
太后瞬间暴怒,抄的那么多佛经统统抄到脑后去了,脾气上来照样控制不住:“你哪里来的错!打我孙儿的那孙子呢!可给哀家打回去了?!”
看太后如此紧张秦傕,卫子楠赶忙回话:“我本想一剑劈了他,但又念及父皇大力推行法治,便只划破他的脸,将他送到衙门去了。”
她这两句回答的,皆是实话,不过仔细听来却表达了秦傕和她自己正憋着好大一口气。
萧贵妃连说“好好好,送去官府才是正道,才是正道啊”。但太后哪管你法治不法治,捧着孙儿惨不忍睹的脸,心酸抹眼泪:“去把皇帝请过来,哀家绝不轻饶这等狂徒。傕儿被当街暴打,竟无人出来制止,官府大约是放任了行凶,哀家便不信狂妄打人的能是小小百姓!一定要查!”
说太后脑子糊涂了吧,她这时候却又理得清。连萧贵妃都没有提出来,她却将其中要害精准地给揪了出来,不愧是当年辅佐皇帝登基的太后。
秦傕嘀嘀咕咕说,又摆出个窝囊草包样,出来强调:“若不是子楠及时赶到,孙儿就是被打死都没人救。”
太后心疼死了,慈爱地呼呼往秦傕脸上吹,当他还是三岁小孩:“孙媳妇儿干得好,傕儿受了这等大委屈,哀家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
却说太子赶到宫中,一问得知皇帝正赶去太后的寿康宫,便知不好。怕是恒王夫妇没有找皇帝主持公道,而是直接找的太后。若中间有太后插手,此事就万万没有回旋余地。略做思考之后,他当机立断返出宫门,命人去程松住处抓人,势必要将程松本人再投入大牢,以免上头查下来牢中无人,便是更难解决。
皇帝本在批折子,突然被太后召见,只得舍了政务前去寿康宫。刚一进门,老远就听到太后的念叨:“皇帝要等到哀家老死了才来不成。”
皇帝连忙快步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坐在萧贵妃让开的位置上:“母后言重了。儿子正在批折子,听到传召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了么。母后如此着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要儿子办?”
太后没好气,白了皇帝一眼:“你儿子都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
皇帝笑了,坦然接了那一记白眼:“哪个敢欺负朕的儿子?”
太后努嘴:“喏,傕儿,把头抬起来。”
秦傕老老实实抬起头,把皇帝也吓了一跳。
“父皇……”
皇帝狠狠地咳嗽几声,看看爱儿心切的萧贵妃,再睇了睇像个透明人似的恒王妃,问:“你脸上的伤,是谁的杰作?”
一问之下,秦傕倒也据实回答:“回父皇,是新任集曹,程松。儿臣多次与他表明身份,他还不肯收手。就这样……儿臣被打成……”
皇帝仔细瞅瞅,板着脸反问:“你不是素来喜欢在外露脸吗,认识你的人不在少数,怎不曾有人帮你。一个小小集曹殴打当朝王爷,旁人袖手旁观,说来奇怪。”
他没有问动手的原因,毕竟不论什么原因,殴打王爷都是大罪。但皇帝也犀利地掐中这中间最大的不合理,这是太后和萧贵妃关心则乱之下未曾注意的。
秦傕偏头看看自己媳妇儿,才诚惶诚恐地回答:“儿臣……王妃管得紧,儿臣只好易装外出,所以……”
所以易装以后,竟然没人认出他来。
卫子楠尴尬地咳嗽,这时候不好不表态:“回父皇,儿臣昨日去太子府赴宴,怕王爷闯祸,所以叮嘱手下跟好王爷。哪知王爷不喜被管束,用这种法子脱身,甩了护卫,不成想便遭遇此等祸事。”
太后听完,指着秦傕便是一声哀叹,恨铁不成钢:“早听孙媳妇儿的话不就好了吗。乖乖呆在府里,早点给哀家生个小曾孙才是正经事!不是哀家说你,傕儿啊,你整天往外跑,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抱曾孙啊……别忘了你答应哀家三个月的呀。”
卫子楠心房随之猛地一跳……三个月……饶了她吧。
秦傕乖乖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如此一解释,也就毫无破绽地解决了皇帝的疑问。皇帝了然,另又问了几个问题,问出来程松乃是镇国公夫人的外甥,又刻意得卫子楠的表态,说不会包庇自家亲戚,于是才着人去监狱提人来见。
那头太子抓了程松,正欲送去大牢,不想半路马车竟坏了车轱辘,只好给程松罩了头套,弃了车,骑马狂奔前去。岂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半路窜出个乞丐,马蹄险些从这乞丐身上碾过,那乞丐便不依不饶,拽着缰绳不让他一行人过,不一会儿便来了一群看客将他几人团团围住。
不得已,太子散了钱财才突破人群赶往衙门。
初初赶到衙门,沈大人就哭丧着脸跪在他面前,说宫中来人提审程松,不见人在,已经返回宫中复命了。
太子眼前一黑,知道程松彻底是保不住了,太子妃那里他也无法交代,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被牵扯进去。未免恒王妃一面之词叫他担了大罪,太子狠狠一咬牙,只得再次入宫。
却说宫里头,皇帝叫人提程松来见,派去的人却空手而归,回禀说是程松昨晚就被放了。
不及皇帝细问,太后头一个不答应,当即勃然大怒:“好啊,哀家就说是个有靠山的。殴打当朝王爷,此等大罪竟敢就这么放人。小小文官,定是有人作保。皇帝,必须严查!”
