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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昏暗,只一点烛火幽幽伴着蜡泪千层,翎白坐在楚月床边也不说话,手边的粥热了又热。
“小楚……”翎白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到了此时早已将会说的都说尽了。
“出去。”低沉幽冷的嗓音倏然在身后响起,翎白回过头去,只见贺琛冷着脸站在身后,一声崭新的青莲色绣银丝的宽袍大袖低调奢华。
翎白的手掌缓缓握紧,又看了眼身旁的楚月,澄澈的眸中复杂的暗光一闪而过,一言不发地起身朝外走去,将石门放下。
贺琛抬步向前,端起床沿上的粥碗坐下,递到楚月面前,“吃饭。”
楚月的眸光未动,依旧是空空洞洞,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贺琛的唇角微微挑起,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抬手便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抓住楚月,俯身将唇覆上了楚月的双唇,趁着她尚未反应,轻易挑开她的齿关,将粥强制渡了过去。
“咳咳咳咳……”楚月一把推开贺琛,空洞的眸中终于有了焦距,叫贺琛的一口粥呛得一阵猛咳。
“贺琛,你给我滚!”楚月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贺琛。
优雅地轻轻抹过唇角,贺琛淡淡道:“阿月,矫情,也该有个限度。”
“天冥坛中的一切早已是定局,既非你之错,该死的也都死了,你何必再如此。”
楚月目无焦距地看着上头的石顶,消瘦了的面上透着一种颓败的灰白,冷冷道:“你滚。”
“楚月!”贺琛一把揪住楚月的衣襟将她抓得坐起,“你这般半死不活无非是想叫自己得心中好受,可你既已是我的女人这身子便由不得你!”
“滚啊!”楚月眉心一蹙,使劲全力一把推在贺琛的胸口上,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腥红。
“你……”楚月的眸中倏然一震,看着手掌的上鲜红的血迹,怔怔地抬眸看向贺琛,脑中蓦地闪过一道被忽视了的剑光。
是他,替翎白挡了那一剑。
“为什么……”楚月怔怔地看着贺琛,明眸中翻搅着茫然与惊慌,为什么你会替翎白挡剑,为什么是你替翎白挡下那一剑!
“呵。”贺琛捂着胸口,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身上却是再也撑不住斜斜倾倒下去。
“贺琛!”楚月的眸中一窒,猛地伸手小心抱住贺琛,看着汨汨的鲜血自他修长的指间沁出,扬声朝门口大喊,“快人来啊,新荣!”
“怎么了?”石门升起,候在门外的翎白见此情景,忙转身去寻新荣。
罗慕生看着室内的情景,桃花眸中的目光沉沉,低声对惊澜吩咐道:“去给他们打盆水来。”
抬手将手掌覆在贺琛的手上,楚月试图能将鲜血堵住,却是徒劳,消瘦苍白的面上已被惊慌占据,“贺琛,你是不是疯子!”
“我一直很清醒。”贺琛精致苍白的唇角勾起,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楚月。
楚月另一只手紧紧攥起,眸光从沁血的伤口上转开狠狠看着他,“贺琛,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存愧疚,收起你的算计,我告诉你这样我只会更加厌恶你更加恶心!”
“呵呵。”贺琛轻笑,幽深的眸子中隐隐含着一种宠溺,“本官早已说过,若是这般便能叫阿月的心中有我,再受几剑我也是愿意的。”
“放屁!”楚月的眼眶微红,扬声斥道,不知是怒还是在为自己打气,“有种你就去死,半死不活地施什么苦肉计!”
贺琛的唇角依旧噙笑,弧度优雅,可衬着那已没了血色的精致双唇,只透出一股凄凉,直达人心。
“主子!”新荣踉跄着被阿昌扶到床前,看着那已将整片胸口浸湿的鲜血目赤欲裂。
阿昌的脸色阴沉,紧紧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他死死压抑住的怒意,伸手便将楚月拉丝扯到一边,“你给我走开!”
我不要……楚月的手臂一僵,按捺住下意识想要反震出去的真气,顺从地被阿昌拽下床丢甩开去。
“小楚!”翎白急忙伸手接住楚月,免了摔落在地之痛。
楚月暗自咬唇,抓着翎白的手想要站起身来,眸光不经意自后往上从新荣忙碌的臂弯间穿过,满眼的腥红炽得楚月心中一窒,腿上霎时没了力气。
“小楚……”
翎白忙扶住楚月,手上一带便要半抱着楚月朝外走去,却不想手上一重,楚月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下,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推开。
“小楚……”翎白的神色微变,澄澈的眸中划过惊讶。
阿昌帮新荣打着下手,转头间瞧见楚月仍堵在床边,不由得再次伸手想把人拖走,“你还不走!”
