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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脏话却是个暗号,屋子另一边,阿山倏地站起身,和小顺形成了夹击杜明强的阵势。按计划黑子此刻也要上前帮手,但他却磨磨矶矶地有些犹豫,直到平哥冰冷的目光逼视过来时,他这才勉强站起身,跟在了阿山的背后。
杜明强察觉到异状,他转过身看着阿山等人,笑道:“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想和小顺换换床铺,这样刷厕所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监舍里的床铺分配是非常有讲究的,铺位的好坏直接标志着囚犯在监舍中的地位。杜明强提出要和小顺换床,便是**裸地要打压对方的了,小顺立刻便一身暴喝:“我**的,跟老子换床,你凭什么?!”同时趁着对方转身卖出空档,他便甩开膀子一拳抡了出去。
阿山也毫不含糊,高高地飞起一脚,直接踢向杜明强的面门,这一脚踢得实实在在,立刻引起了一阵惨呼。
只可惜大声呼痛的那人不是杜明强,而是小顺。原来杜明强已经一闪身蛰到了小顺身后,同时他的右手臂勒住小顺的脖子一扯,把对方拉到自己身前,结结实实地当了一把挡箭牌。
“我操!”小顺几乎逬出了哭腔,“你们今天都他妈吃错药了?尽往我身上招呼!”
阿山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也不说话,目光却变得更加凶狠。他攒足了劲,手脚并用地向着杜明强攻去。杜明强也不反击,只是把小顺拉来拉去便尽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小顺偌大的一个活人,现在完全成了一只纸偶似的,不仅毫无自由,还免不了又连挨了好几下夹心的拳脚,苦骂不迭。
这番滑稽的情形就发生在杭文治的眼前,后者有些忍俊不禁,但又强熬着不敢发出声响。
“行了,先住手!”平哥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喝止住了阿山,同时沉着脸从里屋的下铺上站了起来。
“平哥,这小子手硬得很啊,今天恐怕拿不下他,还得从长计议。”黑子凑到平哥身边,压着声音嘀咕到。
阿山刚才和杜明强周旋的时候黑子一直站在旁边按兵不动。这一切都被平哥看在眼里,现在听到黑子说这样的话,他心头无名火气,甩手就给了对方一个耳刮子,骂道:“计议你个狗蛋!”
黑子被抽了一个趔趄,脸上火辣辣地烧疼。但他又不敢发作,只能瑟缩在一旁看着平哥,愁容满面。
平哥不再搭理黑子,迈步向着外屋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狞笑着对杜明强说道:“我早就看出你小子不简单,可真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身手。”
杜明强便也嘻笑着回复:“平哥过奖了。和弟兄几个玩一玩,应该还过得去。”
小顺看到平哥走过来,就像旧社会的贫农看到了解放军一样,痛苦的面庞上立刻浮现出期翼的神情,语气也壮了起来。
“你个王八蛋,赶紧把老子放开,别他妈的在平哥面前作死!”他扭动着身体挣扎喝骂,但杜明强只是用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左右手腕便已让他动弹不得了。
“你别担心,他不敢动你的。”平哥在距离俩人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他似乎在对小顺说话,可目光却一直盯着杜明强,“他是个短刑犯,这样的人最不敢在监狱里惹事--他害怕加刑。”
杜明强倒也点头认可:“你说得不错,我不想惹事。”
“可我不一样。”平哥慢慢地眯起眼角,问对方道,“在这个监区里,每个犯人都怕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杜明强嘻笑的表情变成了苦笑,然后他回答说:“我知道,因为你从来不怕加刑。”
平哥点点头:“我现在是无期,要加也加不了了。我也不指望减刑,所以在这个监区里,不管是哪个犯人,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只要不搞出人命,最多就是吃个电棍,关个禁闭,妈的,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杜明强轻叹一声,他很清楚对方说得的确是实情。事实上,不管在哪个监狱里,狱方管理犯人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减刑的诱惑。各种良好的表现都有可能获得积分,而积分达到一定程度便能得到减刑的机会。与此同时,一次违纪就会导致以前辛苦攒下的积分化为乌有。正是在这样的制度下,犯人们不得不谨小慎微,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冲动都会进一步拉大自己与自由之间的距离。
可平哥却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不想离开监狱,所以减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张海峰的电棍虽然也有摄人的威力,但那终究只是一时之痛,对于平哥这样的悍徒咬咬牙还是能挺过去的。因此平哥在监区中受到的约束就比其他犯人少很多,这也正是他能在这个虎狼之地为霸一方的最重要的因素。
“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你凭什么跟我斗?”平哥见杜明强不吭声了,便恶狠狠地冷笑起来。笑了两声之后,他忽然一转身,向着不远处杭文治的床铺扑去。
平哥的动作迅猛无比,而杭文治又毫无提防,当后者意识到不妙时已经晚了,平哥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并且凶恶地反拧住了他的右臂。
杭文治闷哼了一声,咬牙强忍住手肘处传来的疼痛感觉。
“阿山,你继续招呼吧。”却见平哥自己坐在了那张床铺上,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他再敢用小顺来挡着,我就当场把这小子的胳膊扭断!”
