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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醉月楼贵客稀少,不比夜间热闹。虽这一处风雅独到,是寻常烟花酒楼不可比拟之地,可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
太子衣着朴素,确保无人窥见他影踪后,这才从后门进入。反观常客恒王,却锦衣玉冠,大摇大摆摇着扇子,一路捏了好几位姑娘的小手,这才意犹未尽地停在“天泉庄”的门前。
着一身桃色纱裙的红鸾为他打开门,声音妩媚极了,埋怨又娇羞:“王爷以前不说天天来,至少是隔日来的。”
秦傕叹气摇头,捏了把红鸾吹弹可破的脸,闭眼嗅着她的芳香,期期艾艾:“本王不也舍不得你们,家里那妒妇管得紧呀,我这还不是偷跑出来的。可想死本王了,待本王办完正事,再来陪美人儿。你先去吧,本王又正事要办,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红鸾帮着和上门,无视了端坐在厢房中的太子殿下,嗔怪道:“那奴家就等着王爷,王爷办完了事,可别忘了找奴家哟。”
秦傕欺身上去,又捏捏她的脸,再三许诺,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她走了,刚转过身就对上太子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嗐,瞧,让皇兄看笑话了,兄弟我这是偷偷溜出来的呢。”他在秦源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一碗茶,一口饮尽,似是松了一口闷气。
太子浅笑着只是又为他斟了一碗,眉间稍又一紧:“听你方才与那姑娘说的话,恒王妃竟是个嫉妒成性的?”
一说这事儿,秦傕就哭丧起了脸,连连叹气:“可不是吗,皇兄那日也来喝喜酒了,想必也知道在府门前她当着满大街的人,叫嚣着不许我纳小妾。我这个王爷,算什么王爷……要不是她忙着教她那侄子习武,今儿可溜不出来。”
秦源听得“侄子”二字,一时晶亮了眼睛,下意识地微斜了身子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侄子?可是卫祯?”
秦傕那眉头便不见松的,叹气咬牙,拍着大腿狠狠道:“可不是。皇兄怕是还不知,昨晚卫祯那孩子就被弄进了恒王府来,我那夫人非说要把一身功夫尽数传授。你说,这恒王府成了她自个儿的后花园不成,竟不过问我的意思,就把人给弄进来了。昨日我在镇国公府,虽说觉得不妥,可也不敢阻她一句,唉……她是半句也不听我的。”
太子惊讶,茶也不喝了,急急问道:“卫祯这孩子可是镇国公府的独苗,怎么能住进恒王府去,这于礼不合呀!皇弟就真的不想再劝劝了?”
秦傕听完,仰在地上摆了个大字,彻底自暴自弃了,仰着天花板长叹:“能劝她什么,我可不想再挨揍。”
太子失笑,见他无状,也就跟着放松下来,挪到他身旁坐定:“如此说来,你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不过,我却有个办法,可以一试,不知皇弟可愿意听?”
听得还有转机,秦傕猛地弹坐起来,可谓是两眼放光,枯木逢春啊,伸手拽住秦源的袖子:“皇兄,救我!”
太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颇有几分成竹在胸:“倒也简单,给卫祯下点药,弄出个看似凶险却无伤大雅的病症,再将风声透出府去,到时候镇国公府来要人,岂不名正言顺。”
可不就是名正言顺么,孩子在家时好好的,到了你恒王府就生病,人家把人带回去你还好意思拦着不成。
“哎呀!”秦傕猛拍大腿,差点笑烂了一张脸,“瞧我这笨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还是皇兄脑子灵光!此时宜早不宜迟,回去我便着手去办。”
太子摆摆手,甚是谦虚,颇有为人兄长的气度:“你呀,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算不得我灵光——话说,皇弟今日约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如快些说了,我也好离开这烟花之地,免得落了闲话。”
秦傕提到这个,又是埋头叹气,心情低落得很:“唉……这几日兄弟我过的日子……说出来皇兄可别笑话——刚成亲第二天,她就强行掌了中馈,将我那傅姓总管赶回家去了,如今在府中她可谓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我险些挨了她的揍呢。”
太子面露惊讶,饶是有了准备,待亲耳听到恒王妃彪悍至此,也不免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怎会如此霸道!你竟管不了她分毫?”
素来窝囊没什么大志的恒王殿下,差点就扑倒太子肩上痛哭一场:“何止这些,她拿了账本便差人去查各处庄子,将我养在别处的美人儿找出来都给打发了,我……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受一妇人摆布,却还得装作夫妻和睦讨父皇欢心……”
说着,凄凄惨惨地抹了两把眼泪,声音哽咽似是再难说下去。
太子蹙眉,略有震撼,无奈道:“为兄虽然同情你,却不好插手你的家事。你快说,今日约我出来,难不成有何事想要我帮忙的?”
秦傕一个大男人,哭成个窝囊废,那眼泪鼻涕的糊了一脸,拽着太子的衣袖浑然没个出息样,听得太子如是一问忙把脑袋抬起来,戚戚然点头:“是啊,想求皇兄帮个忙。”
太子此行,本就是打着帮恒王,踩恒王妃的打算,再听得恒王这般说法,便十分确定秦傕求他之事是与打压恒王妃有关。
“你且说来听听,若为兄能帮,必定帮你。”
秦傕拿袖子抹了把脸,止了他那不值钱的眼泪,悲叹道来:“皇兄你听我说。那妒妇散了我养在外宅的姬妾,倒是漏了两个最可人儿的。我如今也护不住她们,就想着……”他稍作停顿,似乎给自己鼓了鼓气,“就想着找谁暂帮我护住。然我仔细一寻思,觉得找谁都不如找皇兄妥当,就……”
“就让我帮你养着她们,等你有机会了,再去亲近?”太子听罢,了然一笑,将他未说完之话道了个干净,“我还当多大事呢,帮个小忙罢了。只是,又为何是为兄这里最妥当?”