如要严查,第一个被查的就是程氏。
皇帝并未立时表态,若要查程氏,恒王妃应是什么态度,他很想再次确认。都道这对母女关系不好,但今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麻烦。
卫子楠明白皇帝的意思,站出来,大力凛然:“堂堂皇子,当朝王爷遭当街殴打,不论行凶者何人都当严惩。且官府包庇,绝非小事。倘若草草处置,父皇颜面何存,天家威严何在。儿臣,恳请父皇严查!”
很好,恒王妃落井下石,卫家终未团成气候,他也就放心了。
萧贵妃也附和:“陛下,此事本可当街决断。可这两个好孩子念及陛下所希冀的‘以法治国’,硬是忍下这口气将人送去衙门。可衙门就这么把人放了,且不说两个孩子寒心,这岂不是叫有心人抓着不放,说我大昭的法治就是个笑话吗。”
萧贵妃素来不评论什么,但事关她唯一的宝贝儿子,着急说了两句,皇帝也能理解。她把一顶‘以法治国’的帽子扣下来,皇帝想不重视都难。
恒王当街被打,不必说,整个京城恐怕早已传遍,若没有个说法,这个法岂不成了一纸空文。即便是个小老百姓被打,官府也不能不了了之,此番就让恒王之事树个案例也未尝不可。再者,当朝王爷被打,不需太多理由,必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朕必当严查。但若要在今日给出结果,太过仓促。程松此人,方才考上贡士便任职集曹,背后必然有人打点。傕儿,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承诺你,一定查明,趁此机会也给某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提个醒。”皇帝顿了顿,又转头看向太后和萧贵妃,“还请母后放心,此事大约牵扯科考,朕不会轻饶。爱妃也莫急,朕并未简单视之。”
皇帝一言九鼎,既然答应太后便一定办到。秦傕拉着卫子楠磕头谢过,皇帝因还有折子要批,坐了一会儿便先走了。
那头太子追进宫来匆匆忙忙往寿康宫赶,刚要跨过门槛,迎面却走来皇帝。他垂头请安,皇帝自他身边而过,语气冷似玄冰:“太子何故来寿康宫?”
“回父皇,儿臣来给皇祖母请安。”
皇帝几不可闻地轻哼了声,可知已龙颜不悦:“请安?今日退朝后为何不去?依朕说,请安就不必了。”
“父皇……”
太子感觉气氛不对,正欲解释,又听皇帝发话:“朕这里有几个利用职权中饱私囊的官员待办,涉及科考,干系重大。太子已随朕打理政务两年,想来应该知道如何办理最妥。朕倒也想再历练太子一番,此事,朕就交给太子去办。”
太子心头惴惴,知道那事必然已经拍板定了,程松科考舞弊的事皇帝已经知道,并已准备彻查。而将此事交给他,哪里是相信他,而是给他当头一棒。他若袒护谁人,到头来最遭殃的是他自己。
为今之计,也只能装傻认下。
至于秦傕那边,得了皇帝准话,太后出了气很是高兴,说了会儿话,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将两人并萧贵妃一起留下用膳。
秦傕嘴角疼痛,咀嚼是个难事,吃得极慢,倒是不忘给卫子楠夹菜,惹得太后指指点点开怀大笑,直说她曾孙应该快有了。
卫子楠也学起了乖,大约是受秦傕感染,举起筷子给太后与萧贵妃夹了数次菜肴,漂亮话说了不少,竟也做起了乖媳妇。与她头一次进宫相较,这次外热了一些,不再唯唯诺诺装小心。
秦傕在旁上下打量她,最终死乞白赖在桌下捏她的手,压着声音跟她咬耳朵:“行啊,夫人何时在本王面前也能如此乖巧可爱?”
卫子楠昨日未得他一个说法,虽一起将这出戏演了下去,此刻却仍不愿与他再有些什么。目下到底是在长辈面前,装也得装得像一点,所以才显得分外乖顺。她甩了秦傕的手,丢了块鸡胸肉在他碗里:“太后和母妃都在呢,老实点。吃饭都堵不了你的嘴。”
秦傕贴过来,声音很轻,仍是不肯住口:“唯一能堵住本王嘴的,嘿,是夫人的嘴。”
“……”卫子楠再不理他,只重重踩在这厮脚上,半点力气也没省。
秦傕憋红了一张脸,到此总算是安分了。
太后看小两口感情甚好,高兴之余叫人抱了坛果酒过来,打算今日开个荤。
“哀家多年不饮酒了,这坛酒还是多少年前来着……约莫三年前……不对……”太后转动着浑浑噩噩的脑子,着实想不起来是多久以前,“罢,总之是好酒。傕儿和孙媳妇儿一定要尝尝——来人,都给满上!”
卫子楠盯着那酒,浑身都在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