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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是拦我,谁就是我卫祯的仇人。
此话一出,便听得李嬷嬷一声惊呼:“夫人!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顺背的,愣是没把程氏掐醒。
卫子楠冷哼一声,与一直看好戏的秦傕对了个眼,便抱着宋氏往潇潇院去了。她心知一会儿大夫来了也是先瞧程氏,便另派了人出去再请一位大夫。
待到大夫瞧了,只说宋氏撞得厉害,醒是醒得过来,却不知醒来后人是个什么样子。卫祯坐在床前一直等着,眼睛一刻也不愿离开宋氏。
等了好些时候,秦傕那头递了话过来,说程氏醒了,直接回了宜兰园静养,他则不便进内院就先上了马车,在车上等她一起回去。卫子楠回他话,叫他不必再等,若是宋氏今日醒不来,她便暂不回去。
也不知秦傕得了信后走是没走,总之没再送消息给她。
待到日落时分,宋氏终于睁开眼睛,听到卫祯惊喜地叫她,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人顿时心凉了半截。
“天都黑了,祯儿怎么不叫人点灯。”
此时才刚黄昏,怎么会天黑呢。卫子楠用手在宋氏眼前晃了晃,见她眼神无光,顿时心惊了然——宋氏瞎了。
“嫂嫂,天还没黑呢。”
宋氏皱皱眉,动了动眼珠子,似这才知晓卫子楠也在,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卫祯一听这话,又见母亲眼中无光,当即便哇哇哭了,冲下人吼道:“快去点蜡烛,把所有蜡烛都点了,我娘要是还看不见,我打死你们!”
卫子楠没有答她,只叫人再去把大夫叫来。那大夫心中挂念着病人,看诊过后,隔了两个时辰便又折返回来再打算瞧瞧,正好遇上卫府来请的人,于是又为宋氏瞧了病。
最终那大夫只说许是脑子里有了淤血所致,什么时候能恢复就说不清了,会不会恶化也是说不清,若是不放心不如另寻名医。
宋氏没有急躁,反倒十分坦然,等大夫走了,摸着卫祯湿漉漉的脸蛋,轻声说道:“娘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本就不奢望什么。你快去收拾了东西,随你姑母去吧。”
卫祯险些失去母亲,怎肯离去,只是连连摇头,抱着宋氏不肯撒手:“不,我不能丢下母亲你一个人。”
宋氏恼了,她本就虚弱,被不听话的儿子一气,脸色便更是不佳,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狠意:“娘以死相逼,让你祖母放你走,你若这般瞻前顾后来日能成什么大气。若是不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还不如当真撞死了的好!”
卫祯怕母亲生气失望,哭得稀里哗啦,两条眉毛弯成了小毛虫:“好……祯儿走,祯儿不叫母亲失望,求母亲不要生气了。”
卫祯虽然是个混世小魔王,平素没少闯祸,却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见宋氏对他失望,马上就乖乖听话了。
“好,那你去找春香将你的衣物收拾了,一会儿她和你一起去恒王府。”
“那母亲怎么办。”
宋氏叹气,摸索着拍他的头:“我还用你操心不成。”
卫祯点点头,擦干净眼泪,爬下床去,吸着鼻涕找春香去了。
宋氏听见他脚步声渐远,这才伸出去手,想拉住卫子楠。卫子楠上前,主动握住她的手,两只手相触,皆是冰冷的。
“难为王妃替祯儿打算,我没什么本事,祯儿的前程就劳烦王妃操心了。但凡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竭尽全力去做,定不叫王妃为难。”
事到如今,宋氏竟一句话也不提她眼睛瞎了的事。饶是卫子楠再铁石心肠,也忍不住生出些许感触。她利用了宋氏,虽然宋氏也甘心被她利用,可这样的结局却不尽如人意。她当年从兄长处偷师时,卫忠或多或少教了她一些,对她这个庶妹虽然帮得不多,好歹是有所助益的。而今她却让宋氏陷入这般困境,于心不忍。
“祯儿我会教好的,父兄的遗愿不敢违背。嫂嫂无需担心,倒是你自个儿,以后如何生活?”程氏今日被狠狠打了脸,气得够呛,往日必定容不下宋氏,卫子楠少不了要担心这个。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生了些许温度。
宋氏闭上眼睛,极度倦了:“大夫说,兴许还能好的。就算是不好,日子总得过下去,只要祯儿有出息,我也就别无他求了。祯儿若是聪明,就该知道,他若能站稳脚跟,我的日子就能好过。”
“祯儿会懂的。”惯不会安慰人的卫子楠,如此安慰。
“我知道的,他像极了他父亲,聪明有胆识,只要往正路上引,必定会如他父亲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我会尽我所能,教他最好的。”
宋氏点点头,甚是欣慰。此时屋里应卫祯之言,点了很多蜡烛,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丝毫变换,短暂默了一会儿,拍拍卫子楠的手:“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只是今日王妃出了府门,不知你我何时才能再见,这些话哪怕不当说,我也厚着脸皮说一说——关于恒王,王妃有何看法?”