秦傕听得事情妥了,便是开怀一笑,乌云转晴天:“嗐,那么两个大美人儿,给谁我都不放心。皇兄和太子妃鹣鲽情深,总不会还瞧得上她们吧。况且,太子妃和我恒王府那蠢妇,本就不对付,必定会帮我看好人的。”
“你倒是鬼点子多,利用到为兄头上。”太子亦是大笑,听得这恒王夫妇矛盾如此之深,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如此,我便将城西刘葫芦巷的宅院劈出来给她二人暂住,你若想念她们了自去找她们就是,就当去你自己的地盘。”
“如此甚好啊!”秦傕顿时神采奕奕,哪里还有方才痛哭流涕的窝囊样儿,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两张纸来,“这是她二人的身契,从高北那破烂地儿买的,皆是奴籍。身契交由皇兄代为保管,若是放在家中,只怕又被那妒妇搜走了。”
太子未多言,十分爽快地将那两张身契收入袖中,抬头问:“身契我替你保管,人又何时送来?”
秦傕两手一摊,哈哈道:“不是已经送去了吗?”
“送去了?!”轮到太子不解。
“对,送过去了。我来时就料定皇兄一定肯帮忙,未免夜长梦多,方才已将人送去太子府了。皇嫂是个明事理的,只消我家丁解释清楚,想来并无麻烦。”
太子再度失笑,嚎饮了口茶,重重搁下杯子:“你呀!得亏你嫂子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否则还不轰出府去。”
兄弟俩说笑一阵,因太子素不来这种地方,也不愿多留,不消一会儿便草草作别,再三答应一定将那两个美人安置好。
短短半个时辰,计便成了。只是成的是谁,败的又是谁,满带快意而去的太子,却又哪里分的清楚。
太子前脚刚走,后脚红鸾便开门进来,人还未至,倒是先刮进来一阵香风。厢房中,寂静如水,秦傕一改方才的懦弱样儿,负手立于窗前,看着太子府的马车渐渐驶出视线,眼里目光冷冷,不屑地自鼻中发出一声哼笑。
“王爷的事,定然是办妥了吧。”红鸾却不怕这样严肃的他,兀自在案前坐下,取了茶具,“奴家多日不见王爷,怪是想念的,想必王爷也想念奴家的手艺。”
秦傕转身,清冽的目光在看到红鸾后带上了薄薄的一层笑意:“自然是想的,王妃只知舞刀弄剑,哪里像你这般贴心,这茶香四溢的蒙顶山茶王妃自然是泡不出来的。”
红鸾倒着热水,敛眉轻笑,细长地眉尾轻轻一挑:“可王爷心里却只有王妃,必定出手相帮不止这一次了,还要奴家不再打探王妃娘娘的底细呢。这可不就是,入了眼,上了心,嘴里时时念着么。恕奴家口无遮拦,敢问这金贵不凡的茶水,可及得上王妃一抹浅笑?奴家跟了王爷多年,还不曾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如此特殊呢。”
秦傕不否认也不承认,信步走来,款款坐下,看红鸾纤细的玉手泡制清茶,嘴角轻勾,看起来心情不错:“本王这出戏,演得可好?”
红鸾摇头:“奴家可不敢偷听墙角,哪里知道好不好。不过看王爷面色平和,想来事情是办妥了的,那不就等于说,王爷演得好么。”
“呵,还是你会说话。”秦傕脸上显了笑意,只是这笑意难得达眼底,“本王不多留,喝了茶便走。赶明儿林普来了,告诉他过几日去城西刘葫芦巷一趟,确定那两个女人确实安置在那处后,将消息透露给三皇子。”
红鸾惊了惊,忽而明白过来,捂嘴咯咯笑:“太子殿下养外室,不管究竟养的是谁的人,人养在他那里就是他负责。反正身契都给出去了,可就跟咱们沾不上关系了。日后三皇子拿此做文章,脏水也泼不到咱们身上。仔细想想,太子被传养外室,可不就是将‘伪仁伪义’进行到底么?王爷这招,果然高明。”
秦傕瞅瞅她送过来的茶水,端起来放在鼻下清嗅,眯上眼睛,沉默半晌,道:“嗯,还说不敢偷听,听得如此详细。”
红鸾被无情戳穿,却是半点也不惧怕,嘻嘻媚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王爷什么都知道,说真话还是假话不都一样。”
秦傕饮尽茶水,皱了皱眉,顿时周身裹了冷气:“可本王却不知道,自己的王妃,除了报仇,可曾放了本王在心里。”
红鸾咬唇,略有一怔,随即开解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王妃总有一日会明白,除了报仇,还别的人和事称得上重要。”
“你说话素来中听。”秦傕又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不在拾起,“林普来的时候,记得再让他办件事。药谷里的续温丹再制几枚,尽快送来。”
“可是王妃她……”红鸾打住,话锋一转,“这续温丹调节气血,驱寒温补有奇效,寻常丹药不及万分之一,对女子是极好的。只是,这药材极其难得,只怕一时半会儿弄不到手。”
秦傕停在门前,冷冷的语气里没有留丝毫商量的余地:“王妃身子亏得不轻,十日内给本王送来,否则药谷里那群老家伙也别干了。”
说罢,推开了们,红鸾再想说什么,也只得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