杜明强知道平哥说到做到,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一脚把小顺踢开。阿山眼看没了阻隔,便又蓄足力气扑向杜明强,俩人缠斗在了一起。杜明强只是闪躲招架,并不还手,一方面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另一方面,他也担心真的惹恼了平哥,后者对杭文治下了重手,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小顺被踢出战团之后,晃了几晃稳住了身形。一抬头,却看见黑子正站在一旁发愣,他便带着抱怨的口吻招呼道:“看啥呢?大家一块上啊!”
黑子“嗯”了一声,脚下却不动弹。小顺可不等他,转身便向着杜明强冲了过去。后者用余光有所察觉,一侧身,带脚轻轻勾了一下,小顺便收不住势,一个跟头摔倒在监舍门口。
“真他妈的废物!”平哥对着小顺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
小顺的自尊被深深地伤害到了,又羞又恼。他知道自己的身手和杜明强实在相差太远,情急之下也不起身了,直接向着杜明强的脚下滚了过去。后者便抬脚踢向他的胸口,小顺咬咬牙,忍着痛不躲不避,趁势抱住了杜明强的右脚,然后又将整个身体缠上去,想要将对方摔倒。
这样的打法已和街头无赖没什么差别。而监舍内空间狭小,杜明强倒也无从闪避,虽然他下盘扎得很稳,但脚下缠着大活人,步伐便迈不开了。这下要躲避阿山来势刚猛的拳脚就困难了许多。
“操,我倒看你三头六臂,还能挺多久。”平哥在一旁阴侧侧的笑着。杭文治在他的钳制下努力抬着头,同样也在关注着这场近在眼前的打斗。
却见阿山又是一个摆拳挥向杜明强的脑袋,后者已经被小顺缠在了墙角,在无从躲避的情况下双手一架,呈十字状夹住了阿山的右臂,然后他又翻动手腕,将对方的臂膀压在了自己身前。
阿山用力往回一夺,却挣脱不开。他干脆又攥起左拳,拼命一般地抡上去,全然不顾自己胸口破绽大开。
杜明强双手一拉,借着对方抡拳的力量带着他转了半个圈,同时他忽然“嘿”地一笑,说道:“方伟山,你忘了太平湖的命案吗?”
这句话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立刻将阿山的身体定在了原地。方伟山正是他的全名,自他入狱后便很少有人提及,现在却突然从杜明强的口中蹦了出来,令他禁不住心生茫然。而对方的后半句话更是让阿山极为骇异,他愕然半晌之后,这才忐忑反问道:“你说什么?”
“一九九六年五月三日凌晨,你和潘大宝在太平湖边抢劫一个单身男子,结果遭到了对方反抗,你们恼怒之下就杀了这个男子,尸体被抛进了太平湖。”杜明强一边说,一边分出精力对付脚下兀自纠缠不休的小顺,直到将对方牢牢地踩在墙根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对着阿山笑道,“这事不是我编的吧?”
阿山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的这副表现显然是在印证着杜明强的言辞。屋内其他人便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关注的焦点也随之转移过来。
“你小子身上还背着命案呢?”平哥喝问了一句。
阿山脑门上迸起几根青筋,踌躇了半晌之后,他才压着嗓门说道:“平哥,这事现在说不得!”
对阿山而言,这事当然说不得。他三年前因为连环抢劫案入狱,被判了二十年徒刑,虽然他身上背的一起命案并没有被警方挖掘出来,但此事却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在监狱中一直沉默寡言,也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没想到此事却突然间被一个陌生人抛了出来,他心中的震惊确实非同小可。
“潘大宝把我咬出来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却听阿山颤着声音问道。
“他要是咬出了你,你还能活到现在?”杜明强看着阿山,“潘大宝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杜明强说的都是事实。阿山和潘大宝犯下的那起命案警方并未破获。而杜明强当年受训成为Eumenides的时候,曾经清理过一批警方的积案,其中就有太平湖命案。杜明强循线索找到了潘大宝,并从后者口中得到了另一个涉案者的名字:方伟山。他给潘大宝下了死刑通知单,而方伟山因为已经入狱,所以便逃过了他的私刑。