怎的突然扯到秦傕身上了。尚沉浸在卫祯之事中的卫子楠愣了愣,看宋氏问得认真,这才道:“恒王怎么了?”
宋氏叹气,柳眉微蹙:“王妃也觉得恒王风流浪荡,不着边际,是个无用之人么?”
这话叫卫子楠有些诧异。秦傕此人风评如此,可不是她一个人这般认为的。宋氏如此相问,难不成觉出什么不对味来。
“嫂嫂想说什么便尽管说吧。”
宋氏缓了缓,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徐徐开口:“我娘家外公,曾有摸骨看相的手艺,多少传给我娘些许,后来我娘又教了我一点皮毛。这么些年以来,我看人识人少有出错,端看对方的面相便可大致得知此人的脾性和为人。我愿和王妃交好,不惜与婆婆生隙,也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信你的为人。方才见恒王眉间正气凝聚,气度不凡,似是有意掩盖才对。我心中诧异,当时也不好说,如今想来越发觉得奇怪,也不知是我看错了,还是当真如此。”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只是如今想再看个清楚,我这双眼睛却不中用了。”
卫子楠听得怔忪,全然将宋氏的话听进心里去了。秦傕确实也有着调的时候,但那是上辈子大昭将灭之时,今生他能不能成气一切还是未知,宋氏却能看出来本性不糟,可见她这识人面相的本事是有几分可信的。只是,秦傕即便有大器,她也得掩盖。
“嫂嫂方才不是看到了么,恒王当众对那两个女子垂涎三尺,又与我商议房中放人之事,他就是个喜欢声色犬马的好色之徒。若真如嫂嫂说的那般,我就该烧香拜佛谢过老天爷了。”
宋氏又是摇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秦傕的长相,眉头越发皱得紧:“不,王妃,我自认看得准人的。况且,外传恒王处处留情,桃花繁开,时常出入烟花之地,理应是外强内虚,快要被掏空的身子,可看他血气正浓,眸光有神,并不是沉迷女色的长相。再说得大胆一点,仅我猜测,他定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
宋氏这么一说,卫子楠对那摸骨看相便又抱了几分怀疑。秦傕这人新婚当晚说好了不随便碰她,却偷偷解她亵裤,又在她上妆之时刻意挑逗,怎么看都是风流成性的。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辈子他最后倒是鸣了,怎不见他救下大昭。
“嫂嫂就别操心了,恒王不混账就是好的了,我对他并无什么期许。”正说着,卫祯抱着包袱进了来,一头扑在宋氏身上,撅着小嘴就要永别了似的。
“春香,东西都收拾好了?”宋氏问。
春香:“少夫人放心,紧着用的都准备好了,剩下的一些不常用的,小少爷若是念起了,再回来取也使得。”
因走得匆忙,东西没能收拾多少,总之去了恒王府也是样样不缺,马马虎虎不必太精细就行。卫祯拜了母亲,说了多声保重,这才和卫子楠一起依依不舍地走了。
却说那边的程氏,大夫施了针后,静躺了约莫两三个时辰才转醒过来,那气短之症竟来得有几分凶险。这期间,李嬷嬷是遣了人去宋氏的院子盯着的,可眼下她恐程氏一提宋氏便一口气不来又昏死过去,并不敢主动提及。
倒是程氏一心念着这事,昏昏沉沉地张口便问:“那小贱蹄子在哪儿?”她说罢,硬撑着坐起来,揉揉额角,经刚才那么一折腾,她感觉这精气神怎么一下子便衰了呢。
李嬷嬷赶紧为她加个靠垫在背后,从温壶里取出汤药,舀了一勺送到程氏嘴边:“夫人还是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吧,等夫人喝完了药,老奴再说与夫人听。”
程氏原本气短之症并不严重,自打二子与夫君战死的消息接连送来,受激之下,这毛病发作得便越发频繁。平日里倒也无妨,只是不能气着。再加上卫子楠风风光光回京,如今又成了恒王妃,她郁结之下加重了病情,这次不想竟然昏迷了如此之久,醒来时头也晕晕。
程氏哪里有心思喝药,一掌打飞药碗,将床榻拍得砰然作响:“我晕之后,那小贱人又干了什么?可曾把我镇国公府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