“滚开!”楚月抬手挥开阿昌抓过来的手,携着一股劲气。
“你!”阿昌的眸中怒气一闪,手掌一旋凝起一股劲气。
“阿月……”醇厚中带着虚弱的嗓音响起,贺琛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楚月,幽深的眸中仿若染上了一层迷雾,渐渐模糊,仿佛就要散去。
楚月一怔,心中划过慌乱,抬手一把抓住贺琛的手紧紧握住,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死!”
贺琛苍白的唇角轻轻牵了一下,“能叫你这样担心,我这一剑当真受得甘愿。”
“够了!”楚月的手上握紧,怒声斥道,眼眶却是一热,“你给我闭嘴……”
酸涩的感觉如一道洪流直冲鼻间蔓延开来,哽咽了楚月的声音。
“好,我不说话。”贺琛的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的虚弱尽显,隐隐竟露出一种灰败之色来,可唇角却是勾了起来,缓缓阖上眼眸。
温热的水珠终于滑落眼眶,楚月将头抵在与贺琛相握的手上,肆意让泪水浸湿指缝,“阿琛……”
新荣将绷带重新绑紧,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已是深度昏迷的贺琛与跪伏在床边的楚月,眸中光芒复杂,暗叹一口,道:“主子的伤口虽不在心口上,可也差不远,决不可再动一下,否则便是回天乏术,楚大人,劳烦您了。”
新荣拱了拱双手,抬步朝外走去,阿昌的面色的冰冷,手掌紧了又松,冷哼一声随着新荣转身离开。
“护法,您先吃饭吧。”惊澜从外头端着一碗新煮的热粥进来,担忧地看着伏在床边的楚月。
“端过来。”哽咽沙哑的嗓音闷闷响起,楚月抬起头抹了把泪水,伸手接过惊澜手中的热粥一口气喝下,“准备热水,我要梳洗。”
惊澜冷淡的眸中光芒一亮,“属下遵命!”
“小翎,”楚月转头看向翎白,拿起放在床边的银色面具,明眸中的水色未退却是坚定,“和我一起下山。”
政和二十六年秋,在江湖百晓生所著的江湖史上注定不同寻常,武林盟围攻明光山,却在还未正真动手之前天冥坛便已自毁,一概贼首皆埋于地底废墟无人生还。
翌日,正当武林盟围在山下商议去留之时,天冥坛右护法玉无常携四大金刚之首白公子倏然而至,道天冥坛之毁乃圣主肖盖亲自为之,盖因左护法段青暗下毒手,矫圣主之令为害武林,同时大批锦衣卫携物证而至,指段青勾结外夷通敌卖国,全盘接收明光山,以待都指挥使驾临。
至此,声噪百年,独霸黑道数十年的天冥坛彻底在武林上消失,黑道群龙无首混战无休,直至多年以后听说由天冥坛后人所建的天龙教在在海外小岛上悄然兴起。
而那幸存的玉无常与白公子,则再没有人见过他们,最多的说法是因段青之事连坐,死在了锦衣卫手中。
日升月落,不论后世会如何传论评说,眼前的事却不会因此停滞下去。
“噗!茶怎么是凉的?”罗慕生抬眼看向身边服侍的小僮,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属下知错!”服侍的小僮本就是罗慕生贴身服侍的之一,见主子发怒,忙跪了下去。
楚月从账本间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眉心,悠悠道:“行了行了,又给你当苦力又给你端茶送水的,哪个不出错?谁叫你抠成那样,连服侍的人都不肯多带一个。”
罗慕生的桃花眸含嗔,“我这忙成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好好好。”楚月抬手虚按,做个安抚的手势,“术业有专攻,您能者多劳。”
“护法。”惊澜走到楚月身边,低声提醒,“好了。”
楚月的眸光微动,站起身来,正好贾仁禄又抱着一叠账本进来,“护法……”
楚月笑着抬手截断,“正好贾堂主来了,你同罗阁主都精于商道,如此正好一道协作。”
语毕,人已从门口转出,反手一转机括,将罗慕生的嚷嚷声隔绝在了门内。
“护法。”惊澜将一碗热粥递到楚月手中,上山几步穿过不宽的走廊,将一扇石门升起。
“你去吧。”楚月走进门内,对惊澜低声道。
“是。”
石门被放下,楚月端着粥碗缓缓向前走去,石床上一道修长的身影羸弱消瘦,精致的面容苍白到几乎透明,紧阖的双眸再没了往日涉人心神的本事。
“阿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